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大宴(一)
2024-04-30 04:56:56
作者: 無非由
寧西王為耀新使臣設的接風大宴,在香菱州熱鬧舉行。近黃昏時,管周派人來傳話,君亦休才與姐姐道別,先回沉香榭內準備赴宴。
游自鋒送走了君亦休,望著君亦圓笑道:「你越來越精明了,不愧我選中你來當夫人!看來你姐姐絲毫沒有起疑。很好,以後你知道該怎麼做了。走吧,希望今晚,你不會讓我失望。」
君亦圓沒有表情,默默地走過去,跟在他身後。二人進了霽深園,一路上下人們來來往往,似乎熱鬧非凡。遠遠地就能聽到香菱州里歡聲笑語。游自鋒整了整神色,徑直走了進去。鳳九天坐在主位上,見他進來,笑道:「游公子,歡迎你來做客。來人,為游公子看座。」
游自鋒也不客氣,落了坐,見對面坐了一人,身穿官服,似乎不象是西藩官員,忍不住多看了幾眼。至於其他的官員,都是熟面孔,他淡淡地掃了一眼,除了文官,武將就只有尚奚環在座。後面坐著鳳九天的妻妾,除了年紀最輕的那個沒有見過,其他的人都認識,唯有蕭瀟不在,他眼光閃了閃,轉眼看著亦圓笑道:「圓兒,你姐姐在裡面呢,去敘敘舊吧!」
君亦圓嘴角動了動,卻沒有說出話。她站起身來,往內堂走去。裡面的君亦休早已經看到了妹妹,見她走了過來,連忙上前拉著她喜道:「圓兒!你來了。」
君亦圓看向她的眼光卻無端地複雜了許多。口中唔了一聲,到她身旁坐下。燕兒替她擺上碗盞,笑道:「真是太好了,三小姐來了,小姐這下開心了。」
君亦圓淡淡地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一笑,然後就盯著那桌上的菜餚發呆。君亦休為她布菜,不停地勸她多吃,輕嘆道:「圓兒瘦了呢,多吃點!」
君亦圓眼眶紅了,連忙低頭吃菜,口中卻道:「姐姐你也吃,你有身孕,疏忽不得……」她吃得又快又急,仿佛在掩飾什麼,卻不斷迴避著君亦休的目光。
君亦休狐疑地看著她,這次再見亦圓,她總覺得妹妹仿佛有事瞞著她,卻不敢開口。抬眼去看那坐在客席上的游自鋒,這個人心機很深,連鳳九天也防他,難道,他利用圓兒做什麼事?正想多問幾句,忽見風如絮不時地瞟過來,心頭一沉,放下手中的筷子,沒有說話。
君亦圓想了幾想,咬著牙,赫地站起身來,就告辭而去。忽聽門外有人報導:「啟稟王爺,盍泚公子到了。」
鳳九天道:「請。」
君家姐妹同時愣住,盍泚?他不是在邊關嗎?幾時回了寧都?君亦圓呆了一呆,又坐了回去,低了頭想著心事。君亦休看在眼裡,連忙去拉她的手,溫和地笑了笑。君亦圓皺著眉,一臉愁容地看著姐姐,似乎憂慮重重。
盍泚進了亭內,拜過鳳九天,在席末坐下。他並不認識游自鋒與易銘志,至於其他西藩的官員,他認識的也沒幾個。他見尚奚環坐在自己的對面,不由得愣了愣,復又低頭想著心事。他從知州趕回寧都,為的就是聽說耀新國派來了使者。他總覺得這個耀新國在耍什麼新花樣,整日憂心忡忡,思慮再三,還是決定回來弄個清楚。
誰知一回來,就得知寧西王在府中大宴群臣,就為了給耀新國的使者接風洗塵!他千方百計,讓尚奚環向寧西王請求,能參加這次大宴。沒想到的是,尚奚環沒有答應,鳳九天的帖子卻直送到了清樓。看來他一進城,鳳九天就知道了。或者說,他一離開知州,鳳九天就已經明白了他的用心。如此,他還有什麼好顧慮的呢,索性再冒一次險,他就是不相信,說不動這個寧西王爺!
