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初見
2024-04-30 04:53:08
作者: 無非由
君亦休剛走出梅林,就見燕兒站在門口,焦急地四處張望,一見她便大聲道:「小姐!你去了哪兒了?真是急死奴婢了!」
君亦休淡淡一笑,進了院門,說道:「我只是在後山閒逛,對了,你採到梅花了嗎?」
燕兒道:「沒有。今年的花開得真遲,現在都還沒有一朵開了的。剛才有位小師父過來通報,說是無花師太讓你拿《延華經》去前院。」
君亦休一愣,這個時候師父讓她去前院?什麼事這麼重要?正在疑惑,燕兒已經將經書塞到她懷裡,拉著她就往外走。君亦休暗笑幾聲,這丫頭就是性急!跟著她一路進了前院庵堂。庵堂內眾位師父們都在,君亦休微微一愣,此時並非晚課時間,為何大家都在這裡?正在疑惑,卻聽一個沉穩的聲音道:「亦休,你來了。」
君亦休抬頭一看,堂上的蒲團上坐了一個白衣女尼,她約有四十左右的年紀,眉目詳和,略略帶笑,正溫和地瞧著她。她連忙上前拜道:「弟子君亦休見過師父。」
無花師太點了點頭,道:「你起來吧。經書拿來了?」
君亦休將經書遞了過去,低聲道:「是,請師父過目。」
無花師太接過經書,竟然輕聲嘆了一口氣,道:「想不到我諾大一個梅花庵,竟然找不到一個精通新文的弟子,實在是為師的過錯。這本經書得來不易,為師想將它翻譯過來,但總是找不到合適的人選。」說著,她的眼光在堂內掃視一番,最後落到了君亦休的身上。
君亦休低了頭,不敢多言。她幼時好讀經書,曾經隨無花師太學習新文,但是……她是俗家弟子,算不得佛門中人,因此也不便干預庵中之事。只聽無花又道:「如今召集大家來,也是想聽聽你們的意見。若為師將這本經書交由亦休來譯,你們……可有異議?」
庵堂之內鴉雀無聲,只聽得見木魚輕微而發沉的聲音,一下一下。君亦休坐在無花身旁,猶豫著如何開口。這時,底下一個弟子道:「師父,我梅花庵內懂得新文的,除了師父,就無二人了。如今庵中事務煩雜,弟子們也不忍心讓師父過於操勞。只不過……這延華經事關重大,若是交給一個外人……」
無花嘆道:「我也知道你們心中對亦休不放心。亦休雖非我庵中之人,但在我庵中修行,已有十年。為師也早已經將她當作自己人,這樣吧。我先將經書交給亦休翻譯,除了為師之外,亦休不得將經書交給任何人。等到全本譯完之後,再由為師來傳給大家。如何?」
過了一會兒,方聽剛才說話那弟子道:「師父既然相信亦休,那我等也相信師父。如此,就讓亦休在寺內譯經吧。」
無花臉上微微浮出一個笑容,道:「如此甚好。你們先去吧,我還有事跟亦休說。」
眾人這才慢慢地退了出去。君亦休低頭坐在蒲團上,心中忽地有些沉重,不明白師父為何要將這樣重大的一件事交給她做。無花站起身來,招了招手道:「亦休,你隨我來。」
君亦休只得跟著無花進了內室,兩人坐了,無花才淡淡道:「亦休,你一定覺得奇怪,為師為何要把這樣重要的一本經書交給你?」
君亦休輕聲道:「師父這麼做自然有師父的原因,弟子……只怕是難當重任。」
無花輕嘆道:「這梅花庵里,除了你我,再無人懂新文。這本延華經,是從耀新國皇宮中得來,本是皇公貴族們看的,裡面有許多官家文字,要譯好全本,十分困難。但是梅花庵這麼多年來,唯有這經書是一件大事,輕忽不得。亦休,為師是希望你能將所有的心思都放在這經書上,平心靜氣,專心致志,將來不僅對你有益,對梅花庵更是一件大大的好事,你明白嗎?」
君亦休道:「弟子明白。弟子定當竭盡全力,不辜負師父所託。」
無花滿意地點了點頭,道:「好。你去吧。若有什麼不明白的事,儘管來問我。」
君亦休應了一聲,恭敬地退了出來,剛到門口,忽聽無花道:「對了,浮香丸不可停。今年梅花開得晚,你要注意身體。」
君亦休道:「是。多謝師父。」
無花閉目打坐,君亦休手裡拿著經書,朝後院廂房走去。她心中既不安也興奮。不安的是怕這件事會辦不好,辜負無花的一番好意,興奮的是,這麼多年來,她終於可以做一件有成就的事。她靜靜地撫摸著手中的經書,想著將來有一天,梅花庵里的中文譯本就是出自她君亦休之手,這可是流芳百世的大好事啊!
