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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六章交困

2024-04-30 06:36:50 作者: 阿冪

  是了,那朱御史好端端地為甚咬他?大伙兒隨著聖上一塊兒舉事的,總該有幾分舊情,這一回咄咄逼人,倒似有深仇大恨一樣,倒是為甚!別是拿起子人看著他生了去意,所以借刀殺人!

  是了,是了,一定是如此!若當真如此,他也未必就死呢!

  王綱陡然跳起身來,直撲到門前,用力拍門叫道:「快去回聖上,我有與偽魏有關的要事回稟!」

  聽見有與魏國有關的消息,高暢立時命人將王綱提來,親自審。

  王綱一上來先說了自己同韓氏已經同床異夢,偏又認識了歸氏。歸氏美貌可愛又溫順,只不肯做妾。為著迎娶歸氏,不得不在韓氏生產時做了手腳,送她母子西去。這事原不該有人知道,偏走脫了韓氏身前服侍的一個僕婦。這僕婦竟是偽魏的細作,捏著他的把柄,連同羅大與鐵小郎兩個,威脅他替偽魏做事,不然就揭發他殺妻滅子的事。他一時軟弱怕是,答應了,不想這一答應就再回不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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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綱一面說一面哭,哭得厲害時,徑直把袖子來擦臉,模樣十分的狼狽。

  高暢聽見王綱因為被他們抓住謀殺髮妻的把柄,不得不聽命行事時,氣得幾乎暈過去,恨不能一劍劈了這個蠢貨。死一個女人是甚了不得的事?只消他忠心耿耿,難道他還能不保他嗎?偏他愚蠢,會受人脅迫!膽子這樣的小,又做什麼謀殺殺妻子滅子的勾當,實在的可恨可笑!

  高暢到底還是忍耐住了:他們能拿捏住一個王綱,焉知沒有其他人也落入了他們的圈套,一再忍氣,因問:「這幾個細作現在哪裡?」

  不想王綱因著自己不想死,所以不惜拖旁人下水,所以道:「罪臣還有下情回稟,聖上先聽罪臣一言。」

  高暢忍氣道:「講。」

  王綱就道:「羅大他們能捏著罪臣的短處,難道不會尋別人的短處嗎?聖上,罪臣死不足惜,卻不忍聖上再受蒙蔽呀。「

  「且這幾個細作,在我大梁潛伏年余,常常往偽魏傳遞消息,偽魏王信之甚深,便是這回傳過去的消息是假,偽魏王也不能懷疑,更無從知道。」

  「罪臣冒犯,聖上從前屢屢落敗,臣以為,必是他們在旁通風報信的緣故。『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他們知道聖上動作,聖上不知道他們的,他們自然就占了先手,並不是聖上不及偽魏王呀。」

  前面幾句還罷了,最後幾句,正中桀驁自滿的高暢下懷。

  大梁朝雖然今年來國力虛弱,可也積累了百餘年,底子尤在,且領土面積廣大,又有中原腹地,怎麼能勝不過偏安一隅的偽魏國?原來是這樣!

  高暢臉上怒氣消散許多,手指在桌上敲了一回。王綱自家招認了,那旁人呢?他們是誰?是梁朝老臣,還是跟著他到現在的老人?還是王綱為著活命,編了這樣一個彌天大謊來,苟延殘喘?

  王綱熟知高暢性情,看他不是即刻發怒,就知道自己已經撈著了一線生機,要再囉嗦,便是畫蛇添足,所以躲在一邊一聲不出。

  高暢想了一會,終於拿定了主意,指了一支小隊隨王綱前去拿人。

  不想人到了小樓前,就看小樓的前門洞開,一樓是個客堂,桌椅都翻倒了,牆上掛的畫也歪歪斜斜的。再往二樓走,是幾間臥房,床上被褥甚的倒是還早,可箱籠里的衣裳都被撿了出來,散了一地。再往房裡仔細一搜,連著碎銀也沒留下一塊。可見是羅大鐵小郎兩個看得風聲不對,連夜跑了。

  只是人到底是才跑還是王綱隨意說了一個他曉得的空樓,不能隻眼見為實,還要耳聽為憑,是以領隊又將小樓的左右鄰舍都提了來詰問。

  這詰問也有詰問的法門,為了預防對方撒謊,通常是一個問題來回反覆地問,要是撒謊,總要露出破綻,只有真話,無論問了多少回,都是一個答案,都是這樓里住的父子倆十分老實安分,除著出去做活掙錢,再不出門一步的,就是在家也少說話。

  昨兒不知怎麼回事,父子倆大吵一架,仿佛是兒子瞧上了個小娘子,做爹的嫌小娘子來歷不清白,不肯答應。父子倆吵得激烈,鄰居們還去勸了勸,看得父子們不吵了,才各自回家,哪裡曉得第二日早晨,那做爹的在家門口跳著腳的罵,說他兒子是白眼狼,為著個不安分的小寡婦連著親爹也不要了,半夜收拾細軟跑了!

