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六章反制
2024-04-30 06:36:12
作者: 阿冪
又因李氏還健在,田娘子不能停靈太久,不過七日就下了葬。旁人也罷了,獨順娘送葬之後便不肯還家,定要在墳前結廬,守靈三年。做女兒的要守孝,胡夢蟾身為長子便不好還鄉,也只能一同留下守孝。
不想胡順娘的守孝竟是依足了古禮,結草為廬,遮不得雨擋不了風,房內連個桌椅也沒有,更罔論床了,只在地上鋪一張草蓆,席地而臥。春夏還罷了,風雨熬一熬也能熬過去,秋冬朔風凌冽,寒冷刺骨,萬分的難熬。且守孝期間,胡順娘又日日吃稀粥,粥湯稀薄的能照出人影來,且不沾葷腥,連著雞蛋也不碰上一碰,清苦至極。
這樣的守孝,莫說是沒及笄的小娘子了,就是小郎君也未必受得住,譬如胡夢蟾便受不住,病得滿口胡言亂語,被扛下了山,倒是胡順娘竟是真的熬了下來。
第一年,胡順娘雖然消瘦憔悴,倒還似個人模樣,就是頭髮掉得厲害,原先厚厚一大把,梳子都梳不通,走熬了一年,掉了一大半去,且又枯又黃,方法一把稻草。到了次年,胡順娘面如菜色,瘦得只剩一把骨頭,兩眼凹陷,瘦得幾乎脫了人形。第三年上,胡順眼已是只能由人扶持著才能站住,略挪幾步便遙遙欲墜,立在當場,叫風一吹,便似能凌風而去。
到了這時,無人不服她,都到胡家出了賢女,又要興旺了,倒是把胡錦年扶妾室殷氏為妻,亂了綱常法度的事掩過去了。也是這幾年大梁朝名存實亡,控制力大大減弱的緣故,不然,胡錦年一個朝廷命官公然的一切為妻,早得了罪。
胡錦年是在妻孝一年之後將殷氏扶正的,不但將殷氏扶正,連著殷娘子也一併接了過來奉養,算是謝她撫養照顧的恩情。這也是大梁朝大廈將傾,朝野亂紛紛的,胡錦年又辭了官回鄉,這才叫他順利地將事做成了。
說來也是報應,從前田娘子活著時,李氏動輒讓兒媳婦立規矩,從自家張眼起服侍到睡下,又夾菜捶背泡菜,百般的挑剔,到胡錦年卸職還鄉,將殷氏帶回之後,竟是顛倒起來。
李氏也不是不想拿捏殷氏,無奈殷氏十分刁鑽,看著在李氏面前千依百順,俯首帖耳,可略有委屈,轉頭就能向胡錦年哭訴,一面兒哭訴一面還要自愧身世不明,怨不得李氏瞧不起她,還請胡錦年另娶名門淑女為妻,她甘願退居側室。
胡錦年本就愧疚不能為殷氏找到生身父母,再聽她哀哀泣訴,更是憐憫,轉頭就來尋李氏,將殷氏如何可憐。如何乖巧,如何懂事說一回,請李氏看在他的份上不要刁難,將李氏氣得倒仰。
開始幾回,胡錦年一來為殷氏求情,李氏折騰殷氏定然變本加厲,殷氏依舊毫無怨言,不笑不說話,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可轉頭胡錦年就來為妻子說話,一回又一回,到最後,胡錦年更說了狠話,問李氏是不是希望兒子孤獨終老:「田氏怎麼沒的,阿娘當我不知道嗎?她性子是強些,可那些年哪裡違拗過阿娘?阿娘不喜她,就有意抬舉殷氏。田氏沒了,阿娘又挑剔殷氏。殷氏那樣柔弱安分一個人,阿娘也容不得嗎?阿娘就不想想,要殷氏也沒了,哪家還肯把女兒妹子嫁我!」
疾風驟雨般的一番話,說得李氏先是啞口無言,轉而放聲大哭,一面兒哭一面拿全體普捶胸,罵胡錦年忤逆不孝,有了娘子便將老娘拋在一旁,活該做不了官云云。
胡錦年辭官回鄉是看得出天下形勢,大梁朝朝不保夕,他要還在任上,要麼殉國要麼投敵,總歸沒有下場,倒不如自家急流勇退,到天下大勢定了,再找出路。這原是個兩全的主意,其中還有殷氏推手支持,不想到了自家娘親口中,卻成了不孝的報應,胡錦年很有些心寒,和李氏關係日漸冷淡,回護起殷氏來更不遲疑。
到了這時,李氏才知道後悔,後悔當時拿捏田娘子太過。可事已至此,她也無可奈何,因為忌諱胡錦年,不獨不敢象折騰田娘子一樣的折騰殷氏,有時還得從自家的妝奩里拿出簪子鐲子來賞殷氏。
胡順娘回家後面對的便是殷氏徹底壓倒李氏的局面。
要說殷氏是妾扶正的繼室,胡錦年對前後兩任妻子的態度又天差地遠,胡順娘對殷氏應該有不滿才是,連著李氏都在一邊惺惺作態的嘆息,意圖挑唆了她與殷氏對上,她好從中取利。
不想胡順娘雖然因守孝太嚴,病得七倒八歪,神智倒是明白。一來,她阿娘病故,胡錦年回來不回來差別不大。便是胡錦年真趕回來了,也未必能救她阿娘的命。田氏實實在在的是叫李氏折騰死的。因此殷氏在這件事上,並沒有太大的干係。更要緊的是,李氏把殷氏無可奈何,不獨拿她沒半點法子,還得瞧她的臉色,看在胡順娘眼中,十分快意。
什麼叫報應,這才叫報應呢!
