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八章自誤
2024-04-30 06:36:16
作者: 阿冪
再說蔣存禮,少年時也曾想過自己能娶哪個名門之女,或是勛貴之後,等岑氏一死,變故迭起,一直耽擱下來,直到如今。胡氏這等人家,在魏地還能提一筆,放到京城,沒人會多瞧一眼,與百年累積的魏國公府不能比。要蔣璋還是魏國公,便是他不怎麼把蔣存禮放在心上,也不會給他娶一個偏居魏東沒落世家的小娘子為妻。
可今日不同往日,蔣存禮已是祁王,若是蔣璋稱帝,便是皇三子,那樣的身份又有哪個官宦世家的千金的身份能和他匹配呢?差一點兒與差兩點兒實則分別不大。何況世子妃李氏的母族在兩次地位更迭時凋敝得差不多了,而秦王妃趙氏,她父親更是酒色之徒,家裡姬妾無數,又有什麼助力?
是以蔣存禮一早決定只消胡氏真如傳言裡一樣的賢孝,他自然會將祁王妃的體面都給她。如今看見胡氏端正大方,並無小戶女的扭捏,心上也滿意了幾分。
蔣存禮和胡順娘這對夫妻,一個慣會做戲,一個保有心機,一個有意體貼,一個故意溫存,相處十分和睦,真好說是天作之合。
轉眼兩年,這對夫妻依舊舉案齊眉,唯一遺憾的是,順娘始終沒有身孕。祁王之母魏王側妃鄭氏為人有些糊塗,常召順娘過去,捏著婆母的身份訓話,話里話外的,無非是要蔣存禮與順娘早些開枝散葉,頂好多生幾個聰明伶俐的小郎君來,若是順娘自家不能生,那就納幾個側妃。
更說:「便是側妃所出又如何呢?還能不叫你一聲母妃嗎?譬如三郎四娘,也要叫先王妃阿娘呢。」這樣不倫不類的話直叫順娘哭笑不得。
鄭側妃說的話,順娘還能充個耳旁風,可要從祁王親妹宜和郡主口中說來,順娘就要重視幾分。
暗想,鄭側妃向來糊塗,王爺未必會把話同她說。郡主又不同,郡主是王爺親妹,古侯爺也是父王信得著的人,他們夫妻的話,王爺多半聽得進去。等叫王爺自家開口,夫妻間就沒了轉圜的餘地,不如早作打算。
順娘也有幾個手帕交,自她為田氏守孝後漸漸地疏遠了,及至她議婚不順,幾乎斷了來往。到她嫁與蔣存禮之後,才慢慢地走動起來,可胡氏再看她們到底不一樣。若是依著順娘的本心,巴不得從此斷了往來才好。可她將將做祁王妃,陡然傳出她富貴之後便與從前好友斷了往來的話,人不會說那些婦人從前涼薄,反會說她富貴之後目中無人,所以只好重又走動起來。可在順娘,已只剩了個面子情,這樣私密的事又怎麼肯在她們面前說,思來想去,也只有繼母殷氏一人可信了。
一來,殷氏是胡家婦,自然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再來,殷氏聰明是有的,練達也是有的,見識也有些。最後,除著殷氏,她也沒旁人好說。
好在祁王又隨秦王出征,祁王府里以順娘為尊,走動方便,所以次日順娘就以回家探望母親幼弟為由回了次胡府。
自順娘嫁於蔣存禮之後,胡府的門庭已然不同往日,不能說恢復祖上榮華,往來也有了世家巨室。
世家巨室間往來,固然是請胡錦年與胡夢蟾的多,可夫人娘子們也少不了走動一二。這時候,殷氏的出身就成了要命的事。
殷氏到底是殷娘子請了從前的名妓做老師教出來的,要說吹彈說笑,吟詩唱曲,應酬答對應該是她頂擅長的才是,偏殷氏會的都是如何討好男子,至於夫人娘子們,哪裡輪得她上前說話。是以,走動時不免有些拘謹,唯恐出錯。
