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延醫

  劉麗華是家中長女，至她九歲以前，家中獨有她一個，所以劉棟是拿她當兒子教養的，女工一概不會，倒是認得字，打得算盤，口中來得，心裡也來得，便是九歲上劉棟一個妾室添了一子大郎來，也比她小著九歲，如今將將六歲，剛剛開蒙，連字也認不得幾個，任事不懂，是以要劉棟脫不開身，柜上有事倒是都來尋劉麗華。

  過幾日是劉麗華外婆六十大壽，劉麗華就往質鋪來，想尋幾樣好東西好給外婆做賀禮的，不想就叫她撞上了石秀。

  劉麗華閒暇了也愛看書，看得石秀雖年紀不大，可頭角崢嶸，行走起來，好說句龍行虎步，好說個異相，就叫她看住了，因聽著他要當玉佩，心下一動，使了身邊的丫鬟阿娟來說話，直叫朝奉關照一二。

  石秀說話聲音也響亮，他在外頭說的甚，裡頭的劉麗華聽得清清楚楚，口角禁不住也勾了起來。

  阿娟進來，看自家大娘口角帶笑，曉得她是聽著了，依舊過來重複一回。劉麗華將帳簿擱下，做個漫不經心的姿態道：「他當的什麼？把來我瞧瞧。」

  阿娟答應一聲，翻身出去，片刻又回來了，將押票存根與玉佩都放在了劉麗華面前。

  劉麗華起個手掂起看了，她自幼養在錦繡中，當然識貨，抿了唇笑說：「便宜了。」說著將押票存根留下，倒是把玉佩收了。因著她是大東家的愛女，掌柜自也不說甚。倒是劉麗華，忽然呀了聲，道：「原來是他。」

  又說石秀從質鋪出來，打聽了葆春堂所在，大步尋過去。

  

  藥鋪又與質鋪不同，質鋪都是一雙勢利眼，看你衣著光鮮就來奉承，看你衣著簡樸就愛答不理，要是衣衫襤褸的，只怕要叫趕出去。開藥鋪的雖也是為著賺錢，可到底掛著濟世救命的幌子，憑你什麼打扮，哪怕是乞丐，也不往出趕的，所以見著石秀進門，就有小藥童迎上來，一口一個郎君的喚著，問他是抓藥還是問診。

  石秀就把童延年的名字說了，道是要請他出診。

  這回藥童笑了，把石秀上下一看，比了個兩個手指：「郎君，不是小人得罪，童大夫出診是這個數，開方另收這個數，藥錢另算。」說著又比了三根手指。

  石秀摸一摸懷中銀子，點了頭：「我有。」

  藥童這回臉上笑得殷勤，請石秀稍坐，先替他斟了茶來，轉身就去請童延年，童大夫。

  出個診開個方要五錢銀子，石秀多少有些肉疼，可真見著童延年的面，即將心疼拋到了九霄雲外。卻是這位童大夫，鬚髮都似白銀一般，臉上都是皺紋，卻是紅光滿面，雙眼有神，走路飛快，方才去請他那個小藥童懷裡抱著藥箱子，得小跑了才能跟上。

  童延年走到石秀面前，將他看一眼，忽然大拇指一挑：「好相貌。」便是說話聲音也是中氣十足。

  石秀忙做揖問好，自報了名姓，又將自家情況說了，倒是肯請童大夫出診。

  童延年點一點頭，伸手從藥童懷裡拎過藥箱，向門外一點：「請。」

  要說石秀字是不識得幾個，為人卻是細緻，看著童延年雖是看著體建，可到底年歲在這裡，真要叫他走到石家村去，大概自家就喘得不行了，怎麼能看病呢？所以又提著要去僱車。童延年也不反對，就在大堂坐等，由得石秀去雇一輛板車來。

  待得石秀雇好板車，再進來請童延年，童延年連著藥童也不用，自家拎著藥箱上了車，板車晃晃悠悠地往石家村來。

  要說童延年能收這樣貴的診費，實在是有本事的，見著曹氏的面，又問平日吃的什麼藥，心中大約就有數了，知道是個積勞成疾，內外虛耗的症候，本來就得慢慢將養，偏是孩子不懂事，叫個久病的人吃了盞冷水，就將症候一起激發了。只好在這鄉間那個郎中是個有良心的，知道病勢急，沒敢胡亂用藥，這才留下生計來，就與石秀道：「你們村上郎中也有些良心，知道自己不能就不逞強。」說著走到外間開方子，吹乾交與石秀看。

  石秀雖認得幾個字，可藥理這玩意兒除著真學醫的，實在是有閒有錢的讀書人才鑽研的，他哪裡懂得，只得雙手交換童延年，仔細請問，這藥怎麼煎，平日又注意些什麼。

  童延年耐心十足地答了，就要返程。因著石秀還要回城抓藥，索性同童延年一塊兒走。

  出得屋子，童延年回頭將三間泥瓦房瞧一眼，看房屋雖舊，地勢卻極好，不禁雙眼一張，轉頭又將石秀看兩眼，卻看他生得：身長六尺，日月角開，步行三尺，好一副王相，偏是眼角暈些殺氣，落了下乘，若要騰雲化龍，總要個鳳形的貴女來配，不然也就是個將才了。

  因看石秀生得好相貌，童延年待他也客氣些，回城的路上又指點他如何照顧曹氏，石秀一一記下。

  看著石秀受教，童延年又試探道：「老夫看郎君生得不凡，必不能久居人下，為何在鄉間蹉跎？」

  石秀就說：「阿娘病重，離不得人。」

  童延年擺手道：「此言差矣，老夫觀令堂面圓長，上下相配，眉弓高、項圓長、肩背平，此乃真貴相，日後必為夫人，哪能短壽。」

  卻是婦人要做夫人，可從夫從子，曹氏丈夫早亡，她要能做夫人，豈不是應在兩個兒子身上？石秀聽著童延年這幾句話，只覺得手心有汗，口中發乾，身上的血液幾乎沸騰起來，雙目也放出光來。

  說話間，板車已到葆春堂前，因著天色不早，鋪門半掩著，只有個小藥童守著盞小油燈等著童延年。

  看著童延年回來，忙跳起來，接過來：「先生回來了。」

  童延年答應一聲，又一指身後的石秀，叫小藥童與他抓藥。

  曹氏病得重，童延年開的是大藥方，總有十三味要，裡頭還有冬蟲夏草，十貼藥足足要了石秀五兩三錢銀子去，連著一丁點折扣也沒打，偏是這樣的態度，叫石秀對童延年的話更信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