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章康王

  鎮國公與魏國公兩府素來交好，他與鎮國公對峙時還吃了虧，也不是秘密，所以，若他是蔣璋，定然出兵打他後翼，助傅廷芳一臂之力是其次，更主要的是能削減他的兵力。即如此，不如先叫蔣璋吃一個大虧，好讓他暫時龜縮。

  叫高暢點名的梁將軍梁波從前是個匪首，帶領屬下一百單八騎，打家劫舍、占山為王、伐林為道。號稱是劫富濟貧，可殺的都是行商坐賈，肥的都是自家錢囊。因偶然殺了兩回經過的朝廷官員，劫了回朝廷的米糧，就叫他們吹成了「替天行道。」因惡事做得多了，叫朝廷剿了幾回。

  梁波生性狡猾，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降。降了之後，看朝廷管束不嚴又反，來來去去折騰了好幾回。便是朝廷上的官員再尸位素餐也不能受他一次次作弄，終於決定斬草除根。

  

  若是真要斬草除根，以梁波與他手下弟兄們所犯的累累血案，便是凌遲他們十來回都夠了，可朝廷偏不明正典刑，反弄小巧，竟是點了梁波為將，叫他領著他這些弟兄來剿高暢。想出這主意的兵部還頗為得意，道他這是一石二鳥之計，以惡治惡，以毒攻毒，左右死的都是亂臣賊子，以免忠臣良將遇難。

  可梁波又哪裡是由得人指派的呢？他與高暢對陣不久，折了數千人後，竟就投了高暢，反過來成了高暢的先鋒。那時，他那些悍匪弟兄還有好些個呢，個個悍不畏死的，倒也立下了不少功勞，所以在高暢自封為康王后，做到了將軍。

  可既然高暢的目標是取天興帝父子代之，那麼一旦他登基，現在跟隨他的這些部下自然都各有封賞。而從來軍功最重，「請君且上凌雲閣，若個書生萬戶侯」，一個將軍又哪裡夠呢？至少要搏個公候來做，才算是光宗耀祖。

  梁波急有此雄心壯志。聽高暢點他名，立時出列領命，雄赳赳氣昂昂地轉身出帳，點齊i萬兵馬，鼓勵一番，領兵出征。

  這裡兵馬一動，傅廷芳那頭立刻知道，曉得這倒是他的一個機會。可是他手上軍需實在不多，各處調劑也只能保證軍士們一日兩稀一干，而且已有十來天沒見著肉了。平常人尚且要吃飽了才有力氣幹活，何況當兵的，沒個葷腥填肚子，吃飽都勉強，怎麼有力氣揮刀砍人？是以竟也不敢趁隙追擊。

  就在傅廷芳下令收攏軍隊嚴加防範時，傅章忽然闖入。

  從前的傅章，雖然也在軍營里打過滾，殺過人，可到底沒認真吃過苦，還有一身的紈絝氣，看著就是簪纓世家的小郎君，可如今的傅章，比之和蔣苓分別時又高了好些，肩愈寬而腰細，肩背挺拔，臉龐略瘦，眉濃鼻挺，目有精光，全然褪去了稚氣，似一柄以開了刃寶刀，隱約帶些血氣，叫人不敢逼視。

  進大帳之後不等傅廷芳開口，傅章已推金山倒玉柱一般單膝跪下，道：「末將願率五千騎支援魏國公。」

  傅廷芳霍然起身，把手點著他道：「魏國公也有十數萬部眾，難道就敵不過梁波所率區區一萬人嗎？我只當你歷練有成，不想還輕浮若此，還不與我退下。」

  傅章知道傅廷芳說的也有理，可蔣璋父子們能征善戰，難道梁波就是傻的嗎？萬一他分兵，佯攻拖住蔣璋主力，再分一支小隊偷襲蔣璋後隊，三姐姐也在呢，萬一有甚損傷，便是終身之憾，所以執意不肯起身。只是如今他早學得乖了，再不會把蔣苓比出來說話，只說：「元帥！難道知道魏國公打得過，我們就好隔岸觀火嗎？何況梁波率兵南下，為的是不叫魏國公與我部遙相呼應。一旦梁波與魏國公對上，高暢會依然按兵不動嗎？即如此，不如送那梁波一程叫他有去無回。且只消我與蔣璋軍接上頭，再放出消息，叫高暢知道，為防兩軍聯合作戰，高暢必定收攏隊伍，不敢輕舉妄動。更何況，朝廷正是多事之秋，正該我們做臣子的，勠力同心，共御強敵啊！」

