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章詭譎
2024-04-30 06:35:22
作者: 阿冪
且不說石秀趁著休戰在家,有意將寶郎的性子掰些回來,所以用心教導,只說劉麗華帶著蔣璋與石秀的吩咐再次回到大梁的京都。
這一回劉麗華可不是一個人來的,身邊還帶了兩個僕役,一個是男子,四十來歲年紀,面龐不醜不俊,身量不高不矮,平常到才見過回頭就想不起五官形貌,另一個是個婦人,身量普通,可誰也說不好她模樣,實在是她臉上蜈蚣似一道鮮紅長疤,叫人不敢多看她一眼,是以這婦人也十分知趣,整日低著頭,說話聲音也低低的,似乎怕嚇著人一般。
到得京城,「主僕」三人扮做從南方逃出來投親的,尋了個客棧落腳,那個男僕整日在外行走,要店家查問,只說是尋親,而劉麗華與僕婦只在房內絕足不出,連膳食也是拿進房用的,倒真似個有些身份來歷的夫人娘子一般。因著兩方交戰,所以逃往帝都的富戶不少,孤身女子也有,是以誰也沒將這主僕三人看在眼裡。
而王綱那裡卻是如坐針氈,原來有人在回事處投了一張名帖。說來王綱雖然位高權重,可是高暢寵臣,便是兩軍戰事膠著,可往他府里投的貼不說如雪片一樣,可也不少,這張投貼之所以能引人注目,實在這張拜帖長得奇怪至極。通常拜帖都做長方,獨有這張竟是做個圓形。做圓形也罷了,還粘了不知是什麼的毛,在一疊拜帖里可謂獨樹一幟,叫人想看不著都不行。
而拜帖上的字更叫人不安,寫的是:妾韓氏沅娘,上拜郎君娘子安,願郎君公候萬代,娘子子孫滿堂,倒是個善祝善禱。可外人不知道,能做王綱回事處管事的,必是他心腹,也曉得王綱前妻姓個韓,是以再看這句祝詞,竟覺得陰風測測,是以趕著來回王綱。
要說王綱之所以會害了韓氏,實在是捨不得歸氏的緣故。他也曾想享齊人之福,哪裡想得到無論他許下多少願心,歸氏只不肯為妾,更說若是王綱不能娶她,她自嫁旁人去,憑著她的樣貌,王孫公子嫁不著,要做個正妻還不難嗎,哪個與他做妾!王綱起先只以為歸氏賭氣,哪裡想到歸氏竟是個言出必行的,看王綱這裡拖延,轉頭就有媒婆上門,說是有個王參將,年還不上三十,因一直在征戰,所以耽擱到現在還沒娶妻,因羨慕歸氏美貌,情娶她做妻子。從來軍功最厚,王參將憑自己本事從小校升到將領,家底攢得豐厚,歸氏嫁過去就有享不盡的福。
王綱聽說之後十分著急,可韓氏已有身孕休不得,而歸氏那頭又做張做致地要同王參將議婚,終於將王綱逼得急了,要有些人心的,莫說是看著韓氏腹中孩子的份上,便是只看韓氏與他這些年的恩情也不能做出就歸氏舍韓氏的事,可王綱卻是個沒人倫的,買通穩婆,趁著韓氏生產,害了她母子們性命,終於將歸氏娶到手。
迎娶歸氏之後,縱然王綱心滿意足,可到底做的事太惡,午夜夢回之際難免有些驚懼,是以看著這封拜帖,直好說一句魂飛天外,就是對著歸氏,也擺不出溫柔小意來。偏歸氏是叫他寵出來的脾氣,更有韓氏的前車之鑑,哪裡能容他魂不守舍,當即逼問。王綱起先不肯說,可抗不過歸氏尋死覓活的哭鬧,只能將拜帖與她看了。
歸氏雖是女流,可膽子卻大,不但不怕,反冷笑道:「放屁!青天白日的,哪裡就能見了鬼!必是你做事不周全,留下紕漏,叫人抓著把柄,所以來勒索你!」
王綱聽說,連連跺腳,先把房內伺候的丫鬟都攆了出去,這才與歸氏交代,說當日不獨韓氏死了,就是替韓氏接生的穩婆一家,他也沒放過。這樣還有人敢來用韓氏之死來投貼,可見來人非同一般!這樣的人,要不小心應付了,他固然身敗名裂,前半生辛苦都付諸流水,就是歸氏也要沒有下場。