這世上的事總是這樣,越是怕出錯,越是要出錯,殷氏在一次應酬中果然說錯了話。且還不是什麼一時口誤,而是不慎帶出了良家女子不該有的口吻。
在座的那些夫人娘子不知沒聽明白還是沒聽懂,倒是沒一個人露出異常來,可殷氏自家後怕不已,回到家裡還不敢同胡錦年說,唯恐他不喜歡。
順娘便是在這時回了家,先見過兩個年幼的弟弟,不過說些他們聽父母兄長的話,不許胡亂淘氣的話。仲郎在順娘身邊養了將近四年,連著他識字也是順娘手把手啟的蒙,所以姐弟情分倒是和夢蟾沒什麼分別,一模一樣的玉佩,季郎是賞下去的,仲郎是順娘親手系在他腰上。
系好玉佩,順娘摸了摸仲郎的頭笑說:「要被我知道你淘氣不聽先生的話,我叫你姐夫來打你。」
仲郎是殷氏長子,看他得順娘喜歡,殷氏也只有喜歡的。至於季郎,連著學也沒入呢,也沒甚好爭的。
等打發了兩個弟弟下去,順娘才把蔣存禮是打算說與了殷氏知道。原是蔣存禮打算尋個大儒過來,對外是說教導仲郎季郎兩個,可實際上胡家一旦有了大儒坐館,必有別人家的小郎君來附學,到時胡家的聲望便能再上一層。
順娘還記得蔣存禮當時的笑,他說:「王妃、夫人、娘子、你就不想盡復祖上榮光嗎?」
這樣的話,順娘聽著不但不覺得歡喜,還有些忐忑。她的丈夫有志向,那麼,又怎麼願意自家有個明晃晃的短處呢?
看著仲郎拉著季郎退下了,順娘便向殷氏笑道:「我有些倦,想借母親的床眠一眠。」
到了聽話聽音的時候,殷氏又萬分的伶俐起來,立時笑道:「母女間還這麼客套,你只管睡。」說了親自引順娘進了臥室。
一進臥室,順娘立時揮退左右,低聲問殷氏有無求子之法。
殷氏聽了,眉頭微皺,輕聲道:「娘娘,我有句話不知當問不當問。」
聽見殷氏叫娘娘,順娘陡然而驚,再躺不住,直起身握住殷氏的手,道:「母親,您與我怎地這樣生分?自家母女,還有什麼不能問的嗎?」
殷氏咬一咬牙:「娘娘守孝以來,天葵如何?」
順娘聽見這話,頓時遲疑,側頭細想了想,臉色也漸漸蒼白,輕聲道:「那時我將將十四,行經不足一年,許是幾個月,已記不大清了。」
「只記得在阿娘墳前住下的頭幾個月還是行過經的,我當時還多嫌著在墳前處理污物不便。後來漸漸少了,我還歡喜,我也曾擔心過,可回家之後又慢慢好了,我才放了心。」
說到這裡,順娘不禁抖了抖,再看向殷氏時,眼裡都含了淚:「母親,莫不是?」莫不是她遲遲不孕是當初守孝太清苦,傷了根本的緣故。平常人家妻子不能生育,做丈夫的尚且要納妾,何況是齊王。而一個沒有子嗣,沒有母族的親王妃,就是有嫡妻的名頭又能如何?
殷氏待順娘一向極為寬厚,甚至還有幾分縱容,到了這時也是又急又氣,急的是既然祁王的母妃妹妹都開了口,未必不是出自祁王的必沒有意思。氣的是順娘那樣聰慧的一個人在大事上竟這樣糊塗!自家身子有病,她竟是絕口不提!
殷氏越想越急,禁不住焦急地在順娘身上拍了下,壓低了聲音道:「你這孩子怎麼自誤!我是你繼母,出身也不高,你信不過我原是有的。可我自問沒錯待過你,你要什麼我從不過問,你就不曉得,為自家請個郎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