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江東

  好在，事情果然如平王等人預料的一樣，當魯王聽說晉王伺候天興帝與攝政辛苦，他這做人兒子弟弟的很該有所表示，譬如宴請晉王一家以表誠意時，果然點了頭。平王更交代：「殿下萬不能說是老臣等的主意，不然倒叫晉王殿下以為您這做弟弟的還要外人提點了才曉得，反壞了你們弟兄之間的情誼。」

  魯王聽了，連連點頭答應，平王等這才告辭。

  他們只以為這番舉動人不知鬼不覺，不想晉王已經從高琪處拿著所有人的名錄，家家都有人看著，看他們小轎往魯王府來，再看他們盤桓了約有一個時辰又出來，就已經知道平王等心懷鬼胎。等到魯王進宮來，說他不能為晉王分憂，十分慚愧，想請晉王一家子吃酒，問晉王幾時有空時，就明白了平王等要作甚：這是「引蛇出洞」！這是一石二鳥！若是他在魯王府出了什麼事，便好將罪名都扣在魯王這傻子頭上，到時他們弟兄兩個哪個都活不成！

  也是晉王曉得魯王素來愚鈍，這才沒疑心他和平王等串通了，可這也不妨礙晉王惱了魯王竟能蠢直到毫無戒心，因此也不敢將人放出去，索性就以天興帝看著魯王流淚為由，將他扣下侍疾，自家卻抓緊動作，做不到一網打盡也只好先誅首惡了，譬如這回唆使魯王生事的平王楚王與輔國將軍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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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說平王從魯王府出來，也不是真撒手不問了，一般留心著，看到魯王進宮後沒出來，就知道多半晉王發覺了，明白再不動作，只怕他們這些人家家裡男丁們都要活不成，女眷們也要沒了下場，所以心一橫，竟是仿著晉王，索性逼宮。說來，當日晉王逼宮能成事，一面是雖然天興帝猜忌之心極重，可還是沒想到晉王會得貿然發難，一面也是當時宮中禁衛首領已同晉王暗通款曲，這才使天興帝落入晉王手上。

  可平王等又不一樣，他們雖然立意廢晉王而投高暢，也串聯了不少大臣，可畢竟從前只是藩王，幾乎摸不著宮禁的邊，逼宮也是倉促起事，雖然親王郡王府中都有府軍，可湊起來也不滿五千，要攻打皇城談何容易，所以只有謊稱有緊急軍情，騙開宮門，待得見著晉王，就照他對待天興帝的路子，將他拿下，逼他寫下自供狀。若是勝了，可以說榮華富貴更勝往昔；若是敗了，一樣家破人亡就是了。

  騙開宮門容易到異乎尋常，平王等人幾乎是長驅直入，隨著引路的內侍往裡走，一路莫說是禁軍了，便是宮娥太監也少見，平王等越走越是心慌，腳下也由一路生風到緩緩遲疑，彼此看了眼，緩緩停下腳步，正要轉頭回撤，不知從哪裡竄出個人來，尖聲輕氣地說：「殿下，晉王殿下在前頭候著您兩位呢。」再定神一瞧，忽然冒出的人恰是晉王身邊一個喚做德祿的內侍，而在他們前面帶路的那個內侍已然不見了蹤影。

  德祿從陰影里緩緩露出半張臉，臉上帶著笑：「您們怎麼要回頭呢？殿下等你們好久了。」這話一說，陰影里又現出三四條人影，盔甲鮮明，手上的鋼刀在燭光下寒氣氤氳。看得這樣，平王等人立時知道上當，不由自主地連著退了好幾步，想要轉身逃走，無奈腳下一點力氣也沒有，耳邊又聽德祿說：「不是奴婢多嘴，您幾位呀，這膽也忒大了，竟潛進宮來放火！便是您幾位自家的富貴不要了，家裡的王妃郡主，您們也不想想嗎？」

  隨著這句，長廊盡頭出先是冒氣幾縷青煙，而後煙霧漸濃，再後竟是冒出火舌來。起火的宮殿是含翠堂，因屋外遍植松柏，濃蔭密布，夏日裡頗為涼爽，可到了冬日，陽光透不進來，寒意也深，所以除著酷暑，這裡也少人居住，可這當口驀然起火，其中的緣由叫平王不敢細想。