  傅廷芳眼角不由得跳兩跳。傅章說得再冠冕堂皇，可自家兒子自家曉得，傅章打小眼裡心裡就蔣氏三娘一個，在學文習武用心也是為著不叫蔣苓看低。等年紀大些，更是執意，大有非蔣苓不娶的意思。如今蔣璋家眷都在軍中，這傻子必定是怕蔣苓吃虧，這才要長途奔襲。待要答應，軍中支持實在艱難，五千人出去，人吃的乾糧要不要？馬吃的糧草要不要？又是一筆開支。可要不答應，萬一蔣璋部吃虧，萬一蔣三娘有什麼損傷，必成這孩子一世心結。且他說的也不是沒道理，若是兩軍能夠聯動，還有什麼煩惱呢，高暢早晚成擒。只是糧草上，到底吃緊。

  傅章看傅廷芳遲疑，曉得又跟一句：「元帥只消給我一天乾糧就夠啦。」

  一天？這裡到蔣璋駐兵處，就是日夜不歇，也得跑上兩天。可真日夜不歇，人吃得住，馬可吃不住，傅廷芳濃眉一皺，喝道：「你瘋了不成！」

  聽到傅廷芳不是喝令他出去而是說他瘋了，傅章就知道這事兒成了有七八分了，便說：「昔日冠軍候千里奔襲，深入匈奴腹地，生擒虜首，不帶輜重拖慢行軍速度，靠的便是以戰養戰，末將雖然不敢同冠軍候比，可反賊在此地也有糧倉棧道，末將取用些就是了。」

  更是胡鬧！那個高暢他是天生將種，自起兵以來，一直輸少贏多，搶了他糧食，難道他會一無所知？要是追擊，五千人哪裡夠他一口吃的。

  傅章見傅廷芳不語，到底是被縱容慣的小兒子，膽子忒大，竟是起身來纏傅廷芳，還笑說：「阿爹不也打劫過他兩回嗎？阿爹做得的，我當然也能做得。且我來做便宜更多，阿爹你說是不是？」

  傅廷芳瞬間明白，他劫糧是要運回軍營的，要是半路叫高暢追上，那賠了夫人又折兵，所以偷也不敢很偷，動靜也不敢大，是以高暢損失並不大。可要是傅章現在要的是騎兵，要是他搶完之後放上一火，自家這裡出兵襲擾，造成是傅廷芳主力偷襲的假象，高暢必然先看主力，如此傅章順利通過高暢防區的可能就不小！

  傅廷芳想了一刻，再看看傅章殷切目光，又把利弊細想了一回，終於咬牙點頭：「好，只是本帥撥不出五千騎，只有兩千。」

  傅章喜心翻到，原來這孩子如今竟是深諳漫天開價，落地還錢的道理。原來他要的原本也不是五千騎，雖然有他探知的羊腸小道，可五千人，五千騎，便是人銜枚馬裹蹄也是黑壓壓一大片，高暢的部下又不是瞎子，只怕要泄露行跡，所以，他要的原本就是兩千人。可如果一開口就是兩千，只怕傅廷芳連著一千人都不肯給他，不，是索性不肯叫他出去了。只有將能得好處明明白白地擺在傅廷芳面前，再把所需人數翻上一翻，才能叫傅廷芳點頭，才能得著自己想要的結果。

  傅廷芳看傅章答應得爽快，又怕他輕敵了，又額外教訓提點了一番，更將一套軟甲取來，叫他貼身穿上，這才放他出去。

  不說傅章這裡點了兩千輕騎，各背弓弩，從一樵夫口中打聽到的偏僻小徑悄悄地繞過高暢左翼直撲他身後。只說平王等亂臣賊子為了獻城給高暢而將天興帝活活燒死的消息傳到蔣璋軍中，憋得蔣璋險些噴出一口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