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四章心愿

  殷氏這頭退出，曹氏與殷大郎兩個就要跟上，卻叫衙役們攔住了，這回倒不是胡錦年的主意，卻是邢捕頭掛念殷娘子，唯恐曹氏與殷大郎出去之後找她麻煩，這才以殷繼祖沒有歸案，怕他夫妻二人回去會給殷繼祖通風報信為由將兩人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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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來也是殷繼祖時運不濟，他實實是叫他的父母寵壞了，貪婪膽大且又愚蠢，就是負案而逃也不能安分，勉強安分了兩日，第三日上就手癢得忍不住，竟是從藏身之處溜出來，想到賭坊賭上幾把，恰叫過來巡查的衙役們撞著，按倒在地，一根鐵鏈鎖了，押回縣衙。

  雖然不睦在十惡不赦中，可到底殷娘子傷得不重，且她的身份很有些可說到之處，是以殷繼祖到底保全了性命，只斷了個流刑。可旁人還有遇赦還家那日，到底不睦是十惡不赦中一惡，殷繼祖此生再無還家之日。曹氏與殷大郎心痛兒子，可也無可奈何，只能變賣最後一處田宅換了些銀兩來打點押送殷繼祖的差役，也換得差役們對殷繼祖多加些照拂。

  再說殷娘子吃了這次苦頭，倒是安分起來，不獨自己收了艷幟不敢再開門迎客，就是殷氏，也不讓她拋頭露面。

  一來是殷娘子嚇得膽小了，二來也是她叫殷繼祖毆打那日，家裡那幾個丫鬟僕婦只會哭叫，只有殷氏，弱質纖纖的倒敢拿著剪子上來救她。人心都是肉長的，別說殷氏在她身邊長大，就看她這番回護之意，殷娘子也不忍辜負她的。左右這幾年她也攢下了些家私，母女兩個花銷是盡夠的。

  殷娘子這裡想安分度日，她那兄嫂卻不肯放她過去，他們如今要田沒田，要房也沒房，只好在城西租賃了一間房暫時棲身，想到要不是殷娘子母女們翻臉無情，一定要告繼祖，自家怎麼會落到如今這個田地，所以夫妻們扶持著來尋殷娘子，要殷娘子收容。

  殷繼祖事上雖然官府斷了是殷繼祖不睦，可也不是沒人同情殷大郎夫妻的，見著他們來，便勸殷娘子，說是畢竟自家骨肉，你如今衣食飽暖，也要顧憐下嫡親的兄嫂，畢竟他們唯一的兒子是因你們母女的緣故才被發配的。

  聽著這樣的話，殷娘子氣得倒仰，說不得只好把些碎銀來買平安。可這樣的事哪能開頭呢？殷大郎夫妻們嘗著甜頭，又深覺是殷娘子虧欠他們家，所以有一就有二，三天兩頭的上門鬧騰，更得寸進尺地要住在殷娘子家裡。

  就在殷娘子被她兄嫂鬧得不得安寧之際，久不來的邢捕頭倒又來了，拿著佩刀官威將殷大郎夫婦嚇退，自家來見殷娘子，開口就是：「殷大郎夫婦怕是纏定你了，你掙了多少家當，夠不夠他們勒索的？」

  殷娘子正是煩惱的時候，聽見邢捕頭這話，起先先以為邢捕頭也是藉機勒索，羞怒之下正要出言譏諷，又覺得不像邢捕頭平日為人，所以話到了嘴邊也轉了口風，笑問：「邢郎君若能超拔我們母女，必有厚報。」

  邢捕頭笑一笑，說了一件事來，直叫殷娘子顏色變更。

  原來殷氏在公堂走了一趟，竟叫胡錦年看進了眼裡。

  那位胡錦年也有四十多歲年紀了，家中自然早有妻子，連著兒女都要成年了，只他老母尚在，不慣旁人服侍，只要兒媳田娘子服侍。田娘子無可奈何，只能自家留在家鄉，打發了兩個丫鬟服侍胡錦年往任上來。

  能叫田娘子打發來的丫鬟，雖然也有兩分顏色，可言行舉止粗疏，胡錦年很是不喜歡，不禁有衾枕寂寞之嘆。只他到底是一地的父母官，身份體統總歸是要的，沒有自家出來尋艷的道理，只能勉力忍耐，殷氏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叫他看入了眼。

