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九章治病
2024-04-30 06:36:18
作者: 阿冪
順娘叫殷氏罵得啞口無言,唯有垂淚。
殷氏待要再說順娘幾句,看她垂淚,到了口邊的話又咽了回去,重在順娘身邊坐下,將她的手握住,輕聲道:「順娘,你即叫我一聲母親,就信我。趁如今殿下常不在家,你好好地將身體調理起來。」
殷氏這話說得有講究,一句趁殿下常不在家,便是告訴順娘,要祁王常在家,她遲遲不孕,便是鄭氏只是側妃,沒身份立場給祁王賜人,她只送人過來伺候祁王,她又有什麼底氣說那個不字?倘或叫人搶先生下長子,難道祁王庶長子的生母還做不得一個侍妾嗎?只怕側妃也好想一想的了。
所以,只好趁如今之際,先將身體調理起來,能養好了,自家生個嫡長子,也就不怕了。要真調理不過來,只能早做打算,與其叫鄭側妃,甚至魏王賜下人來,不若她自家選人。
順娘雖然聰敏,可無論是胡家一直清清爽爽的,她阿翁沒有妾室。便是胡錦年也是在任上納的殷氏,田氏只知殷氏其人,連著面也沒見過。所以後宅之中的門道,順娘半點也不知道,還是殷氏這回細細說了,她才明白過來。
殷氏又說:「便是大夫,你也不好叫御醫的。御醫給你請脈調理,難保不回給世子妃知道。到時,只怕祁王怪你。」說了,便同順娘商議好,以胡錦年身子不大利落為由回家探望,到時將郎中請到家裡來,可謂人不知鬼不覺。
順娘到了這時,無不聽話,又哭問:「母親,尋常人家,娘子自然能為郎君挑選伺候的人,王府里,我也做不得主。」
殷氏就笑:「你就知道自家看不好了?急著想這些?這樣心急,與調理身體有害無益。」又說了許多安慰的話,才叫順娘安心。
殷氏倒真是雷厲風行的人,不幾日就以胡錦年感染風寒,低熱不退為由將來請順娘。
順娘一聽就曉得殷氏十有八玖找著郎中了,當即輕車簡從回了胡府。
胡府自然大開中門迎接順娘,殷氏親自迎了出來,規規矩矩地行禮,才一俯身就叫順娘扶住了:「母親多禮了。聽說阿爹低熱不退,我十分焦急,這會子怎麼樣了?」
殷氏順勢起身,將手在順娘胳膊上一按,「別的也罷了,郎君想念王妃,吩咐我請王妃來,不然我也不敢驚動王妃。」
這一句話就叫順娘鬆了口氣,眼眶也有些熱,好險沒落下來,看在旁人眼裡,不過是順娘憂心胡錦年的病,哪裡想得到是她從殷氏的話里聽明白良醫找著了呢?且即是探王妃父親的病,王府跟來的侍女留在外間也是理所應當的,順娘連著胡家跟過去的丫鬟也沒帶,孤身跟著殷氏走進內室。
進內室前,順娘還想裡頭是個怎麼樣仙風道骨的神人,一見面就怔了,卻是室內正中站著個僧人,總有四十多歲年紀,麵皮白得似刷了厚厚一層官粉一般,眉毛竟做淺黃,顏色得若有若無,嘴唇卻是抹了鮮血一般嫣紅,模樣兒十分怪異,要不是身穿僧袍,頭頂戒疤,簡直好說一句妖孽。
順娘毫無防備之下看見此人,吃著驚嚇,心口狂跳,足下陡然後退幾步,要不是殷氏在後,幾乎就要奪門而出。
殷氏按住順娘兩肩在她身後道:「這位是掛單在報恩寺的高僧空色大師。大師生來外貌奇特,所以叫父母遺棄,不想因此得了奇遇,習得一身醫術,尤其在千金科上擅長。」
順娘心有餘悸,羞怒之下,低聲喝道:「一個僧人,不好生修行求個正果,入甚俗世!」
空色在順娘進門後始終不言不動,直到聽到順娘這兩句,才開口:「施主,在醫家,只有病人,沒有男女;在佛家,無人不能渡,無人不能救。您誤了。」他形貌奇特詭異,聲音倒是和緩溫柔,叫順娘靜了靜。
