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六章和泰
2024-04-30 06:35:53
作者: 阿冪
寶郎雖然是益陽候親子,也不過是得一聲大郎的稱呼罷了,倒是蔣芳,明明白白的郡主身份。這也是蔣璋不肯稱帝,不然蔣芳便是嫡出大公主的身份,也好算公主里的頭一份了。所以太醫半點不敢大意,規規矩矩恭恭敬敬地上前行禮。
因房內那個傷者的身份尷尬,太醫掂掇著分寸,小心翼翼地把劉麗華傷情說了,再覷著蔣芳臉色道:「如今腐肉都去盡了,只要按日換藥,日後與行走上倒是無礙的,不過,不過腿上瞧著多少有些不雅相,」
話音未落,就聽寶郎一聲哼,「要說去腐生肌的金瘡藥,就該往軍中找去。我只不信我們大魏軍中,就沒上好的金瘡藥。」
寶郎真真好說是個孝子,自太醫到了劉麗華房中要替她動手術起就等在門外,聽見他娘在裡頭慘叫也幾回想闖進去,奈何他如今已不是孩童了,劉麗華要割去腐肉,兩條光腿都露在了外頭,要是個女兒也就罷了,兒子哪裡看得,所以叫人攔得實實在在的。
聽見這幾句,蔣芳就覺得寶郎說話尖刻,心下頗為不喜歡,可礙著寶郎身份特別,並不是什麼尋常庶出,卻是石秀原配之子,就是不喜歡,也得忍耐一二,因此耐下性子,解釋道:「若是能治劉氏,太醫哪裡會不盡力,便是不瞧劉氏的臉面,也要看你父親的面子。」
寶郎聽說,抿了嘴看向太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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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醫原本就出了一身的冷汗,再耽擱了這些時候,已覺出冷來,還不得不解釋一二:「軍中是有極好的金瘡藥,要是初傷著時就用上,也罷了。可如今實在是傷得深了,人的肌理皮膚的伸展都是有數的,再有良藥也長不了那許多。」
寶郎也不是笨人,聽說這幾句,細想了想,尋不出什麼錯處來,這才點頭。
蔣芳先道:「你放心了罷。」又向太醫道辛苦,「以後你多辛苦些。便是劉氏年紀不小,到底也是個婦人,落下疤來,總是不雅觀。」
太醫唯唯,拎起藥箱告退。
太醫走了,蔣芳先進房看劉麗華,不想房內一股略帶腥臭的血腥氣和濃厚的藥氣,險些將她熏了出來。
好在劉麗華如今不過是石秀的妾,且用不著蔣芳親近,所以只在門邊說了幾句話,無非是關照劉麗華認真聽太醫的話,仔細修養,不要再任性云云。
蔣芳這幾句話雖然是端著身份說的,可也合情合理,可聽在劉麗華耳中,卻是火上澆油一樣。
原來劉麗華這時候早後悔得不得了,後悔自己不該當時拖延,以至於有如今之禍。方才吃的那些零刮碎切的疼痛還罷了,兩條腿上真要落下疤痕,又怎麼見得了石秀呢?
