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說請

  這劉大娘家家有良田千畝，商鋪百棟，可算得泗水城中第一豪富。只可惜人丁單薄，三代單傳，傳到如今這一輩，倒是比從前爭氣些，也只得著了一兒一女。

  大娘居長，今年已有一十五歲，據說生得面如桃花尤艷，眼似秋水還清，因此閨名就喚做麗華。

  這劉麗華人即生得美貌，又有偌大家資，引得多少兒郎折腰，自她十二歲起，求親的人就險些踏平了劉家的門檻。

  因著劉家人丁單薄，所以無論是小娘子還是小郎君都是稀罕的，早叫她阿爹劉棟縱容出說一不二的脾性來，一口咬定夫婿要自擇，憑他富比石崇，她看不入眼也無用。

  劉棟拿女兒無可奈何，只得隨她去了，總是劉家有錢有地，養得起個女兒。

  是以劉氏大娘的名頭泗水城可說句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連著城外也為人傳說，都說是個天仙下凡的，可惜性子驕傲了些。

  石秀正就著麵湯大口吃餅子，賣面的老爹看著他乾咽，又加了勺麵湯給他，他正抬頭說多謝，聽著人提劉家大娘幾個字，不免把眼角瞥過去，恰好轎窗的帘子掀開一角，露出半張面孔來，真好說句面如凝脂，又有一波秋水有意無意地從石秀身上掠過，不待石秀明白過來，轎帘子已然放下，小轎晃晃悠悠地往西去了。石秀對著轎影又看一眼，吞下了口中最後一塊餅。

  石秀會了鈔，又向老爹打聽哪家質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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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爹將他上下看兩眼，看他模樣端正，衣裳樸素，說話也客氣，瞧著像個正經人家的兒郎，倒也願意指點他，點了西頭道：「那頭有個聚寶齋，是劉家的本錢，還算得公道。」

  石秀聽說，謝過老爹，拔腳往聚寶齋去了。

  到得聚寶齋前，看著門口老大一個當字，腳下站定，隔著衣裳摸一摸玉佩，咬一咬牙，抬腳往裡走。

  當鋪的朝奉哪個不是生了一雙勢利眼，一瞥見石秀身上打扮，就知道是個沒什麼好東西的，連著笑容也欠奉，懶洋洋問一句：「當甚？」

  石秀吃這這句，臉上一紅，停一停才回：「我當玉佩。」

  朝奉眯了眼將石秀上下一看，把高櫃的櫃面敲一敲，意思要他將玉佩交出來，一面又問：「死當還是活當？」

  石秀一直怕蔣存孝反悔，還想著看能不能找個機會物歸原主，並不想將那枚玉佩據為己有的，只如今曹氏看病要銀子，迫不得已，只能把來當了，且他還是頭一回進當鋪，不禁就朝奉問住了。

  朝奉看著眼前這個兒郎說話木木呆呆，不免以為他傻，只看在他人物還算生得整齊的份上，勉強指點他：「死當就是東西抵給當鋪，你不贖了，這價就高些。活當麼，一時手頭不便，周轉下，還是要贖回去的，自然不能當得高了，不然贖不起，也白搭不是。」

  這幾句話說得石秀為難，要是活當，他又哪裡有錢來贖，可要死當，那小將軍回來索還可怎麼還得了，一時左右為難，竟是不知如何決斷。

  朝奉看他愣愣站著，也不催逼他，自家慢慢地喝了幾口茶。就是這時，石秀也拿定了主意，將玉佩從懷裡摸出，往柜上一拍，道是：「死當。」

  朝奉一手端著茶盞，分出一隻眼角來一瞥，只這一瞥就叫他眼睛張大了，立時把手上茶盞擱下，探手把玉佩抓在手上，先是摸出一塊綢帕子來細細擦過，又對了窗口的日頭細看，而後竟是將玉佩放回石秀面前。

  石秀臉上頓時急了，道：「掌柜，難道這玉佩不值錢嗎？」

  朝奉要笑不笑地說：「非也，我們是本分經營，賊贓不收。」說著，又將石秀周身看了眼。也難怪朝奉疑心，蔣存孝留下的這枚玉佩往少了說也值百餘兩銀子，哪裡是石秀這樣的人拿得出來的。

  聽這這兩句，石秀臉上漲得通紅，一把把玉佩纂在手裡，大聲道：「哪個是賊！你莫要紅口白牙地污衊人！」

  朝奉喲了聲，又笑：「這玉佩也不像是老物件兒，總不能是你祖上傳了來的吧。」說著自家哈哈笑兩聲，店內夥計也跟著捧場。

  石秀又氣又羞，待要轉身離開，到底掛著曹氏等著銀子瞧病呢，只得忍氣吞聲地把玉佩的來龍去脈大約說了回。

  朝奉聽說，又眯了眼仔細把石秀看一遍，欺著他年輕，又是莊戶人打扮，沒有見識，就道：「瞧你也是個老實樣兒，我就信了你這回。拿來我再瞧瞧。」

  石秀忍氣，將玉佩又放回高柜上。朝奉拿了，又裝模作樣地看了會，再在手上掂一掂，終於開口：「三十兩？」

  石秀哪裡知道價錢，聽著這個數字心上已是一跳，他種一年的地也收不了這些銀子，正要答應，忽然聽著一管清清脆脆的聲音道：「許朝奉。」

  兩人同時轉頭看去，卻見個丫鬟模樣的小娘子俏生生立在帘子前。

  許朝奉看著這個丫鬟，立刻從高凳上跳下，兩手在腹前一肅，笑盈盈地喚了聲：「阿娟姐姐，是大娘有什麼吩咐嗎？」

  喚做阿娟的丫鬟把眼睛朝石秀身上溜一溜，又點著玉佩道：「即是蔣將軍給的，必不是凡品。這位，這位郎君來當，想是急用，容讓他些，也是你的功德。」

  許朝奉聽了，連忙道：「是，是，大娘教訓的是。」轉頭就向石秀道：「該著你好運氣，我們大娘在，她最是個心善的，這樣罷，你即是死當，我再加你五兩銀子，你看如何。」

  三十兩已是出乎石秀意料，更何況是三十五兩，更是喜出望外，忙一疊聲的道謝，先謝朝奉，又謝阿娟，更謝為他轉圜的劉大娘。

  阿娟瞧著他好一副憨厚模樣，拿著袖子掩口笑，又說：「喂，你當了這許多銀子作甚？」

  石秀便回說要替阿娘請良醫，還說請朝奉給點散碎銀兩好付良醫的診費。

  阿娟聽說，又把他上下看兩眼，轉身進內間回話。

  內間四足鼓腹案邊坐著個女郎，年約十五六歲，生得粉面杏眼，瓊鼻櫻唇，好秀麗樣貌，正是那劉家大娘劉麗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