殷氏看順娘不掙扎了,忙說:「多少小娘子得了女人才會得的病,臉皮又薄,不願見郎中大夫,醫婆又沒什麼真本事,可不就要耽誤了?空色大師這才入世,這也是修行的一種。」
順娘把殷氏的話想了想,暗覺有理,又想:她也無由害我,就是害我,又有什麼好處呢?便是她失心瘋了,阿爹就是為了我幾個弟弟的前程也不肯答應呢。
想在此處,順娘徹底放了心,舉步走到正位坐下,叫空色診脈。
不想這個形貌奇特的僧人還真是有些本領的,摸了左右手的脈,再仔細看了順娘面容舌苔,又叫她說話,仔細聽她聲音,之後竟將除了人人皆知的守孝之外的許多事都說准了。
譬如,順娘的葵水粘稠,顏色紅中帶赤。譬如,順娘晚間睡覺,常多嫌熱,會將被子蹬掉,這習慣從前是沒有的,這兩年才添。又說順娘喜食冰鎮之物,尤其瓜果。更譬如,順娘吃口日重,又愛甜辣。
睡覺怕熱一事,順娘在家就有,殷氏許知道,做不得准,可喜食冰鎮的瓜果就是從前沒有的。現在的胡家雖然富有,也沒有能自家儲冰的財力,還是做了祁王妃之後,才得肆意。
這些都罷了,都能從順娘身邊丫鬟曉得主人習性泄露的來解釋。可空色下頭一句話,卻叫順娘直起身來罵妖僧,更拿起手邊的茶潑了空色一頭一臉。
卻是空色說順娘陽氣虛盛,因而體熱口重,在床笫間需索也多。一個女子叫人說了這句,哪有不怒的,順娘沒叫進侍衛來砍了空色已是十分容情。殷氏卻是格外的惱怒,皆因人是她找了來的,前面又替他說了那許多話,萬一順娘以為她在故意給她難堪,從前的情分都要一筆勾倒,所以態度格外激烈,立時要攆空色出去,要知會報恩寺方丈,不許空色再在寺里掛單云云。
頂了一臉茶葉的空色鎮定自若地道:「娘子就是將小僧攆出魏地,小僧也是這幾句。諱疾忌醫,哪個都治不好病。」
這便是他能治?
順娘的怒氣稍減,可真要罷了,一時又難以下台。還是殷氏十分乖覺,看順娘神色略松,曉得她心軟,收篷轉世極快地說:「你只說能治不能治。若是能治,你方才的冒犯自然罷了。若是不能治,說不得一併治罪。」
空色笑了,「小僧還不曾走遍天下,一定盡力保全項上人頭。」這話也算瀟灑,偏他說這幾句時,茶葉往下掉了兩片,配著他詭異相貌,真是又滑稽又詭譎,看得順娘和殷氏十分不適。
大概古怪的人多少都有些真本事,順娘自吃了空色的藥,起先兩日沒甚異常,到了第三日上,口味上就有些改變,嫌廚下一道蔥烤海參略咸,又嫌一道乳鴿配的醬料多擱了糖,偏這兩道菜廚房裡都是按順娘平日的口味做的,順娘方才醒悟,怕是空色的藥起效了。
即有了這樣的念頭,順娘也暗自留心起來,她向來怕氣悶,窗戶要比旁人多開條縫的,晚上睡覺時故意讓叫丫鬟將窗關小些,竟也沒覺得悶。
有了這個認知,順娘第二日再次以看望殷氏的名義出了王府,這一回,空色換了方子,又吩咐順娘少食膏腴之物,飲食儘量清淡,連著糖食也要少吃。說來也奇怪,儘管順娘少用葷腥,更不能吃飽,常有三四分飢餓,人竟沒瘦,不但沒瘦,肌膚反比從前瑩潤,臉色也較從前嬌艷。
順娘用藥第十四日時來了葵水,這一回的葵水和從前相比顏色略淺了些,也稀薄些。到了這時,順娘對空色可謂十分的服帖,厚厚的封了謝禮去謝他,不想空色只取了銀子,其餘細軟藥材書籍一概不取。這一樣,倒又叫順娘放心,肯要錢就好呢。肯要錢就表示他一定會盡心竭力地為她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