  「聖上自病倒後不耐煩後宮聒噪，為的是松濤好聽，搬在含翠堂養息。」果然，德祿不住地捶胸頓足，一派的痛心疾首，「哪想罹此橫禍！聖上啊！聖上啊！您老人家冤哪！冤哪！」

  德祿聲音原就尖細，痛哭嚎啕時更是刺耳，平王聽著只覺頭頂一道閃電劈下，將他整個人劈做兩半，再也站不住，頹然跪倒。到了這時候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無非就是那滅絕人倫的畜生弒父殺君，卻又故意設局，引他們入宮，好把罪名加在他們頭上。便是動手前平王已預備好事敗身死，可真到了絕路，還是滿心的驚惶，頹然閉上眼，叫喊的力氣也消失得乾乾淨淨。

  原來自晉王知道平王等人的圖謀後，就設下了這條嫁禍江東之計，早早地將病在床上的天興帝挪到了含翠堂。

  倒不是天興帝沒有什麼人君傲然不屈的氣節，而是晉王逼宮時竟是對天興帝下了死手的，趁著他不防備，就用御書案上的鎮紙將天興帝拍倒。天興帝一倒，錦文便矯詔，以天興帝的名義連著下了兩道旨意，一道則是令晉王監國，一道是廢黜方皇后。

  天興帝立過太子，而成年的皇子，除著晉王也就剩了個魯王，監國和太子又有什麼分別？至於廢黜方皇后倒不是要為他母妃宋婕妤出頭，而是一旦皇帝有甚不測，皇后身為小君，在指定繼承人上極有權柄。雖然他已然監國，再過些日子就好以天興帝久病不能視政為由即位，可這樣的麻煩能少就少。只是方皇后性烈到會自焚，還是出乎了晉王的意料。

  更想不到的是，一向刻薄寡恩的天興帝對方皇后竟有幾分真情在，一聽說她自焚，先是厥了過去，醒過來後再看晉王的更是不善，幾乎好用恨毒來說。

  晉王既已動了手，就沒想著叫天興帝活太久，只是礙著宗室們關切，一下不好動手罷了，平王等人的圖謀倒是給了他動手的機會。是以一見平王幾個深夜叩閽，故意引他們往含翠堂走。而含翠堂里，天興帝早叫晉王使人悶殺，等平王等靠近就點起火來，造成平王為著滅口，不惜弒君的假象，左右有高琪招認的要獻城於反賊高暢，以保闔家富貴的口供在，足以向天下臣民交代了。

  「弒君」是謀大逆，便是有宗室大臣不信平王會毫無來由地謀逆也不敢替他們幾人叫冤，可不敢鳴冤與心中服氣又怎麼能是一回事？經此一役，固然大臣們覺得晉王不會是個好君主，宗室們更是人人自危。好在因為平王楚王等幾家與天子一脈沒出三族，是以明正典刑也是只奪爵揮券後誅殺家裡成年男丁，女眷廢為庶人，牽連不算太廣。

  高暢在京中布有眼線，雖然爪牙還不能伸到宮裡去，因離著京城近，也在平王等被斬前就得著了消息，驚訝之後竟是失笑，與左右道：「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喪德悖倫若此，這天下是該換換天日了！」左右皆稱是，又有會奉承的，更說天興帝當年弒父殺兄，合該有今日報應，如今正該康王接掌天下，澄清宇內云云，高暢只笑而不言。

  待得左右漸漸住口了，高暢忽然問道：「梁將軍願與魏國公一戰？」他都曉得這件弒君大案裡頭大有情弊，那麼統兵的諸位將領呢？還肯替大梁出力嗎？鎮國公傅廷芳與他兩軍對峙，彼此都警惕防備著，就是打也占不著多少便宜，而蔣璋又不一樣。

  當日蔣璋把通往京城的路閃出來就說明，他已不是純臣，那麼天興帝一死，壓在他頭上君臣大義的名分也搬掉了，那他將會再無顧忌。再無顧忌的蔣璋會怎麼做？立時反了嗎？以高暢對蔣璋的了解，這位重名重利，愛惜羽毛，絕不會在形勢沒有明朗，沒有把握的時候先暴露自家真面目。那麼他會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