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二章罅隙
2024-04-30 06:34:25
作者: 阿冪
只蔣苓倒也有些委屈蔣璋,便是蔣璋有意籠絡石秀,也真不是非要把蔣苓許與石秀,實在是家裡如今的境況不比從前,正是離不開人的時候,且蔣苓年紀在這裡,真出了孝,一時間怕也找不著比石秀更好的人選了。與其到時慌張,倒不如就選了石秀,左右選他,吃的虧是明擺著的,不會再有後患,便是石秀原妻沒死,又尋了來,一個半老無子的鄉野婦人,拿什麼與青春美貌千金萬金的國公小娘子,溧陽縣君比?更遑論他們家可能再往上走一走。那時,便是石秀也要與蔣苓低頭!
蔣苓這頭答應,石秀那頭就有人舊事重提。
薛惟與石秀提起蔣璋願意將女兒許他為妻時還算說得含蓄,這一回尋石秀的,是蔣璋的一個幕僚,姓個岳,也有五十多年紀了,個子略矮,生得臉圓眼圓口兒圓,為人也十分圓滑周到,且名字倒正好叫個袁,是以人倒不把姓來叫他,都喚一聲袁先生,至於這個袁是圓還是袁,倒也沒人在意。
袁先生也是灑落的人,喚童兒抱了一壇酒,自家拎著燒雞肥鵝往石秀帳中來請他吃酒。
便是袁先生是個和誰都能說得來的,可交情到底不深,見他拎著酒過來,石秀便知道有事,三杯酒喝過,果然就聽袁先生道:「石將郎君,您是將軍,行事磊落光明;某雖然一介書生,可也不喜歡虛言矯詞,且交淺言深一番,您翻過年可是要三十二歲了,當真不續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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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秀把頭一抬,看向袁先生,想一想才說:「沒見著我妻子屍身,總不好就當她不在了。」
袁先生嘖了一聲:「有句實話只怕不太好聽,某且一說,將軍且一想。您手上有兵有將,自家也是一身的好本事,在這亂世且吃了這許多苦。國公又如何?且沒保住髮妻,就連老宅也毀了。尊夫人有甚自保本領?便是能活,您覺著是她自家本領麼?」
家裡遭遇橫禍石秀是知道的,劉麗華因此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石秀也曉得。可就是因為死不見屍,所以才存著一絲指望,指望劉麗華能逃過這場劫難。可叫袁先生這番話一說,石秀啞口無言,竟是答不上話來,臉上紅紅白白,半刻才道:「先生慎言。」
袁先生看石秀雖然叫他「慎言」,可臉上神色只是羞窘,倒沒多少惱怒,知道他已聽了進去,所以更是火上澆油:「您重情重義,殊為難得,可也該想著自家些。」說了便轉了話題,指著他帶來的酒說話,把該拿什麼水釀酒,哪個季節釀的酒愛酸,火候又該怎樣閒閒說來,一行說一行勸酒。
石秀原是有心事的,聽著袁先生的話,不知不覺一杯杯地喝下去,竟至酩酊大醉。
看著石秀醉倒,袁先生在他肩頭輕輕拍幾拍,又喚兩聲,看他不應,這才喚了石秀親兵來將他搭到床上,自家揮揮衣袖出帳去了。
石秀這一醉直至次日清晨方醒,醒來時頭痛欲裂,口中也渴得厲害,待要披衣下榻,手將將伸出,就有人將衣服遞到了過來,轉頭看去,是個三十來歲的男子,眉目分明,頜下微須,卻是薛惟。
薛惟見石秀看過來,便笑道:「校場上不見你,我還奇怪,不想竟是醉了,倒也難得。。」這話說得石秀手上一頓。
原來昨夜袁先生與他說劉麗華那幾句,便是他對劉麗華頗有幾分真心,聽見那幾句也要多想,他尚且經歷曲折,何況麗華,她一孱弱女子,又秀美可人,便是能僥倖活著,只怕也身不由己,不知流落到何處,夫妻們怕是團圓無日的了,正因為想著這些,是以才吃得大醉。
薛惟看石秀不動,便將衣裳又往前遞了遞,石秀接過衣裳,道是:「我明白了。」
薛惟也是聰敏人,先是一愣,立刻知道石秀這是相通了,臉上立刻笑開,起手往他肩膀上輕輕一捶,「這才是男子漢大丈夫所為。」石秀不避不讓,臉上笑容卻淡,便是知道蔣苓青春可愛,身份矜貴,配他不僅綽綽有餘甚而還能說句委屈,可心上不知怎地總有些悵然,似乎哪個地方缺了一角一般。
又說蔣璋從袁先生與薛惟處得著石秀答應的消息,便將石秀八字拿來,請夏侯齊算了一卦,倒是個天作之合,龍鳳合鳴之象,更是歡喜。因在難中,是以也不講究虛禮,蔣璋這頭以夏侯齊為媒,石秀那頭便是袁先生做了冰人,兩邊飛快地將婚約定下。
待要過小定,倒是為難起來,石秀一單身男子,又身在軍中,往哪裡去尋送與蔣苓插戴的簪子呢?