這番話才把歸氏嚇住,收了臉上厲害,淚盈盈地對著王綱哭,請王綱務必保全她們母子,還道是:「郎君,你也四十往上的人了,難道就不想個兒子嗎?」
這話說得王綱眉頭一跳,原來同韓氏一塊兒送命的也是個男孩呢,要當年留下他來,這會子也會跑會笑了。可這樣的話現在說來全無半分益處,頂要緊的,是投貼的人身在哪裡,又到底知道些什麼。
不過幾日,第二封拜帖又到了,這一回投貼的人更是古怪,竟是直接塞進了大門,就是門前有軍士守門,也楞是沒看見人!這回的拜帖上寫了穩婆名字,又說王綱新娘子也有身孕了,這回又預備請誰呀。看見這些,王綱是即怒且恨,歸氏卻是心生警惕:王綱能對著原配下那樣的毒手,焉知日後不會拿她發作呢?這樣的疑心一種下,就如附骨之蛆,歸氏一日比一日消瘦,對著王綱的態度也大異往常,竟是不敢在使氣任性,唯恐惹怒王綱。
不想王綱從前喜愛歸氏便是她那霸道任性的模樣,一朝她溫和柔順下來,反倒失了意趣,就有些食之無味的無聊,也就是這時,第三份拜帖到了,這一回直問王綱敢不敢見,拜帖最後附了時間地址,兩日後約在了雲上樓。
怎麼不敢見?他一個朝廷重臣還怕個藏頭露尾的宵小嗎?王綱更聯絡了金執吾,預備兩日後那宵小一露面就將他當堂擊殺,以絕後患。可哪裡知道,到了約定的日子,王綱在雲上樓枯坐了兩個時辰,約他見面的人竟是影蹤全無。
王綱先以為自家被作弄了,而後又覺得是不是金執吾藏得不好,叫那人發現了,正在疑問的時候,家裡奴僕匆匆趕來報信,道是不知怎地,娘子腹痛難忍,竟是早產了,穩婆是到了,可娘子情況不妙。
聽說歸氏早產,王綱匆匆趕回,一路還問:「御醫署可去人請了?」聽說還沒請御醫,又催道,「還不快去請!楞在這裡作甚?樣樣都要我教嗎?!」可等他匆匆趕回,還沒來進門,就聽見了歸氏身死的噩耗,王綱一個趔趄,險些摔在地上,不是他把歸氏如何看重,實在是已經死了個韓氏,歸氏再有什麼,克妻的名聲他就洗不脫,哪家人家肯將女兒嫁他!
歸氏停靈的第三日上,王綱終於見著了連著投了三封拜帖的人,這人他還認識,是從前服侍過韓紹的劉婆子。只是從前的劉婆子頭上簪環沒過三樣,臉上更是一些脂粉也沒有,看著很是憔悴,可眼前的劉麗華,衣裳精美,簪環耀眼,笑意盈盈地同王綱請安問好「王郎君好。」
王綱看劉麗華形容異於從前,以為她被歸氏攆出去之後攀上了有些門路的江湖人,有了依仗,所以來訛詐,他自以為天子近臣,哪裡怕這些,倒還能笑出來:「好,你也好。」
劉麗華又說:「妾自是好過,王郎君未必了,您府中韓娘子沒了,歸娘子也沒了,可真是不幸。」
王綱也不是蠢人,要蠢也不能成高暢寵臣,劉麗華這一句,他就聽明白了,歸氏之死與她脫不了干係。可歸氏與她無冤無仇,她為了什麼要害歸氏性命?難道就為了歸氏將她逐走,所以報復?可看她如今的模樣,可比做僕婦時勝過許多,便是記恨歸氏,也不能為著報復,不辭辛苦,甘冒風險地潛回來報復。
王綱想不明白,既然想不明白,他是聰明人,也就不再去想,將眉一豎,反先作色:「你這婦人!在我家時,我亡妻對你母子多加照拂,你就是這麼回報我們的嗎?」到底做久了官,身上自有官威,把臉一沉,倒也嚇人。
可劉麗華絲毫不怕,依舊笑吟吟地道:「我正是為著報答韓娘子呢。倒是王郎君您,一而再再而三地為新人謀害舊人,連著自家骨肉也不放過,可是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