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九章做秀
2024-04-30 06:36:37
作者: 阿冪
蔣苓聽見石秀這話,也是一怔,以蔣苓的見識來看,天下大勢已定,自家阿爹遲早是要登基的。蔣璋一朝登基,雖說她必能封個公主,可石秀的爵位勢必也要動一動,少不得一個世襲罔替的開國候。功勞要再大些,或許還能封個國公。開國的國公也一樣是世襲罔替,就好比從前的魏國公府,便是王孫見了,也不敢輕易小覷。
可偏偏前頭有劉麗華所出的寶郎,偏偏石秀是開國的功臣,倘或他覺著虧欠她們母子,情願把個爵位來補償,就衝著無益,阿爹也不能當無事。便是他不偏向,在世人眼裡寶郎的身份也是好說道說道的,寶郎到底是「原配所出」,她已然仗著身份搶了人丈夫,委屈了人髮妻,合該將爵位來補償。
可,憑甚?!便是公主子慣例的有個爵位,可憑甚要她的福郎給人低頭!要是個知禮懂事的也罷了,偏是那樣一個粗魯無禮,不友不悌的東西!這一口氣自福郎落地後就懸在蔣苓心口,偏又說不出口來,一朝說出口,就有多少人說要她不慈呢。
哪成想福郎還沒周歲呢,她還甚事沒做呢,就從石秀口中聽到這句。
可還不等蔣苓回應,就聽阿青在門外回道:「侯爺,郡主,大郎求見。」
阿青的話音未落,蔣苓就聽見石秀在她身後說:「讓他進來。」方才還緊緊困在蔣苓腰間的手臂也在陡然間鬆開。
隨著石秀這一動作叫蔣苓的心也往下沉了沉,臉上倒是一絲不露,伸手去抱福郎,還沒等她直起身,寶郎已低頭而入,進得門來,從從容容地行禮:「給阿爹阿娘問安。」
數月未見,寶郎似乎又長高了些,也瘦了些,舉止間也較從前平和了許多,石秀看著多少有些滿意,點一點面前的座椅:「坐。」
寶郎應一聲,卻不坐下,反而轉向蔣苓,端了個笑臉道:「阿娘,弟弟好精神。」說了竟不知從哪裡抽了一隻巴掌大的白兔子來,毛色雪白,用紅珊瑚做了雙眼,模樣兒甚是逼真。
便是兔子不過是市賣貨,哪怕眼睛鑲了紅珊瑚,為著珊瑚品相不好,也賣不出價來,半貫錢都不用就好買一個的,架不住模樣兒可愛,只一拿出來,福郎就在蔣苓懷裡看直了眼,偏寶郎還拿著兔子逗他,怎麼叫福郎不動心,就在蔣苓懷裡掙扎著要夠。
這樣的舉動,在石秀看來,自然是寶郎這做哥哥的曉得關心疼愛弟弟,可在蔣苓看來,就是個別有用心。不然怎麼往前不送來,偏等石秀回家了送來?要蔣苓信個巧字,還不如叫蔣苓信石秀對他前妻毫無情誼。
可就是曉得寶郎是故意做樣子給石秀瞧,蔣苓不獨不能放出臉色來還得還個笑臉,不然就要叫石秀以為她故意為難挑剔寶郎,反對她生出芥蒂來。
「難為你想著。」蔣苓臉上笑笑,接過白兔在福郎面前晃了晃。
福郎瞪大了烏溜溜的眼珠子對白兔瞧,口中咿咿呀呀地也不知道說些甚。叫得幾聲又伸手要去夠。蔣苓哪裡肯叫寶郎的東西到福郎手上,又礙著石秀在,不得不叫福郎的小手碰了碰。好在福郎極小,手上也無力,還不及抓穩,就叫蔣苓以他該吃奶了為藉口交阿蘭抱了下去。