石秀便向袁先生請教:「只是這簪子難尋,還請薛兄教我。」
袁先生撫一撫下頜長須,雙眸往石秀腰間瞟去。
石秀腰間的長劍,以青鯊魚皮為鞘,黃銅吞口,劍穗鮮紅滴滴的猶如鮮血染就一般,雖然不能與甚名劍比,經歷過戰陣,舔過人血,所以沾染了些殺氣,也算難好劍了。
小定用劍?石秀有些遲疑地道:「先生,非我不願,只是這劍沾過血,怕是不吉,縣君不喜歡。」
袁先生哈哈笑兩聲,把手一點石秀:「石郎怎地這樣拘泥了?縣君出身將門,父祖們哪個不是殺敵無算,哪裡忌諱到這些,無妨,無妨。」
石秀便想起蔣苓等人千里投奔,他奉命半路迎接,當時正遇著匪人截道,蔣苓手持弓箭俏生生立在車頭的模樣,雖身形顯瘦,可眉眼竟也暈著些殺氣,也就釋然,便解下佩劍,雙手捧著奉與袁先生,還道:「我身無長物,委屈縣君了。」
袁先生一樣雙手接過,臉上一笑道:「這劍怕是更得三娘子喜歡些。」收了石秀的劍,蔣苓這裡就也有信物交換,也不是玉佩,是一隻箭囊,囊身也沒什麼紋繡,樸素至極,可在囊口內側倒是繡了石秀兩字,到了這時,石秀這才有些真心歡喜起來。
兩人這裡交換了信物,這門婚事就算是落定了。
蔣存孝蔣存禮倒也罷了,只以為小娘子家家的早晚都要嫁人,依著三娘不肯讓人的性情,便是嫁於事事依從她的傅章,兩個都是家裡寵成的脾性,日子久了也要有罅隙,倒不如石秀,年紀雖大,倒是穩重。至於前妻,橫豎沒子嗣留下來,也沒什麼妨礙。
倒是蔣芳有些不忍心,當時就來看蔣苓,手拉著手,把淚眼來看她,只道:「必是爹爹聽了旁人挑唆!」她口中的旁人便是蔣存孝蔣茜兄妹,停了停又哭,「若是阿娘還在,何至於此!」
事已至此,蔣苓倒是不在縈懷,竟還能笑勸蔣芳,道是:「這有什麼,我是肯吃虧的人嗎?」
這話說得蔣芳反更傷感,不免怪薛惟早知蔣璋打算卻瞞著她。
薛惟叫蔣芳埋怨得委屈:岳丈有意,他一個女婿又能說甚作甚?且蔣芳這一場埋怨更叫薛惟心底泛起一絲不安:他與蔣芳的婚事,也是一般由蔣璋在行軍打仗時拍的板,那時候他連著參將也不是呢,難道大娘當時也是委屈的?
想到這裡,薛惟不由轉頭瞧了正拿帕子拭淚的蔣芳一眼,難得地沒上去安慰她,夫婦們就此生出罅隙來,只惜乎蔣芳竟不知情,這是旁話,表過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