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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章冷茶

2024-04-30 06:35:41 作者: 阿冪

  原來雖在後方,前線的戰報是必看的,看著魏梁兩軍隔岸對峙,梁軍更是高暢親自坐鎮,唯恐自家爹爹兄長有失,竟是命人在書房裡布起一個沙盤來,上面是永定河兩岸的山川地理以及軍隊部署,日日按著戰報布局研究。

  隨著天氣漸冷,魏地一個隱憂慢慢地浮現。

  從前梁朝為甚到處有流民造反?真正覺得「帝王將相,寧有種乎」的實在是鳳毛麟角,大多數是因為實在沒得活路了。造反了還能混幾頓飯吃,不然只好等著做餓殍,換了誰,誰都會孤注一擲。

  現在魏地陷入了和梁朝一樣的境地,原來隨著魏軍的推進,魏國的疆域擴大,人口也增加了不少,可收攏過來的土地都經過戰火,不說是一片焦土,可也是破敗凋弊,甚至是拋荒了的。地里糧食收不上來,可吃飯的人口卻有增無減,更何況魏國不比梁朝還有從前的太倉做後盾,魏國初立,又連年征戰,在家底上實在是薄弱得很,這時候處理不好,就是禍患。

  別說人餓急了什麼事都敢做,看著先投魏國的人一樣挨餓,還有梁人會來投嗎?

  而且魏國的軍隊如今也有三四十萬人了,將士們的糧草要是供應不足,還肯為魏國出力打仗嗎?萬一人心浮動,不等高暢殺過來,自己就會亂了陣腳。

  魏國有了自己的朝廷班子,這事原也輪不到蔣苓來操心,她合該仔細保養,好好將孩子生下來才要緊。可她自小就是不安分的,看著兩軍僵持,魏國境內又在調撥糧食,一半送往陣前,餘下的,除了送進太倉以備荒年,還得分成幾瓣使,戶部尚書可以說忙得腳不點地。

  蔣苓便是在這是拿了主意,特地使人將蔣存信請了來,將也帶到沙盤前,把自己的主意告訴了他。

  

  原來蔣苓日日看著沙盤上的輿地圖,竟叫她在兩國交接處發現了一處破綻。

  在永定河往東五十里有一座無名山,山勢陡峭,又不長什麼草木,都是怪石嶙峋,據說連鳥獸也少,所以獵人也不愛往這裡去,人跡罕至。

  即是人跡罕至,那麼如果從這裡偷渡過河,再劃上一個圈子,直插高暢左翼呢?

  蔣存信先笑:「你以為高暢這將才會想不到從這裡偷襲我們嗎?無非是因為地勢奇特,不好隱藏行蹤,人多了打草驚蛇,人少了無用,做起來得不償失,所以擱置。」

  畢竟是從小一塊廝混大的阿姐,要是旁人這樣奇思妙想,說不得蔣存信先就嘲諷起來,因是蔣苓,蔣存信不得不把出耐心來解釋,之後又勸蔣苓好好保養,這些事交給前線的將士們料理就好。她不放心石秀,還不放心阿爹和幾個兄長嗎?

  蔣苓原先不過是忽然有個念頭,聽蔣存信這麼一說,反而更覺得自己的主意或許可以探討探討,「阿爹石郎他們不在這裡布放,偽帝也沒有,為的什麼?」

  「一是,他們不想將戰線拉得太長;二來,想來他們和你一樣,覺得從這裡過不能隱藏行蹤,容易敗露。既然如此,為甚不能反其道而行之?」

  這幾句倒也成道理,可蔣苓哪裡是該想這些事的時候?蔣存信看著她隆起的肚腹就覺得觸目驚心,便以無令怎麼擅調軍隊來搪塞:「軍令也沒有,勝了未必有功,敗倒是有罪呢。誰能做這事?誰敢做這事?」想一想,到底心疼蔣苓,又說,「你安靜些,我自寫信告訴阿爹知道,請他老人家拿個主意,你看如何?」

  蔣苓充耳不聞一樣,又問:「八郎現在哪裡?」

  聽見蔣苓問傅章,蔣存信不由一驚。

  傅章倒是離都城不遠,若是蔣苓委請他做這支騎兵,他多半是情願的,可便是害他了,如何忍心!