且她日後總要出嫁,出嫁之後,母家就是她的依仗,殷氏既能掌住這頭家,她合該與她和和睦睦才是,是以胡順娘半分沒有同殷氏做對的念頭。
而殷氏,她能哄住胡錦年,能將李氏堵得有哭難言,自然也是要心機有心機要手段有手段,起先也擔憂胡順娘會因為胡錦年待田氏薄情寡義,從而遷怒自己。不想胡順娘回家之後,就遣了丫鬟來給她請安,說是養些日子再來給殷氏請安奉茶。
有了胡順娘這句話,殷氏的一顆心算是放了一半。胡順娘既然先來示好,那她這做繼母的也不好再端個身份,所以開了箱籠取了些參芩阿膠等物,以仲郎三歲了,還沒見過阿姐為由,親自帶著仲郎到胡順娘處走了一回。
兩人見面,殷氏先按著胡順娘不叫她起身,又推仲郎與姐姐磕頭,又說胡順娘節孝,要仲郎效仿學習。
胡順娘知道殷氏來意,絲毫不肯居功,只說父母生養子女一場,連這最後一程都不送枉為人子,並沒有什麼值得學習的地方,又夸仲郎肥壯可愛,懂事聽話。
這幾日,殷氏夸著胡順娘,胡順娘夸著仲郎,繼母女兩個相處甚歡。
說起來,殷氏雖然有些心機,秉性倒也不壞,不然也不能事殷娘子如母了。胡順娘肯把善意對她,那她也肯以好意相對。看胡順娘守孝這些日子熬得辛苦,容顏受損,她從前是殷娘子當個雅妓教養的,除了會彈琴吟唱,穿著打扮,調理肌膚也都學過,現在拿出本事來照顧胡順娘,也算是學有所用。
胡家雖然不負祖上風光,底子倒還沒丟光,所以胡順娘打小底子打得就好,年紀也輕,內外調理了一年有餘,漸漸恢復了從前的模樣,雖然不算十分顏色,可也秀雅端正,見之望俗。
她能恢復從前風采,固然家裡收藏的美顏養身方子奏效,也離不開殷氏的仔細照拂,所以這對兒繼母女雖然不好說親如母女,卻也是你敬我讓,竟有幾分手帕交的意思。因此,胡順娘看幼弟仲郎親近,因殷氏有孕在身,還要主持中饋,索性將仲郎帶在身邊,姐弟們好得仿佛親生。
這些都叫胡錦年看在眼裡,他即得意於新妻的賢惠溫良又滿意女兒孝順懂事,還特地到李氏面前誇耀過。他倒是好意,本意是想勸李氏放開心胸,哪裡想得到李氏起先只是無事挑剔殷氏,後來在殷氏身上屢屢吃癟,竟是深厭殷氏,只礙著她要依著兒子過活,只能強忍,再被兒子說了這幾句,一口烏氣往上一撞,竟是氣到暈厥。
李氏也是有些年紀的人了,又身體豐肥,原就有些氣滯血淤的毛病,再一激一氣,竟是中了風,待再醒來,已是口眼歪斜連著話也說不清了。
李氏病了都不肯放殷氏過去,一心要她來床前服侍,這一回都不用殷氏訴說委屈,胡錦年就先攔在了頭裡,說了一通:殷氏懷有身孕應該好好休養,家裡這許多丫鬟還怕沒人服侍的話,將李氏的病又氣重了幾分。
過得四個月,殷氏又生下一子,喚做季郎,次日,李氏病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