  見過殷氏之後，胡錦年也曾強自忍耐，可殷氏的面容卻在忍耐中一日比一日清楚，甚至在夜裡還入過胡錦年的夢。

  和殷氏在巫山相會了一場，胡錦年再忍不住，想到邢捕頭和殷娘子有些交情，便委他從中說和，想謀取殷氏為妾。

  殷娘子收養殷氏，從前是為了給她養老，這些日子處出了母女情分，可養老的打算卻是沒變過的，聽見胡錦年要討殷氏做妾，頭一個想的是：就是有女婿肯奉養岳母，也沒有養小妾之母的道理。

  所以正要搖頭回絕，就聽邢捕頭勸她，說的是：「我知道你慮的是什麼，無非是你女兒與人做了小，日後你靠不著女婿了。只是你糊塗！」

  「破門的知府，滅門的知縣。你是什麼身份？胡錦年要擺布你，叫你有冤無處訴不比擺弄一隻螞蟻更難。」

  「他多大年紀，阿清又多少年紀？老夫少妻，他哪有不疼愛阿清的道理。且他娘子沒跟了來，身邊只有兩個丫鬟，阿清跟了他，自然是以阿清為尊，他在這裡收羅的金銀細軟往家鄉送時，說不得要過一回阿清的手，這就有取利之處，有什麼比身邊的銀子更牢靠？你可別遲疑，倒是錯過一個好女婿。」

  殷娘子原本是不願意將殷氏配給胡錦年做妾的，可叫邢捕頭這樣勸著，不免有些動搖，到底曉得殷氏性烈，要她自家不樂意，旁人說什麼都沒有用，只得嘆息：「哪裡是我不肯答應呢。實在是阿清也是叫我縱容慣了，最是有主意，她要不願意，神仙也拿她沒法子。」說了，又嘆息一聲：「你且給我幾日。」

  邢捕頭知道殷娘子原來是拿著殷氏待價而沽的，現在要她白白地將人嫁了，一時半刻的決計不成，也就一口答應下來。

  送走邢捕頭，殷娘子回到廂房，命丫鬟將殷氏請了來。

  殷氏甫到門前，殷娘子便將她從頭到尾，看了好幾眼，心下又是嘆息又有些喜歡，歡喜的自然是殷氏年少貌美，就是淺淡梳妝也是貌若梨花。這樣的品貌，要託身在好人家，必然能擇一個稱心如意的少年郎君，夫婦們和和美美。嘆息的是如今落在她這裡，要嫁個如意郎君只怕是千難萬難。

  殷娘子心裡憐憫殷氏，可要她為了殷氏得罪向尊又不願意，思來想去的，到底還是與殷氏說了實話，更道：「好孩子，不是為娘的心狠，實在是我們得罪不起向尊呀。」

  殷氏聽了，低頭想了一會兒，終於道：「阿母雖然買了我來，可從不朝打暮罵，又知疼知熱，也不輕易把我捨出去，親生母女也不過如此了。若是遇著心狠些的，女兒如早沒了下場。」

  「如今向尊要我過去做小，他雖有妻子，可遠在家鄉，管束不著我，也仿佛沒有，沒什麼要緊的。便是他日向尊或是升遷或是還鄉要，可總有幾年光景，到時我求他放我們母女團聚，也是一樣的。」

  殷娘子本來還想殷氏不願意的時候勸她一勸，沒想到殷氏竟是一口答應。答應了不說還想著日後母女們團圓，不禁悲從中來，倒是先哭了起來。

  殷氏在殷娘子身邊蹲下，起手輕輕地擱在她膝上，輕聲道：「我小時候就到了阿母身邊，家鄉父母已記不太清了，倒還記得父母兄弟姐妹眾多，一家子熱熱鬧鬧的。家裡還有有老高一株桂花樹，到了秋天，滿樹點點金黃，滿院子都是香氣。我阿娘會打下桂花來給我蒸桂花糕吃，甜蜜蜜的，可好吃了。」

  「阿母，我叫人拐了出來，還不知道我阿娘傷心成什麼樣兒，總想回去瞧瞧。可阿母雖然心善，卻也是要人沒人，要錢沒錢，又往哪裡去找人呢？倒是向尊，到底是官，不說手眼通天，人脈總有。指不定我的心愿就在他身上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