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東床
2024-04-30 06:34:27
作者: 阿冪
而蔣茜蔣茉處各有心思,一個替蔣苓委屈,一個頗有些稱心如意,只是叫各自的兄長盯著,哪個也不敢到蔣苓面前說話,是以日子風平浪靜地過到了京中成平帝果然遣天使來頒旨。
來的天使也姓高,單命一個汾字,卻不是宗親,不過是湊巧了。高汾四十五六歲年紀,也算少年成名,不上三十歲就中了進士,名在二甲,也算早發了,只是自此以後仕途艱難,熬了十年,還在禮部做個從六品的給事中。這回能做欽差,還是因為往蔣璋軍中來,要經過叛賊高暢的地盤,大家推三阻四,只有高汾,別有肚腸,自告奮勇。
蔣璋如今還是大梁朝的臣子,見京中使者來,少不得擺上香案帶著子侄麾下將領領旨。
成平帝的旨意上先對蔣璋「忠於王事」拒絕偽太子遺腹招徠的赤膽忠心表彰了一番,又說從前種種都是有奸臣作祟這才使得忠臣受屈。再加上隨著天使來的那一批雖然不足以填補從前剋扣的那些軍餉,也能小做補充的一批糧餉,也是朝廷態度轉圜的一個表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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旨意里更道是,如今朝中奸臣都肅清了,蔣璋也該還朝與鎮國公合軍,將假冒憫太子遺腹的反叛剿滅。這道旨意,蔣璋乖乖地領了,左右旨意上又沒說幾時和傅廷芳合兵,合兵又是怎麼個合法,其中可轉圜的餘地極多。
不想,看著蔣璋領了旨,高汾竟又摸出第二道聖旨,這一道旨意儘管駢四儷六華麗至極,可也難掩它的荒唐,簡直好說句亂命。原來這道旨竟是從前的宋嬪,如今的宋太后要冊蔣苓為貴妃。
從來朝廷冊妃自有規章,雖然每道冊妃旨意都要說句奉太后懿旨,實則都是皇帝自家意思,再沒有太后親自下懿旨的道理。且貴妃雖然不須祭告宗廟,可一般也有儀程,有正副使,更要緊的是,要事先問一問得知道小娘子是否婚配,不然這頭下旨,那頭鬧出小娘子已有夫婿,皇家的臉面往哪裡放?
前朝就有過這樣的例子,前朝哀帝無意間見了翰林許待詔的幼女一面,喜她青春貌美,就要冊做夫人,也不召許待詔問話,旨意徑直頒下。不想女郎幼年就與禮部侍郎的獨子定親。別說是出過婚書了,就是沒出婚書,許待詔也有士人風骨,不肯諂媚,是以慷慨陳詞不肯接旨。天使叫許待詔幾句話說得羞愧難當,卻也無可奈何,懷恨回宮復旨,轉頭更有意將此事泄露出去,叫侍郎家聽見了。
許女郎的未婚夫也罷了,只說是皇帝不知根底胡亂下旨。侍郎夫婦卻是忌諱著哀帝,不敢得罪他,哪裡還敢結這門親,就把罪名都堆到了許女郎頭上,說是女郎有輕浮之舉,不然如何就引得上皇帝要召她進宮呢,赫赫揚揚請了官媒登門退婚。連著遭遇羞辱,許女郎又是個有氣性的,當晚就懸了梁,待得服侍她的侍女們發現,已然香消玉殞。
消息傳開,雖然也有憐惜女郎無辜的,卻也少不了說她是羞愧失節這才自盡的。好在她未婚夫婿有情有義,心痛女郎屈死,在女郎靈前立下毒誓,發願終身不娶,不負妻義。靈前誓言,哪是那麼好違背的,到了這時,侍郎與夫人才悔之不及,到底不肯死心,又百般手段,不是催逼就是裝病,總不能令兒子回心轉意,悔恨之下,侍郎夫人一病不起,不出三年也沒了。看著妻死母亡,侍郎之子也是心灰意冷,自此出走,可說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侍郎絕望之下封印辭官,回鄉去了。
一道旨意,折了三條人命,固然侍郎家有薄情怯懦之嫌,可皇家也因此臉面無存,更是前朝宗室們串聯章太后廢黜哀帝的起因。
史筆如椽,字字如鐵,不想本朝竟又重現了這齣荒唐鬧劇。便是旨意真是宋太后下的,可如果沒有成平帝默許,又怎麼可能由高汾帶出京來?這對兒母子竟和前朝那位哀帝一樣,一樣視臣子如奴婢犬馬。更有一則,在蔣璋父子們看來,宋太后作甚要冊蔣苓做貴妃?是蔣苓久有賢孝之名?還是蔣苓才貌過人,?還是蔣苓有甚神佛保佑,可誕育聖天子?
都不是,不過是成平帝與宋太后母子依舊信不過他們家,要把蔣苓扣做人質罷了。這道旨不好由成平帝親自下,這才以太后名義下了懿旨。蔣家若是接了,在這對母子眼裡,只怕連豬狗也不如。日後折辱起來連著遲疑也不會有,一家子老幼誰都不會有個下場。是以蔣璋原本六七分的反心在聽完這道旨意後頓時翻了個十足,臉上幾乎掛不住怒氣,咬著牙道:「天使來得晚了,小女才定親。」
聽見這句,高汾瞠目結舌。
原來在他看來,雖然太后旨意倉促,可初封就是貴妃,也算是難得的了,何況成平帝如今還無子,皇后年歲也不輕了,一旦貴妃生下皇子,很可能就是庶長子。依著大梁朝有嫡立嫡,無嫡立長的規矩,又有魏國公這樣的外祖父,大位也是想得著的了。這樣的好事,輪到誰家都要心動的啊,難道魏國公就不想有個皇帝外孫嗎?指定能答應。他這一答應,為著自家外孫的江山,敢不用命?叛亂平定指日可待,到時宣旨使者的不免也有功勞呢。
正因此高汾以為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蔣璋都沒有不答應的道理,是以許多人畏難的時候,他才自告奮勇地來做賜婚使,所以聽著蔣璋拿蔣苓已定親來拒絕,就有些惱羞成怒。冷笑兩聲:「國公這是要抗旨了?」
蔣璋的忍耐早到了極處,聽見這句也冷笑幾聲,道:「便是家裡部曲奴婢配親,家主也要問聲情願不情,難道在皇帝眼裡我們這等出生入死的臣子將領,又算什麼?恕我不能奉此亂命!」
高汾臉上也氣紅了,怒道:「甚個亂命!君臣父子的道理,國公難道不知道?難不成,」一句「難不成聖上還配不起溧陽縣君」的話到了他唇邊又吞了回去,竟就改成了,「難不成你們也想造反?」這話不說還罷了,一出口,四周頓時鴉雀無聲,又過一會,就聽得「咚咚」心跳,卻是高汾自家的心慌得厲害,又有冷汗從他額角滴落,砸在沙地上,砸出幾個小坑。
就在高汾要抬手擦汗之際,就聽一人道:「朝廷視我等為豬狗,若是再奉朝廷號令,豈不是真自認是豬狗了。」這話說得直白粗魯,絕不是蔣璋與他幾個兒子的口吻,倒似江湖草莽的聲口,轉頭看過去,卻是個身量中等,臉色略黃的男子,雙手抱臂,嘴角下撇,滿臉都是嘲諷地看向高汾。
高汾即羞且怒,指著人問蔣璋:「國公,這是哪個?竟然謗及聖上,還不將他拿下!」
蔣璋竟是笑道:「好叫天使知道,這是我家四娘之東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