看阿蘭將福郎抱走,寶郎竟是對蔣苓笑了笑,反身在石秀面前蹲下,仰起頭,做出一副小兒郎的樣兒來:「阿爹定是太辛苦了,瘦了好些。」
這樣粗疏的手段,蔣苓簡直沒眼看,偏石秀倒還吃得進,臉上笑得也歡,伸出手來在寶郎頭上一摸:「還好,倒是你,瘦得這樣?是不肯用心吃飯還是讀書辛苦?」
寶郎等的就是石秀這句,眼圈鼻尖立時紅了:「阿娘倒是想著照我的口味來,讀書也說不上辛苦。便是如今辛苦,也是為著日後有出息,好奉養我,我阿姨。阿爹,我阿姨叫火傷得可憐,連著路也不大能走了。」
這幾句粗聽都好,可細論起來,每一句都大有深意。什麼叫「阿娘倒是想著」即用上了「倒想著」分明就是沒有動作。「讀書為著日後出息」?這就是咬死了他日後沾不上益陽候府半點益處了?再往細論去,可不是她這個做嫡母的不慈了!最底下那句,更是誅心。直指劉麗華叫火燒得可憐,便是尋常姬妾,在侯府里好端端地叫火燒了,也要問一問,何況劉麗華別有來歷,多心的可不是要多想。
這對兒母子可真是難得!蔣苓險叫寶郎氣得笑出來,也虧她掌得住,連著眉毛也不都動一下,轉臉同石秀道:「劉氏燒傷時我正產育,當時知道的不是很清楚。還是長姐告訴的我。說是劉氏起夜,失手將燈推到,燒著了裙子。偏值夜的丫鬟睡得沉,一時不知道,不及救她,燎著了腿,真可說是個無妄之災了。」
叫蔣苓問到臉上,寶郎就是有心說個不是,可泰陽郡主蔣芳也不是個好相與的,哪能容他撒謊,只能咬牙:「可恨那丫鬟也是教導過的,值夜竟能睡得那樣沉!真是可恨!」能到主家身邊服侍的丫鬟,自然是千伶百俐的靈巧人,這樣主人醒了自家還在睡的事,可以說是荒唐了,他只不信石秀聽著還能不疑心。
蔣苓哪裡把這樣的辯解放在眼裡,把帕子掩口嘆息了聲,「就是寶郎這話,當日值夜的丫鬟,我原說不能輕易處置了,要細細查問才好。偏不知道是哪個的主意,當日就打死了。」
石秀再無心在內宅,可他聰明機警,聽到這時也甚都明白了。知道無有外力故意催動,婦人產育的時間可真是說不準的。蔣苓怎麼可能拿著日後新皇的嫡親外孫來陷害一個徐娘半老的妾室,不值當的。要蔣苓便是要除,也該除了寶郎才對。
這念頭一起,石秀心上猛然跳兩跳,不禁轉頭去看蔣苓。又看蔣苓手內鬆鬆地握著羅帕,眉目平和地坐著,嘴角甚至還有一點淺笑,見石秀看過來,竟就說:「說來我也有不是。」
這句「我也有不是一出口。」不獨寶郎,就是石秀的腰也挺直了。
蔣苓眼角瞥見石秀動作,心下一笑,臉上還是一派溫柔,還帶了一兩分羞澀:「都是我只想著福郎落地到如今還沒見過他阿爹呢,就將劉氏忘了,她傷得這樣可憐,郎君原應該先去瞧瞧她的。」
石秀還罷了,寶郎聽到蔣苓這樣說話,更覺蔣苓厚顏無恥,又氣又怒,可又不好說甚,難道真叫石秀不要去理那個奶娃嗎?這樣的話要說出了口,就是白送到蔣苓手上的把柄,即說不出,也只好忍氣吞聲。
再說石秀聽蔣苓勸他去瞧瞧劉麗華,將要起身,忽然又想起他和蔣苓也是久別重逢,不好就拋了她去,倒不如一起去瞧了,一會兒再一塊兒回來,也是一樣,難道他還能留在劉麗華個傷病處嗎?