越想心中越欣喜,君亦休回到院中,仍自看著那經書發呆。燕兒忍不住道:「小姐,怎麼你見了無花師太以後就一直發呆啊?」
君亦休淺淺一笑,道:「沒什麼。燕兒,以後我可能會忙了。師父要我譯這本經書。以後你只管做自己的事,我譯書的時候,你就別管我,知道嗎?」
燕兒一臉的疑惑,卻只得應道:「哦,奴婢明白了。」
此後,君亦休每日早起,有事無事,總是捧著經書細細地看。她打算先將經書流覽一遍,了解了大致的內容之後,再來起筆。可是事情卻出乎意料地不順利,讀過一兩頁,便會有一兩處不明究里,漸漸地君亦休也有些無奈起來,午後看到有些疲乏,拿著經書往後山走去。
出了梅林,她只顧埋頭沉思,幾乎沒怎麼留意腳下。終於一個不留神,絆了一下,她頓時摔在地上,手中的經書,也脫手而出,直接飛進了前面的小山谷中。
君亦休吃了一驚,顧不得手肘處的疼痛,連忙站起身來,跑上前去查看。那小山谷也不算是個山谷,倒更象是個大坑,約有三、四丈深,但四面陡峭,根本不好下去。君亦休心中一急,不由得叫道:「糟糕!」
她慢慢攀著石壁下到谷底,一心想將那經書撿回來,哪裡還顧得上其它?那石壁雖然陡峭,但也是凹凸不平,君亦休抓著石塊,手腳並用,終於下到了一半,她喘了一口氣,隱約能看見掉到谷底的經書,心中一喜,加快了步子,眼看快到了,卻不料腳底一滑,手上不穩,頓時摔了下去。這一摔雖然不是太高,可也是讓她痛呼出聲,只覺得渾身象散了架一般難受。好不容易支撐著站了起來,只見那經書近在眼前,心中大喜,連忙上前將經書抓在手中。
君亦休仔細地翻看了兩次,確定經書並無異樣,才鬆了一口氣。站在谷底往上一望,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這谷雖然不深,可對她君亦休來說,簡直就象一口深井,剛才下來已經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如今要想上去,怕是比登天還難了。
此刻她心中才突然有了一絲慌亂。這後山本就荒涼,少有人來,今天出門之前,她也沒跟燕兒說,如今掉進這谷中,若要等人來救,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她捏著經書喘了一口氣,努力平靜道:「沒事的,沒事的。別著急,想想辦法。」
她四下張望,仍然沒有什麼辦法能出去,萬般無奈,只得大叫了一聲:「上面……有人嗎?請救救我!」
叫了半天,也不見人應聲。君亦休頓時有些泄氣,乾脆坐了下來,看著手中的經書發呆。忽然眼前白影一閃,驀地多出一個人來。君亦休一愣,抬眼望去,眼前不知何時站著一個男子,他一身織錦暗花白袍,臉色平靜,正盯著她瞧。他的眼光在她身上反覆地流轉,最後停留在她磨破的衣袖處。君亦休一時怔住,不知這人是怎麼出現的。卻見他淡淡一笑,問道:「姑娘,剛才是你在呼救嗎?」
她連忙福身道:「正是小女子。可是公子你……怎麼……怎麼下來的?」
他若有所思地笑道:「這個……在下只是聽到有人呼救,所以就跳下來看看。」
君亦休抬頭看了看上面,又看了看他,驚道:「你跳下來?那……我們怎麼上得去?」
他打量著她,問道:「那你又是怎麼下來的?」
