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兄妹

  蔣茜臉上原是笑著的，聽了趙氏這句就哼了聲：「阿娘說阿爹給了一樣的穿戴，東西都賞下來了。」

  趙氏臉上倒還平靜，輕輕撫著二娘臉龐道：「一般穿戴也好，走出去一瞧就知道是嫡親姊妹，同聲共氣的，誰也不能小瞧了你。」

  蔣茜到底心中不忿，就同趙氏抱怨：「出去倒是一家子姐妹，可在家要分高低哩。一般都是阿爹的女兒，我又是阿姐，倒要我讓她，阿姨是沒看見她今日掛的那個項圈，下頭墜的羊脂玉，比掌心還大呢，裡頭沁了紅暈，可好看了。」

  趙氏聽說，眼角跳一跳，臉上笑就淡了些：「你是阿姐，讓讓她又何妨？她小呢，知道什麼。計較於此，倒叫你阿爹不喜歡。」

  聽趙氏舉出蔣璋來，蔣茜果然不敢再說，憤憤地連著蜜橘茶也不肯喝了，就要賭氣要回去，趙氏也不攔她：「明兒跟著小娘子，切莫亂走，去罷。」

  蔣茜本是個撒嬌的意思，想趙氏哄一哄她，不想趙氏竟真放她去了，氣得一跺腳扭頭便走。

  看著蔣茜出去，趙氏深嘆一聲：「到底驕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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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才奉茶上來的阿葛過來收拾，聞言笑勸道：「趙娘，小娘子身份尊貴，驕縱些又能如何呢？且嫡親母女，小娘子也不過在您面前放鬆些，您倒不幫她。」

  趙氏卻嘆：「她到底不及三娘。」也不知她這句「不及三娘」指的是二娘不象三娘那般生帶異徵能得蔣璋喜歡，還是出身上略差著些。

  因她語焉不詳，且帶到了岑氏所出的三娘蔣苓，丫鬟們便不敢接口，趙氏倒也不等她們回答，又講：「不知大郎君傷得如何，阿穆隨我來。」

  阿穆應聲進房，她是趙氏才到魏國公府時蔣璋指與她的丫鬟之一，因她為人沉默勤懇，頗得趙氏信任。五年前配了個小管事之後依舊回趙氏身邊當差，因她娘家姓個穆，是以喚做阿穆。

  趙氏帶了阿穆先到多福堂岑氏處走一遭，做個痛心樣兒灑幾滴淚，求得岑氏鬆口，許她往前院去見蔣存孝，又指了自己房中管回事的阿梅陪侍。

  蔣璋幾個兒郎都住在前院的樂道堂，一人分了個小院，房屋淺窄，只夠小郎君帶兩個隨從住的，讀書聲都能相聞。

  趙氏才到蔣存孝院子門前，就聽見裡頭有笑語聲，一個聲氣是大郎，聽著神完氣足，不象有苦痛的樣子；另一個是女童，笑聲猶如銀鈴。在魏國公府這個年紀的女童也就蔣苓與蔣茉兩個，蔣茉素來寡言少笑，能笑得如此歡快的也就蔣苓了。

  趙氏抿一抿唇正要退走，哪裡想得隨了她來的阿梅已報了進去：「大郎君，趙娘來看您了。」趙氏無奈，只得提裙而入。

  才踏入院門，甘棠甘松兩個侍童已出來跪接：「趙娘。」

  趙氏道：「起來吧，大郎君傷得如何？」言畢再一抬頭，就看見蔣存孝的房門前立著個小娘子，梳著雙丫髻，繫著赤紅繩墜了小金鈴，項上金項圈，下頭墜了掌心大一塊羊脂玉，果然是蔣苓。