想到這裡,石秀就同蔣苓笑道:「我們去瞧瞧?」
寶郎還想石秀看見他娘可憐能陪她說回話呢,真要讓蔣苓去了,還說什麼話?她是肯眼睜睜聽別人說委屈,自家忍氣吞聲不辯解的人嗎?可不叫蔣苓去,這話哪裡是他一個繼子說得的。也只好啞忍。
蔣苓不意石秀說得這句,自然答應,又以探病該著精神些才好,對鏡將口脂點得艷了些,又將金簪朱釵換上。蔣苓原來裝扮淺淡,瞧著雖然溫柔恬雅,到底平淡些,現在口脂一點,整張面孔立時明艷起來,再配上垂至耳邊的明珠,真好說句明艷照人,瞧在寶郎眼中尚且刺目,更不要說劉麗華了。
劉麗華親眼看見石秀進正房,將心比心地以為蔣苓再不會將石秀放出來,又是憤懣又是無奈,恰好寶郎過來看她,母子兩個商議著讓寶郎先去給石秀請安,一來,好叫石秀曉得,他還有個快長成的兒子呢。二則好想法子將她燒傷的緣故都推到蔣苓頭上去,連著那玉兔都是寶郎帶了給劉麗華的,劉麗華正屬兔呢。
前一個想頭,寶郎倒是做到了。石秀正叫幼子引得慈父心腸大起,更何況蔣璋哪能不偏向自己外孫,既然早晚都是福郎,早些請遲些請,又有甚個差別。就在石秀意動時,寶郎正好過來打斷。第二件事,也是寶郎實在年紀小了些,石秀是個聰敏人,所以沒能嫁禍蔣苓。好在,也叫石秀曉得了劉麗華傷著了,肯過來看她。
哪想不獨石秀來了,連著蔣苓也過來了,還裝扮得這樣耀目,連著牙根也有些兒癢,可面上還得做出一副恭敬的面目來,叫丫鬟扶著過來給石秀蔣苓見禮。
石秀印象中的劉麗華,雖然芳華早失,可到底底子還在,還是個秀麗的婦人,今日一見,竟是老了五六歲的模樣,鬢角都見了銀絲,再看她是叫丫鬟攙著,一副步履艱難的模樣,到底曾是恩愛夫妻,怎麼能不生出憐憫來,忙說:「你且坐。」
劉麗華前些日子已經去給蔣苓請過幾次安了,雖然走動還略見遲緩,可再不是這等動輒需人扶的模樣。這會子做個行動艱難的模樣,分明是做戲與石秀瞧。
對寶郎,蔣苓雖然不喜,可也不肯太強勢了,也免得落人話柄,可對著劉麗華,要再含混留情,指不定就要叫她咬上一口,所以蔣苓只做個不知情的模樣,滿臉關切地道:「郎君說的是,你身上有傷,又何苦拘禮。前日你來請安時,我就叫你少走動,好好養息要緊,如何?傷又重了罷。瞧你走路都難呢。是傷口又裂開了還是做膿了?要是裂開還好些,止血就是,要又化了膿,怕不是還要剜掉些腐肉呢。」說了,不給劉麗華插口辯解的機會,就吩咐,「將陸大夫請來給劉氏瞧瞧。」
石秀聽蔣苓這一串話,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必是劉麗華知道自己回來了,有意示弱,好叫他憐憫她。雖然這舉動虛偽做作,可到底也是真受苦了,也難全怪他。三娘也是,便是曉得她裝樣,睜一眼閉一眼,不理她就是,哪裡就值得咄咄逼人了,到底是從小不受委屈的人。
劉麗華腿上的傷不過是疤痕醜陋可怖而已,實際已近痊癒,要真叫陸大夫說了出來,不知石秀要怎麼樣看她。更可憂的是,她腿上是疤猙獰得很,石秀看著可會怎麼想!所以聽見蔣苓吩咐請御醫來,忙道:「陸先生來過了,留了些藥叫妾擦。妾是什麼身份,哪裡好再麻煩他呢?」
劉麗華越是推脫,蔣苓就越不肯輕易放她過去,不是要在石秀面前做可憐人麼,就叫石秀瞧瞧她到底有多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