君亦休略有尷尬,低頭道:「我……是不小心,剛才只顧看書,所以摔了一跤,這書掉下來,我就下來尋。公子……你這樣跳下來,我們豈不是都上不去了?」
他眸光微閃,心中忍不住想笑,她自然不知道她摔跤是他動的手腳,只是他見她雖然處境不妙,卻並不慌亂痛哭,反而來關心他是怎麼下來的。心中微微一動,道:「這個谷也不是太高,在下想爬上去,也不是太難。只是姑娘你……」
君亦休忙道:「那公子還是趕緊上去吧。小女子在這裡多呆一時半刻也無礙。只是有勞公子,能不能到梅花庵去報個信,讓師父們知道我被困在此處,好來搭救?」
他沉默地打量她,忽然明白游自鋒說她與眾不同究竟是為何。以他鳳九天的經歷,但凡見了他的女子,無一不被他的美色所惑,就算是再矜持,也掩飾不住眼中的驚艷之意。可是她,神色平靜,沒有多少波瀾,仿佛根本看不見他的樣子似的,言辭之間也是落落大方,沒有半分的矯揉造作,一心擔心他的安危,怕他的處境也會淪落得和她一樣。
只是他哪裡知道君亦休十多年來少見外人,家裡又有個妹妹是大美人,因此她對一個人的外表如何,反應向來遲鈍,若是沒怎麼說過的話的人,通常要見過幾次才記得清對方的外貌。至於是美還是丑,她一向都不放在心上。
君亦休見他沉默不語,心中不解,只得又道:「公子?你是不是也受傷了?」
鳳九天忽地回過神來,受傷?太小瞧他了吧?連忙笑道:「沒有。我只是在想,怎麼才能帶你一起出去。」
君亦休釋然笑道:「公子不必掛心。你只要能出去,幫小女子報個信,小女子自然就得救了。」說著,她竟自坐了下來,翻看手中的經書,見他仍然沒動,忍不住又道:「公子你趕快上去啊,一會天黑了,就不好走了。」
鳳九天微微一愣,走上前去拉起她的手臂,道:「一起走。不過……你得抱緊我。」
君亦休吸了一口氣,下意識地抽開手來,鳳九天這才發現他不小心抓到了她的傷口,連聲道:「姑娘,在下不是有意的。」
君亦休淡淡地笑了笑,道:「沒事。我知道你是好意。只是這山谷不淺,你若想拉著我一起上去,恐怕不容易。你還是自己先上去吧。」
鳳九天皺了皺眉,這女人倒是挺固執。他一時之間竟有些拿不定主意,眼光落到她手中的經書上,驀地一閃,一把抓過經書,揮手一揚,經書已經飛上谷頂。君亦休吃了一驚,叫道:「我的書!」
鳳九天再不猶豫,摟過她的腰,忽然一陣幽香鑽進他的鼻孔,他微微一怔,身形倏忽而起,在岩壁上輕輕一點,如輕煙一般掠上谷頂。君亦休驚呼一聲,下意識抓緊了他的衣襟,直到落了地,她才舒了一口氣,見自己居然在他懷裡,嚇了一跳,趕緊站到一旁,低聲道:「多謝公子相救!想不到公子竟然……竟然這般厲害……」
鳳九天輕笑出聲,道:「嚇了你一跳?姑娘,剛才在下也是一時情急,沒事先跟姑娘說好,真是唐突了。」其實他是故意試她,藉機與她親近,以試探她的反應。
君亦休撫了撫胸口,笑道:「哪裡,公子救了小女子,小女子感激不盡。」
鳳九天將經書撿起來,遞到她手中,眼光中已經隱有深意。君亦休見經書完好無損,欣喜道:「太好了,幸好經書沒事,不然我的罪過可就大了。」
鳳九天看著她一臉喜色,仿佛剛才差點丟了小命也不算是大事,唯有這經書才是唯一能令她注意的東西,禁不住眸光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