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三章火燎
2024-04-30 06:35:47
作者: 阿冪
劉麗華雖被禁足,就是不為石秀的臉面只為蔣苓的名聲,一應供奉也是充足的,晚間一樣有方便起夜的小夜燈。她的主意就打在這盞鑄做大雁形狀的小夜燈上。
劉麗華房裡用著四個大丫鬟,每人輪流值夜,其中有個叫做阿唐的,大約是身體豐肥的緣故,格外的瞌睡,若是劉麗華起夜的動靜小一些,阿唐醒不轉,得叫她兩聲才能醒轉,這樣一個人值夜,在無事時也不傷大雅,有事時可就要命了。
為著等這個要命的時機,劉麗華硬生生忍了兩天。
阿唐倒是知道自己的短處,抱著被子睡在劉麗華床邊,陪著笑臉道:「劉娘子,婢子瞌睡呢,您有事儘管叫婢子,叫不醒,您踢婢子也成。」
劉麗華就笑:「哪裡就這樣緊張了,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夜裡也睡得沉。」說著將眼閉上,不過一會兒,呼吸就緩慢綿長起來,阿唐看了一會兒,又叫幾聲,看劉麗華紋絲不動,便認作她睡著了,這才自己睡下,雙眼才闔上不久已沉沉睡過去。
阿唐哪裡曉得,她睡下不久,床上看似睡著的劉麗華慢慢地張開眼,對著帳頂看,心裡卻在默數,數到滿百,便叫:「阿唐。」
她這一聲叫得輕,阿唐輕輕地唔一聲,卻沒張開眼,劉麗華就不做聲了,又數了兩百餘,復又叫一聲,這回叫得響了些,可阿唐這回連著應聲也無,人還翻了個身,蝦米一般地團身睡著。
劉麗華臉上顯出一點笑影來,笑影越來越深,直到眼睛裡閃了光,這才抬手將眼角的淚痕擦去,正要起身,忽然停住了,原來府里夜間巡邏的衛兵走過。
聽著衛兵整齊的腳步,劉麗華的心跳又快又響,響得好像耳邊有人擂鼓一樣,好不容易衛隊經過,劉麗華輕捷地翻身下床,穿著睡鞋的腳輕輕地落在地上,毫無聲息地從阿唐身邊繞過,撲到擱著雁式夜燈前,剛想把小夜燈拿起,忽然聽得身後阿唐叫了聲:「你要做甚?」
這一嚇,那還了得!劉麗華只覺魂靈從他的天靈蓋飛出,又覺得渾身僵硬,手上半點力氣也沒有,雁式夜燈脫手落到地上,雁身里盛滿了燈油,燈油傾倒在地衣上,頓時騰起一片藍盈盈的小火苗來。
劉麗華料想中的尖叫沒有隨之而來,她僵硬地轉過身。阿唐依舊躺在地上,睡得兩頰紅撲撲的,哪裡有醒來的跡象。
原來方才不過的夢話。
劉麗華按按狂跳的心口,才長出一口氣,忽然覺著足下巨痛。劉麗華低頭去看,方才夜燈倒在她的腳邊,燒了起來,她又叫阿唐分了神,沒及時走開,而沾了油的地衣燃燒極快,瞬間就燒到了她腳邊。
火焰的燒灼何等的疼痛,劉麗華只痛叫一聲,已站不住,跌在地上,而火焰燃燒更快,已從她腳邊燒到了小腿部位。這下疼得還了得,劉麗華連聲慘叫,不停地在地上翻滾。
阿唐睡得就是再死,也叫這番動靜驚動了,她迷迷糊糊地尋著聲音看過去,看見劉麗華在地上翻滾,下半身幾乎都是火焰,立時嚇醒,抓起桌上的茶壺,掀開蓋子將滿滿一壺水倒在了劉麗華身上。
可一壺水哪裡澆得滅半身的火,火焰只黯得一黯,又竄了起來,阿唐頓時有些手足無措,便是這時,有個身影撲過來,提起劉麗華床上的被子往她身上蓋上去,頓時將火焰壓了下去。
有了這個動作,阿唐也明白過來,一樣拎起被子來撲火,兩三條被子蓋下來,劉麗華身上的火焰終於熄了,可人也被燒得昏昏沉沉。