  正想勸幾句,蔣苓已冷笑了聲:「我只當我們姐弟一塊兒長大,必然心意相通。不想是我自以為是了,原來五郎以為我遇事不擇手段。罷了,也是我沒交代清楚,怨不得你疑我。」

  蔣存信被蔣苓說得滿面通紅,想要解釋致歉又不知怎麼開口,額間都有了細汗:「三姐姐,是我想錯了。」

  蔣苓將他看了幾眼,正要說話,就覺得腰腹間酸疼難當,不禁倒吸一口氣,要忍得一息才能開口說話:「我要見一見八郎,你若是信我,就替我去請他,若是不信,那便作罷。」

  蔣存信看蔣苓臉色發白,額角沁出細汗,話又說得絕情,哪裡還敢說旁的,除著唯唯答應,親自走了一遭,將傅章請來。

  傅章聽說蔣苓要見他,頭一句就問:「她,三姐姐可是有什麼要緊事?你只管說,我能做的,自然替她做。」

  蔣存信口中微苦,想了想,還是把蔣苓的打算合盤托出,又勸:「將無令不得擅動,你莫要糊塗,犯了軍法。」

  不意傅章竟是笑了:「三姐姐不會害我,她從前不肯拖累我,今日一樣不會害我,我信她。」說著起身拍了拍傅章的肩,「你那些話叫三姐姐知道了,她是要傷心的,以後可別說了。」說完進到內室,洗臉梳頭,換了身錦袍,復又出來,隨蔣存信來見蔣苓。

  蔣苓坐在蔣存信的書房裡,手上握著一卷書,面前的書桌上擱著只淡彩描三花戲蝶茶盞,日頭從窗欞里射入,正照在她臉上,照得她眉目分明,低垂的長睫在她眼下投出一片陰影,可是臉色蒼白,兩頰也消瘦,竟是過得不甚如意的模樣。

  傅章就覺得心口叫人重重擊了一拳一般,鼻子一酸,眼中也有些發熱,險些直奔進房,問她是不是石秀待她不好,是不是那對母子有刁難她。

  可腳下才一動,又站住了,他以什麼身份,什麼立場問說這幾句?難道她叫他一聲八郎,他喊她一聲三姐姐,就真是姐弟了嗎?要真的嫡親的姐弟就好了。

  要真是姐弟,他頭一個不能放過石秀,娶了三姐姐,還不知足,認不知所謂,不知來歷的人做妻兒,糊塗透頂;二一個便是那對母子,便是那婦人是真,可那小東西算什麼呢?紅口白牙的就說是石秀之子,誰能為證?便是真的,丈夫即已再娶,夫妻直義便已斷絕,作甚死皮賴臉地尋上門來?!

  「八郎?」蔣存信看傅章站著不動,輕聲道,「三姐姐不能出門太久。」

  傅章臉上忽然露出一絲笑意來:三姐姐用得著他呢,即用得著他,他就該高高興興的才是,沉著臉兒,三姐姐還要以為他不情願呢。

  蔣存信那聲也驚動了蔣苓,她轉頭看向窗外,五郎身後那個男子,那個臉上笑著的男子,真是傅八郎嗎?那般的高壯,幾乎高出五郎半頭去,肩膀也寬闊,日頭照著他頭上的銀冠,只站在那裡,便叫人注目。

  蔣苓想要起身,略一遲疑,復又坐下,借著書桌遮住她高隆的腹部,臉上倒是現出一點笑來:「八郎來了。」

  聽見這句,傅章不由自主地快走幾步來到桌前,「三姐姐。」

  蔣苓笑盈盈地一指對面,「你坐,我有話問你。」

  「哎。」傅章剛老實坐下,又彈起來,像從前一樣伸手來摸蔣苓面前茶盞,仿佛當中沒有隔著歲月,也沒有隔著石秀,「五郎,茶有些冷,三姐姐吃不得冷茶,怎麼不給她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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