  蔣苓見著趙氏笑眼一彎喚了聲：「趙阿姨。」又將身子微微一讓，「趙阿姨是來瞧大兄的嗎？他才吃了藥，疼得好些了，你進來呀。」

  阿梅與趙氏帶來的阿穆都過來與蔣苓見禮，蔣苓便老成地道：「罷了，你們別進來，大兄屋裡窄，容不下這許多人的。」

  趙氏聞言對蔣苓笑一笑：「三娘好周到。」講完獨自進了房。

  在外頭對著蔣苓時趙氏還能笑得，進房一看蔣存孝半坐半靠在床上，斷了的那條腿上著夾板，下頭用被子墊得老高，眼淚就落了下來，把帕子捂了嘴哭道：「大郎君，您可疼不疼。」

  一隻手伸出去想要摸蔣存孝夾了夾板的腿，到底不敢，又縮了回來，眼淚更是止不住的流。

  蔣存孝雖知趙氏是自己生母，可他四歲時就叫蔣璋挪到了這裡，平日裡也不過在給岑氏晨昏定省時能見上一面，平時要相見還得蔣璋或者岑氏俯允，情分上自然稍淡，可看她哭得可憐，到底嫡親母子，也有憐憫，倒好言勸她：「阿姨，我不過是不小心從馬上摔下來，阿爹也請御醫給我瞧了，只消好好將養沒大礙的，你倒哭成這樣，倒叫我不安。」

  趙氏聽蔣存孝這兩句，眼睛眨了眨，慢慢地將哭聲止住，礙著蔣苓在，有許多話不能講，只好忍氣吞聲地說：「是，我一時傷心，大郎君莫急。」說了又轉向一旁的蔣苓，「三娘來瞧大兄麼？」

  蔣苓笑吟吟地點頭，又伸出白嫩嫩的手指指著桌上的一隻填漆盒道：「我給大兄送蜜煎果子來，吃藥可苦。」她聲音清脆神色活潑，哪裡還有練字時八風吹不動的模樣。

  蔣存孝也笑了：「那三妹妹明日赴宴，可給不給大兄帶果子來？」

  蔣苓瞧一眼蔣存孝，臉上有些鄙夷：「大兄渾說哩，人家家裡哪裡好又吃又拿，要叫人笑的。」

  蔣存孝又哈哈幾聲笑得歡愉，趙氏雖心中不快也只能陪笑幾聲。

  正是此時，就聽得門外甘棠甘松兩個喚二郎君，趙氏立時從蔣存孝床邊離開，剛剛站定，就蔣存智大步流星地走進來，看見趙氏先叫了聲「趙阿姨」，趙氏也喚了聲：「二郎君。」

  蔣存智點一點頭再向蔣存孝笑說，「今日是我魯莽，害得大兄折了腿，等大兄好了，罰我罵我都使得。」

  蔣存孝也笑說：「二弟說甚玩笑話？比武錯手也是有的，再則你也叫阿爹罰過了，哪有一錯兩罰的道理。」

  蔣存智就說：「總是做弟弟的魯莽，下回定然小心。」又一眼看見蔣苓，臉上就笑開，兩步過來，兩手往蔣苓腋下一叉把她舉到空中還拋得兩拋：「三妹妹叫我甚？」

  蔣苓絲毫也不怕，咯咯笑兩聲，兩隻手往蔣存智頭頂一按：「二兄。二兄，再拋個。」

  蔣存智笑說：「小娘子家家恁地膽大。」手上還是拋高了兩下，也不放下地，單手抱在懷裡：「你這孩子怎麼過來的？過來作甚？」

  蔣苓就把送蜜餞果子的話又講了遍，又認真地同蔣存智說：「二兄你放心，阿桂抱我來的，我叫她在外頭等，待會兒再抱我回去。」

  蔣存智點點她鼻子，做個吃醋樣兒逗她：「上回我吃藥也不見你送果子來，好沒良心的壞丫鬟。」

  蔣苓把兩手護住鼻子：「你自家說不怕苦的，不怪我。」

  蔣存智又笑幾聲方同蔣存孝說：「大兄，我先送她回去。」蔣存孝自然答應，又說：「去吧，等阿桂來，我關照她自去便罷。」

  蔣存智抱了蔣苓剛走到門口，忽然轉身問：「趙阿姨不回去嗎？」蔣苓本是臉向外的，聽著蔣存智這句也轉回頭來盯著趙氏瞧。

  趙氏原想趁著大郎身上有傷，正是要人關切的時候。與他說幾句貼心話，好叫母子們親近些，不想叫蔣存智叫破。又看蔣苓也拿烏溜溜的眼睛看她，便是想裝糊塗也不成，也只好跟著挪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