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高低
2024-04-30 06:22:24
作者: 阿冪
蔣苓看著蔣存智真要走,急急將他喚住,自家斟了兩杯茶,一杯端在遞與蔣存智,一杯自家擎在手上,高高舉起:「阿兄,三娘以茶代酒,祝阿兄早日平定陳朝,凱旋而歸。」
蔣存智接過茶水,一飲而盡,揚長而去,行走時當得上龍行虎步,威風凜凜。
次日,魏國公蔣璋率十萬大軍,號稱二十萬,南征陳國。齊王高鞏奉天興帝聖旨與都城外祭酒送行。大軍行處,旌旗搖搖,遮天蔽日一般。
蔣璋出征之後,魏國公府內倒是掉了個個兒,往常愛拔尖的趙氏除著給岑氏請安,輕易不出院門。這也是趙氏可憐,看著蔣璋出征,就把自家來歷想起,當真可說句悲從中來。只是如今她已是大梁魏國公的侍妾,前塵種種,也只好當做大夢一場,是以格外安靜。
倒是一向怯弱的鄭氏,往岑氏面前走得得異常勤快,這日又在岑氏面前求肯,想往城外的普濟寺為國公與兩個郎君進香其祈福。
鄭氏要在家中設個香案祈福也就罷了,偏是要往普濟寺去,她一側室,哪能自家出門?還不是要隨著岑氏出門。
可她這口一開,岑氏那是不去也得去了。不然日後傳言落在蔣璋耳中,倒像是她不念夫婿兩個兒郎安危一樣。可真要去了,卻是鄭氏先想著的,岑氏臉上多有些尷尬。
一旁的趙氏本就憋著委屈,聽了鄭氏這話,倒是尋著了出氣的,抓著錯漏處出言譏諷。道是:「阿鄭倒是想得周到,只是又要勞動夫人辛苦。」
鄭氏叫趙氏說了這句,一張面孔漲得通紅,眼中含淚,要墜不墜的可憐,強辯道:「大郎君傷腿時,阿趙就不擔憂嗎?」
這話說得多少有些誅心,倒像趙氏疑著岑氏在大郎身上不盡心一般。趙氏悚然而驚,攥緊了帕子,想要去看岑氏臉色,又強忍住了,轉顏笑說:「阿鄭這話說得,大郎君難道不是夫人的兒子?有夫人照料,妾擔心什麼呢?難道阿鄭以為妾不放心夫人麼?」
鄭氏素來不善言辭,常有口無心地說錯話,不然也不能叫蔣璋不喜歡,連著岑氏也待她不如趙氏,甚為平平,所以聽著趙氏這些話,方才還要墜不墜的眼淚一下落了下來,哪裡還敢坐,立時站起,向岑氏剖白,一力表述她並無它意,不過是因著三郎頭一回上戰陣,她不放心的緣故。
鄭氏越說越是委屈,險些啼哭出來,覷著岑氏臉上不辯喜怒,便不敢哭,一邊的趙氏口角倒是帶笑,拿眼睇著她。
岑氏聽鄭氏講完,連著眉毛也沒動一根,道是:「知道了。等小娘子們休沐罷。」
這就是答應了,鄭氏雖還在落淚,臉上倒是露了些喜色,謝過岑氏,先行告退。
看著鄭氏退走,趙氏還記著鄭氏方才叫她難堪,便向岑氏請辭。
岑氏心知她是要去鄭氏說話,也不點破,微微頷首,趙氏行禮而退。
出得多福堂,趙氏腳下加快,趕上了前面扶在丫鬟肩上緩緩前行的鄭氏,桃花面上露些笑容:「阿鄭的眼淚倒是真多,相公不在,還能哭得夫人憐憫。」
鄭氏聽著這句,又是羞惱又是委屈,待要辯解幾句,天生的口拙,好不容易想出幾句辯白的話來,趙氏已從她身邊行過,連著眼角也沒再分她一個。
看著趙氏搖搖擺擺的身影,鄭氏心裡氣苦,因向身邊的丫鬟道:「夫人且未說甚哩。」倒是要她多話,大家都是一般的側室,哪個又比哪個高貴些不成!只是這樣話鄭氏只敢在心中念個幾回,決計不敢說出口。不然叫趙氏聽著定是一場大鬧,趙氏不要臉面也就罷了,她還要為三郎四娘想哩。
鄭氏自以為忍辱負重,扶著丫鬟的肩膀顫巍巍去了,只沒瞧見一旁碧梧軒半扇窗戶開著。蔣茉咬著銀牙立在窗後,臉上漲得通紅,連手也有些發抖,即恨趙氏無事生非,又惱鄭氏毫無氣性,眼淚在眼中轉了兩圈,終究叫她忍了回去。可雖沒哭出來,可再回在聽雨軒夏侯先生處,再見著蔣茜時,臉上多少帶了出來。
蔣茜天性嬌縱些,也就對著長姐蔣芳能忍耐一二,便是蔣苓有時也要吃她幾句酸話,何況蔣茉與鄭氏母女都不得蔣璋看重,岑氏待她們也不過面子情,蔣茜怎麼會把她看在眼裡。
因見蔣茉一眼一眼看過來,雙眼還有些微紅,臉上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怨氣,如何肯忍,便笑說:「四妹妹可是方才路上叫風吹紅了眼,猛一瞧倒仿佛是哭過了。」
蔣茉進門時,蔣苓也已瞧見,只不出聲罷了,聽著蔣茜出言譏諷,眉頭微微一攏,因是在夏侯先生面前,不得不出聲勸阻,說是:「二姐姐,四妹妹怕是想阿爹了,我也想呢。」
蔣茜不想蔣苓肯替蔣茉出頭,待要連著蔣苓一塊兒說上幾句,又想著如今二郎是隨著啊爹出征不能替蔣苓出頭,可到底是要回來的,到時聽說三娘叫她教訓了,多半要翻臉,這人可是不講理的。只得一笑:「原來如此,倒是個好孩子。」就此罷手,回在自己座位上溫書。
看著蔣茜作罷,蔣苓自然也不再開口,便是蔣茉來謝她,也只得了她一句:「四妹妹書可背好了?一會先生可是要查的。」也只好懨懨地回在自己桌前溫書。
三個小娘子各自溫書,全沒留意著正看四郎蔣存義習字的夏侯齊側頭看過來,在三人身上掃過一眼。
夏侯齊是什麼人?
夏侯齊天資穎悟,少年成名,文武皆通,六藝俱精,前二十年可說是一帆風順,展望日後便是不高官厚也好做個名士風流,必定顯榮一世,去到哪裡都叫人眾星捧月一般地誇讚。可後來他遭繼母黃氏設計陷害,以至於背上惡名,身敗名裂。從前誇讚奉承他的人竟是沒有一個信他的,都翻轉臉皮來待他,將他貶得一分不值,遇著他竟有掩面而過的。
這四十年的枯榮對照,叫夏侯齊生生練出一雙利眼。今日這一出,不過幾句話,蔣家這三個跟著他念書的小娘子就教他分出了高低來。
又說趙氏與鄭氏在花園裡那一場說話,和三個小娘子在抱竹軒的幾句口舌,都有人回了岑氏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