搶進來救火的是個四十歲出頭的婆子,頭上頭髮都已花白,臉色黝黑,手腳也粗大,原來是園子裡最低等的掃地的粗使僕婦。可越是這樣的粗使下人,倒越容易遇著這樣意外,所以經驗豐富。可以說,要不是有她會急救,劉麗華燒得還要厲害些。
睡房內火失火,劉麗華被燒傷這樣的大事自然要來回蔣苓,一面是查為甚失火,一面也是劉麗華傷得重,府里的府醫不擅長治燒燙傷,要救劉麗華只能去王府請太醫。
可太醫不是誰都能請得動的,須得有蔣苓的名帖。
蔣苓自然不能在這等事上留難劉麗華,一面使侯府大管事拿著她府名帖去請太醫,一面親自來看劉麗華。
劉麗華的房內還有些煙燻火燎的臭味,躺在床上的劉麗華面色青白,氣息微弱,微微張著口,似乎在念著什麼,一邊服侍的丫鬟道:「夫人,劉娘子想見大郎呢。」
要見寶郎,難道是苦肉計?蔣苓心中起疑,轉頭將那小丫鬟瞧了眼,卻十分眼生。蔣芳道:「劉氏房裡服侍的人我都叫人捆了,等你審問。這是新撥來的,怨不得你不認識。」
劉麗華疼得神智都有些恍惚,可蔣苓和蔣芳的對話卻是聽得清楚,聽她們要審丫頭,先有些著急,好在「大郎」兩個字卻提醒了她,掙扎著抬頭,以自己傷重將死為由,求蔣苓將寶郎帶來叫她們母子見最後一面。
她不說這句,蔣苓還只是疑她用苦肉計,聽她要見寶郎,倒是基本肯定了,不由惱怒。
她是才動了胎氣的人,哪裡能動怒,這一氣,腹中隱隱作痛,可還不得不答應:「去將大郎帶來。」又安慰劉麗華,「哪裡就到生離死別了呢。王府里的許太醫在燒燙傷上尤其專長,我已請了他來,你放心。」
一邊的蔣芳也幫著蔣苓解說,道:「你即放不下大郎,便看著他也要放寬心,放寬了心,傷才能好得快。」
放心?劉麗華怎麼敢放心?她活著一日,便對蔣苓有威脅一日,只有她死了,蔣苓怕才能安穩。可這話,劉麗華也只敢在心裡想想,或是同寶郎交代,連著石秀也不敢說,聽蔣苓這幾句,還得強笑答謝。
再說,便是太醫先請寶郎後請,可寶郎畢竟是在府里,住處離劉麗華也不遠,可以說頃刻就到。
寶郎一進門,來不及看蔣苓一眼,直撲到劉麗華床前,哭道:「阿娘,阿娘,誰要害你。」一行說一行哭,想要看劉麗華傷勢又不敢,來來回回的掙扎得一會兒,忽然起身看著蔣苓,「請問夫人,我阿娘住的臥房好端端地怎會失火?失火也罷,天底下竟有丫鬟僕從毫髮未傷,主人家倒去了半條命的事,夫人就不問問嗎?」
還不待蔣苓說話,蔣芳已勃然大怒,喝道:「你叫哪個阿娘?!誰許你這樣與你嫡母說話!」
寶郎雙眼通紅地起身,反手抹了自己眼淚:「我自小與我阿娘相依為命,你們說哪個是我阿娘!」要不是蔣苓身邊扶持的人多,他許已闖過來了。
蔣苓已經懷疑劉麗華的燒傷是苦肉計,好從禁足里脫身,只是一時計算不到,傷得重了。可哪怕她真是苦肉計,已經傷重了,也不好將她如何,再看寶郎自以為十分有理的模樣,格外的有怒。她這一怒,腹內便疼了起來,臉上也有些白,喝道:「住口!在你重傷的阿姨床前喧譁,這就是你的道理嗎?這就是你說的孝順嗎?你問丫鬟,他們現就跪院子裡,你要去審嗎?」
寶郎哪裡曉得劉麗華的傷是自己做成的,聽說,抬腳就想走,想一想,到底放心不下劉麗華,又退了回來,守在床邊,更道:「阿娘,我在這裡等著,也免得你叫人害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