劉麗華唯恐石秀見著她雙腿的模樣,從此後疏遠了她。別的也都罷了,要能和石秀有個孩子,便是日後寶郎的身份真拆穿了,還有個轉圜退步的餘地。可石秀要疏遠了她,她就再無生育的可能,萬一寶郎身份拆穿,這府里哪裡還有她們母子存身之處。旁的不說,蔣苓就不肯容讓,她們母子性命也未必能保得住。
蔣芳那些話就是在這時說的,自然更戳劉麗華的心,無奈形勢比人強,再是惱怒也只能咬牙生受不說還得謝蔣芳,「妾知道了,不敢再自作主張叫郡主操心。」
蔣芳點點頭,翻身出去。
看著蔣芳出去,寶郎立刻進房,撲倒劉麗華房前,兩眼紅彤彤地叫:「阿娘。」說了就要哭,
見著寶郎要哭,劉麗華先沉了臉,壓低聲音道:「你如今也是小郎君了,做小孩子樣兒給哪個瞧!」
寶郎不意劉麗華竟翻出這樣嚴厲的面目來,一時驚得收了淚,張著含淚的眼睛對劉麗華看。
劉麗華抬手摸了摸寶郎的臉,輕聲道:「你如今有弟弟了,就該有個兄長的樣子來。遇著些事就哭,以後怎麼得弟弟敬重呢?」
這話便是直性子的人聽著也知道這是要寶哥用兄長的身份來壓著弟弟,何況是寶郎這樣年紀雖小,卻多少有些狡猾的性子,當時就
收了淚道:「是,我知道了。」
劉麗華就問:「這些日子,你可去給郡主請過安了?便是在門外磕個頭,也是你的孝心了。」
寶郎臉上白了白,強辯道:「阿娘傷得這樣,我哪裡有心思呢,難道郡主那裡還要挑這個短嗎?」
劉麗華氣得險些哭出來,可當著屋內丫鬟們的面,又不好把如果石秀沒旁的孩子也罷了,如今有了嫡子,你身份又尷尬,不仔細些,叫人捉著把柄,更難立足的話明說,只好說寶郎不懂事,更道:「前些日子我病著沒心思問你,如今我也好了些,你要再不聽話,我親自與郡主磕頭去。」
聽見劉麗華威脅要自己去,寶郎哪裡捨得,她腿上才割了老大兩塊肉去呢,怎麼好走動,連忙答應,轉頭就往蔣苓處來。
去看蔣苓,寶郎心上真是十二分的不願意。在他看來,劉麗華燒傷腿決然是蔣苓的計謀,不然怎麼劉麗華受傷之後還,她立時將當夜值夜的丫鬟杖斃呢?這分明是殺人滅口。
且她蔣家世代從軍,家裡父兄個個都要上陣,就沒好藥?怎麼從前不給劉麗華用,非拖到劉麗華雙腿腐爛?這皮肉爛得深了也是能要人命的。這分明是借刀殺人!
她搶了阿娘的丈夫,搶了他阿爹,還不知足,無非是仗著她也有了兒子,以為日後益陽候的爵位一定是她兒子的。
才落地呢,且不知賢愚呢,她得意個甚!
寶郎心中恨恨,一路低著頭往前沖,身後小廝僕從們緊緊跟著,繞過一處山石,餘光里瞥見前面人影幢幢,連忙停腳抬頭,就看眼前五六個丫鬟僕婦簇擁著個十來歲的小娘子。這小娘子姓個胡,正是蔣存禮之妻胡氏嫡親的侄女兒。
胡氏是當地大族,一家子四代聚居,人口繁多,又是大排行,到了胡小娘子這一輩,便是男女分開的排行,胡小娘子也排到了十七,索性就叫了十七娘,聽說她下頭的妹妹最小的已排到了二十六。
胡十七娘生得白生生的圓臉,大眼兒烏溜溜的,梳了雙圓髻,髻上纏著金珠,身上又是紅衣,跟年畫上的玉女一般的可喜,且一看見寶郎,立時喚了聲表兄,領著丫鬟僕婦們退在一邊,將路讓了出來。
寶郎再不喜蔣家人與親眷對這麼個小娘子也擺不出臉色來,點點頭就要走過去,才走幾步,就叫胡十七娘叫住了。
「表兄要是往姑母那裡去請安,請慢些去。」
寶郎聽見胡十七娘攔她,方才還和緩的臉色就陰沉下來,冷笑道:「你自姓胡,我自姓石,這裡是益陽侯府,且輪不著你說話。」
這話說得已極重了,胡十七娘臉上漲得通紅,眼裡汪了淚,輕聲道:「不敢耽擱表兄,只是三姑母那裡有人呢。」
聽見這兩句,寶郎更有怒氣:「這裡是我家,我倒要看看是哪個人能叫我退讓!」說了不等胡十七娘再說話,大步流星地往前走,胡十七娘在他身後嘴唇動了動,似乎要說話,到底還是忍下來,嘆息一聲,低頭走開。
寶郎直到到了正房,才曉得胡十七娘勸他緩緩再過來,竟真是為他好,和泰郡主蔣茜在房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