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章讓路
2024-04-30 06:34:19
作者: 阿冪
楊棟不禁心上一抽,急急抬頭,眼光正好與高暢碰個正著,高暢一笑:「不能叫蔣璋與傅廷芳聯手了,不然我們就有虧吃,所以我倒有個主意,你且聽聽。」
高暢能自立為康王,手下的謀士幕僚不少,有幾個頗有些真才實學,怎麼就不與他們商議,倒要與他說?楊棟十分疑惑,可一想梁波告的惡狀,再一想梁波那顆大好頭顱已然落地,楊棟便不敢把疑問說來,只點頭稱是:「末將恭聽。」
「蔣璋與傅廷芳是通家之好,兩家的孩子幾乎是一塊兒長大的,是也不是?」
楊棟點頭。
高暢又說:「蔣公有一愛女,按著小娘子排,行三,險些兒與傅廷芳幼子議親,是蔣公謝絕了的,是也不是?」
這回楊棟真有些驚訝了,這事兒外頭一點子流言也沒有,他且不是清楚呢,怎麼康王殿下說著倒是十分篤定模樣?轉念一想,倒也瞭然:康王志在天下,自然要將朝中那些大臣的底細摸個透,曉得也不出奇,所以只管點頭。
高暢笑一笑:「我有意求娶蔣公愛女三娘做我的王妃。」
要說高暢也是奇人,他少年時頗有些放浪形骸,不守規矩,一朝遇著變故,性情大變,拋家舍業地出外學藝,學成本事再回來時也將近弱冠了,一門心思地報仇,而後假託憫太子遺孤起兵,至今也有數年,大梁的天下十停里有三停在他手上,已可說是雄踞一方的梟雄霸主,且算來已是而立之年了。可莫說娶妻了,就是侍妾也無有一個,若不是因為他武功赫赫,都要叫人以為他有甚不能人道的隱疾。所以這會聽到他要娶妻,想娶的還是蔣璋的女兒,楊棟自然吃驚。
在楊棟想來蔣傅兩家孩子恰是年貌相當呢,可蔣璋都不肯答應,又怎麼肯答應把女兒許與康王呢?且不說康王年紀在這裡,便是以康王如今的身份來說,也是忌諱。更何況,就是蔣璋肯了,他自家有兵有人,還有成年的三個兒子,又怎麼肯屈居人下呢?是以到底勸道:「殿下,蔣氏固然有些名聲,又得父母寵愛,可以您的才貌身份,怎麼樣的淑女求娶不著呢?何必娶那蔣三娘?便是為了籠絡蔣公,殿下,哪有為著個女兒女婿就改弦更張的?再者,蔣公的兒子們可都成年了。」
高暢哈哈而笑:「蔣璋必定不肯以女妻我。可這有什麼要緊?只消我求親的消息傳到傅廷芳處,你道傅廷芳怎麼想?若是傳到京中,小皇帝與朝中諸公又怎麼想?」就是蔣璋拒絕的消息傳過去,無論是成平帝還是朝中諸大臣還是傅廷芳,必定也不敢再全盤相信蔣璋了。只要他們彼此生出罅隙,哪怕只有一丁點的星火,他就能將這點星火變成燎原大火,到時得利自然不會是朝中諸公。
楊棟也是明白人,聽高暢半截話也就明白了,更是知道,高暢既然留他下來,多半是要安排他去求親了。
果然,就聽高暢說:「王綱氣量狹小,連幾句重話也受不得,真真可說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無用得很。倒是成才你,」為著顯示親近,高暢索性叫起了楊棟的字,「父祖輩上與蔣氏就有交情,你去提親,便是他們不答應,至多將你攆出來,不會當真為難你。」
楊棟頓悟,若是提親的人叫蔣家趕出來,甚至砍下腦袋,還怎麼離間蔣璋與朝廷的關係?康王這裡只消把求親的消息放出去,他到蔣璋營中走上一遭,再好模好樣地出來就好叫蔣璋有口難辯。
可他們想得到的,難道蔣璋就想不到嗎?這話楊棟懸在舌尖,想說又不敢說,到底把心一橫,想:念著兩家幾十年的交情,魏國公也不至於真殺了他。是以雖然心上不安,到底還是點頭應允。
高暢聽見楊棟答應,嘴角翹了翹,眼裡也露出些笑意,他原生得頗為俊秀舉止從容文雅,不然也不能哄得多少人以為他真是憫太子遺孤。只不過他嘴唇極薄,顏色也淺,不笑時就有幾分凌厲,此時一笑,面目頓時多了幾分柔和,倒真像是要求情的男子了,倒叫楊棟起了一絲疑惑。
楊棟這裡答應得痛快,卻忘了件事,假意求親實則離間,也算是用計了不算是什麼見不得的行徑,怎麼就不能與謀士幕僚們商議?偏要單獨與他說,又令他為求婚使,這是要作甚?要知道,楊棟長兄的楊梁現在還是淮陽郡公,現在楊棟替高暢去向蔣璋求親,朝廷還會放過他滿門嗎?
又說,既然是用計,那求親的陣仗自然是擺得越大越好,不然怎麼能開呢?楊棟帶上高暢這裡作為信物的一雙玉璧,率領親衛,都好說是赫赫揚揚,唯恐人不知道地往蔣璋處來。聽見高暢又派了人來,這一回還是舊識之子楊棟,不獨蔣存智弟兄們,就連蔣璋也有些意外。
要說從前蔣楊兩家可說是世交,楊棟過來要以子侄之禮相待,如今都好說句「兩國交戰,各位其主」了,是以楊棟帶來的衛隊都被攔在了大營外頭,直叫他一人入營,甚至進蔣璋大營前還被搜了身,竟是懷疑他深藏利刃的意思,楊棟頗有些臊,也只好強忍。
只前頭雖然有些刁難,可見到底叫楊棟見著了蔣璋。
蔣璋先就嘆了一口氣,問他:「你阿爹阿兄可是有什麼苛待你的地方?自小不叫你吃飽穿暖,還是不叫你讀書上進?還是謀奪了你應得的家產?還是驅逐你出家門,除了你的籍?」
被蔣璋問了這幾句,楊棟臉上就有些掛不住,漲得通紅,好在他還知道自家身份,半起身道:「蔣公這是要與我論家常嗎?」
蔣璋一嘆:「我與你父曾同朝為臣,也曾一塊兒臨陣,不說是義氣兄弟,也有同袍情義,見不得你這樣糊塗!」他並指在桌上敲了兩敲,「你今日來得這樣張揚,可知你父母兄弟們會是個什麼下場麼?依著我看,莫說是安穩了,只怕一家子性命都未必保得住!」
楊棟聽說,先是赫然,轉而笑了:「世伯既已誠待我,我自然也不能辜負世伯一片好意。從前頭那個大行皇帝起到如今這位,哪個把我楊家看在眼裡?莫說是我楊家,便是世伯你,又何曾得著青眼?我阿爹是怎麼沒的?世伯母又是怎麼沒的?世伯就不記得了嗎?」
「憫太子是怎麼薨的,世伯您當真不知道沒有嗎?元後嫡子,攔了旁人的通天路,死了娘親,又有個偏心的親爹,還能有活路?自然要去死上一死,好為人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