此時他坐在席上,見西藩的官員們個個笑臉盈盈,而右首席上坐著一個紅衣男子,看那衣飾派頭,想必就是耀新國的使者!而左首席上坐的一人,也是身著官服,卻明顯與西藩各人不同,應該是朝廷派來內閣大臣—易銘志。此刻各個官員正在上前給使者敬酒,唯有易銘志沒有動。
他並不知游自鋒與鳳九天的關係,心裡直盤算著要如何開口。卻聽鳳九天笑道:「四絕公子妙絕天下,今日來我王府,可有什麼絕技獻上,也讓我們開開眼?」
盍泚微一皺眉,心中一動,起身笑道:「四絕不過是個虛名,何須認真?今天在座的各位大人,才都是國之棟樑,盍泚愧不敢當這四絕之名。若是王爺不嫌棄,在下願意撫琴一曲,為各位大人助興。」
眾皆稱好,鄧萬深笑道:「坊間有言,能聞四絕公子一曲,此生無憾。我等要開開眼界了。」
盍泚笑道:「鄧大人過獎。只是在下來得匆忙,沒有帶琴來。不知王爺能否借琴一用?」
鳳九天盯著他若有所思道:「四絕公子當然不能用凡琴,這樣吧,亦休,將你的琴,借公子一用。」
君亦休只得站起身,慢慢地走到亭前,拜道:「公子請稍候,容妾身去將琴取來。」
盍泚微微一怔,連忙施禮道:「有勞君夫人。」君亦休回過身去喚燕兒,他的眼光卻一直在她身上打轉。突然看到站在一旁的君亦圓,正呆呆地看著他。他心中一沉,連忙別開眼。
燕兒打發人回沉香榭將斷弦取來,遞給了盍泚。盍泚將琴拿在手中,只覺得輕巧無比,與他的流涓相比,似乎不象是一把古琴。他猶疑著將琴套打開,眾人都禁不住讚嘆一聲。這斷弦通體雪白,卻精巧無比,果然是琴中極品。盍泚輕嘆一聲,說道:「好琴!斷弦果然名不虛傳。三大名琴,盍泚得見其二,已經無憾!」
盍泚執琴在手,也不落座,手指輕輕一拔,琴音流泄而出,如空谷回音,繞樑不絕,清音錚鳴,旋律優雅,緩如溪澗明泉,沁人心脾。君亦休心中一盪,不由自主地站起身來,朝他望去。每每聽他撫琴,她總是意隨心動,難以自持。斷弦不比流涓風雅,但卻風韻獨存,別有深意。自有了斷弦這把琴,它就從未曾在一個男子手中彈奏過,此刻到了盍泚的手上,更顯得不同凡響,獨具韻味。
大部份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仿佛害怕這呼吸的聲音,也會擾亂了琴音一般。只有游自鋒的心思,仍然沉在谷底。他不是來聽琴的,他的目的,是任何人都想像不出的。所以他對於周遭的任何人,任何事,都沒有興致,他感興趣的,只有那主位上坐著的,永遠難以捉摸的一個人而已。
盍泚的琴音越來越急,仿佛急風驟雨,傾刻撲面而來。到最後,幾乎已經快到讓人喘不過氣來。君亦休卻不由自主地垂下了眼。他彈的正是「抑揚曲」。這首曲子,本是為她而作,怎奈天意弄人,她與他,終究無緣相聚。想到此,她不禁長嘆一聲,又慢慢地坐了回去。
一曲已盡,眾人都長長地沉默。半晌方聽一人拍手道:「好!」
大家如夢初醒,立刻回過神來,大加讚賞。那拍手稱好的,正是坐在左首席上的易銘志。他站起身來,端起一杯酒,走到盍泚跟前,笑道:「公子好絕的琴藝!無愧於四絕之稱!老夫敬你一杯!」
盍泚連忙接過酒杯,笑道:「大人過獎!敢問大人如何稱呼?」
易銘志微微一笑,說道:「老夫易銘志,乃內閣八輔之一。盍泚公子,今日一見,老夫真是三生有幸!」
盍泚連忙拜道:「豈敢,豈敢!易大人如此抬愛,盍泚真是受寵若驚!」
易銘志笑道:「盍公子何必自謙,老夫雖然不是這西藩的人,但也聽說過盍公子的大名!公子不僅才藝雙絕,為了知州邊關,更是不遺餘力,四處奔走,老夫甚為欽佩!」
盍泚笑道:「易大人過獎,保家衛國,乃小人的本份。在下恨不能從武,親自上場殺敵!如今只能悲風秋月,以琴音自娛,實在有愧。」
易銘志擺手道:「盍公子此言差矣,報國之道,不在於能殺死幾個敵人,只要有報國之心,都是熱血男兒,又何在乎什麼形勢?!」說著,他瞟了一眼在座的人,仍然笑道:「諸位大人,以為本官所言如何?」
眾人點頭稱是,鄧萬深站起身來,笑道:「易大人所言甚是。只不過,自古以來,戰亂都讓百姓飽受流離之苦,以致於民不聊生,國庫空虛,國力削弱。如果能不動一兵一卒,化干戈為玉帛,豈不是上上之選?一來不致於生靈塗炭,再者也不會讓民生不養!」
眾人都贊好,易銘志冷笑一聲,正要說話,盍泚嚴肅道:「鄧大人此言差矣!能不打仗固然好,但若是外敵欺到頭上來,也龜縮忍讓,卻不是大丈夫所為!」
鄧萬深臉色一變,尚奚環連忙起身喝道:「盍泚!不得放肆,這裡什麼時候輪到你說話!」
盍泚皺了皺眉,正欲說話,卻聽易銘志笑道:「尚大人多慮了。本官素聞西藩之地風民開放,民者,皆能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今天雖然是為使者大人接風,可是也不能不讓我們說話不是?!」
眾人聽他一言,突然反應過來,那坐在首位上的使者,游自鋒,自坐下以來,就一言不發,深以為奇。西藩之地的官員,大多數是認識游自鋒的,也曾經得了他不少的好處,因此聽說耀新國的使者是他,都鬆了一口氣。以為憑他與鳳九天的交情,這一次出使西藩,定然會有一個圓滿的結果。可是今天他坐在這裡,卻一個字也沒說,大家才發覺他與往日的不同。眾人印象中的游自鋒,是個玩世不恭,風流倜儻的花花公子,說話做事,向來都沒個正經,怎麼一做了使臣,突然就一板一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