  眾人不免又安慰幾句,只是各人都有自家的事,也不會久留,不久就各自回家。待得晚間,看這家沒舉火,以為做爹的叫兒子氣得飯也不想吃,倒也憐憫,過來想勸解幾句,沒想到,連著做爹的也不見了,想是尋兒子去了。

  至於這家被翻得一團亂,各人倒是支支吾吾的,有說不知道的,有說有賊的,眾說紛紜,這個倒是細枝末節,可以不用追究,前頭那對父子們的舉動卻是坐實了王綱的說辭,是以收隊來見高暢交旨。

  高暢坐在書案後,一手托腮,拿眼看著王綱,一手敲著桌子,「篤篤篤」一聲聲,仿佛敲在王綱心上。

  時間隔得越久王綱越是不安,他心知要這回將羅大鐵小郎兩個拿下了,自家性命多半能保住,可偏就讓他們走脫,依著高暢的脾氣,必要遷怒,果然,就聽高暢道:「來世聰明些。」

  這句要命的話,就似鍘刀落下,王綱眼前一黑,已然摔倒,再醒來時,已身在大牢。

  說來,王綱也是罪有應得,可他畢竟曾是二品的尚書,依著大梁朝一貫的規矩,一律有些優待,怎麼也不會和平常的犯人同囚一室,更不會上這樣重的刑具。可這一回王綱不單是沒單間可住了,身上外裳也叫剝了個乾淨,頭髮也都叫打散,身上套著囚服,手上腳上俱是鐐銬,已全然是個死囚模樣。

  不獨如此,同一牢房的人還對他點點戳戳,說他為著新寵殺妻滅子,滅絕人倫,現在可不是招報應了,這人哪,要連畜生都不如,天也不能容,活該他斷子絕孫。

  這話說得實在刻薄了,他是個罪有應得,落個斬刑也是罪有應得,怎麼又扯上了報應?更說不上斷子絕孫,他還有小弟呢!小弟才多大,便是有報應,和他又有什麼關係!

  王綱大急,怒道:「胡說甚!這樣惡毒的口舌,就不怕死後下拔舌地獄嗎?」

  同牢的人倒也好心,看他激怒就為他解惑,原來王綱一斷了死罪,他的新妻就掐死了幼兒,自家上吊了,說了還笑:「說來還要恭喜你,現在可是一家子整整齊齊了。」

  王綱楞得一愣,口一張,鮮紅滴滴噴出一大口血來,人往地上一栽,又是個生死不知。

  張氏自然不是自盡,她將一切罪名都推在王綱是為了保全他們母子性命,怎麼肯就死。卻是高暢不肯放過他們。

  在高暢看來,王綱從前屢屢出賣他,已是罪該萬死。更何況,他隱瞞細作的消息不說,以至於叫細作走脫,如今叫他往哪裡去尋給偽魏收買的大臣!一想到滿朝的臣子裡潛伏著偽魏的探子細作,高暢心頭就像燒起了一把毒火,燒得他四肢百骸都疼痛難忍。

  高暢自家不好過,便不肯叫人好過,頭一個出氣的對象便是王綱的妻兒,他的理由倒也十足:王綱之所以會敗露,都是要保全他們母子的關係,且妻殉夫,子從父,理所當然,所以張氏母子都沒能活過這夜。

  再一個,便是謝齊。

  說來,謝齊是全然的苦主,怎麼也怪不到他頭上。可高暢如今的想頭已和常人不同,竟疑心起謝齊實際也是偽魏的探子細作。理由倒也有,一是,謝齊從前是個行商,天南地北的走,叫偽魏收買了也不出奇。且一個商人,哪裡來的膽氣往大理寺擊鼓告狀?就不怕死嗎?要是偽魏的細作就合理合情了。

  是了,是了。都通了,原來從頭到尾都是計!可笑他自以為智計無雙,竟還上了當。

  什麼殺妻奪子滅口,全的假的!王綱家裡也養著護衛呢,要殺他一個平民還能失手?多半是那個謝齊的苦肉計,甚而那個容氏也是死士,為的就是要拋出王綱來。

  王綱此人性情卑劣,貪生怕死,為著自家活命,什麼事都做得來,什麼話都說得出,所以細作是他們有意暴露的,好叫他疑心他的朝臣里有偽魏的人,還不止一個。那麼,到底有沒有,有幾個,要是有又是哪些個?連著和他一同起事的人都能被偽魏收買籠絡,那梁朝舊臣呢?

  高暢越想越不敢肯定,越想不能放心,猜忌之火在他心上越燒越旺,使得他坐立難安:那幾個細作跑了,謝齊呢?!要能抓著他,不信問不出來。不想高暢使去捉拿謝齊的人無功而返。哦,雖然無功,可也不能說空手,他們至少還帶回了謝齊的屍身。

  謝齊竟是自家吊死了,捉拿他的人到的時候,謝齊的屍身都涼得透了。

  看著謝齊的屍體,高暢怒極,一個御書房幾乎叫他砸個淨光,可又能如何?如今他再看朝中大臣,哪一個都像是被偽魏收買了的,個個言行可疑起來。而且,他回到後宮也早就不能安心了,因著叫刺殺過,睡覺枕下也放了把刀,甚而床邊也不許人伺候。現時的高暢哪裡還有當年橫掃天下的威風肆意,真好說句內外交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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