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一十八，後神書寫

  幻詩之下的空間，撕開了一條百尺寬的巨大口子，那裂縫中一瞬間出現了一團死灰色的詭異雲霧，這團雲霧足足有巨型宮殿的大小。

  千焰心默立，將莫伊雷德持在身前，全身的魔力運轉。

  那團雲霧攀上與幻詩篇的光芒接近的高度，然後抖身散開。就在此時，千焰心聽到了讓他質疑自己耳膜的反常聲音，導致他受到了最大程度的驚嚇，豎起耳朵聽著那反常的奇異聲響。

  有人，有很多人，在那雲霧之中高聲尖嘯，準確的說是在合唱——一場大型的合唱，尖利的高歌中不缺乏邪異的興奮與悲傷的述說。

  千焰心怎麼也聽不懂那些聲音的歌唱，不是人族的任何語言，也不是精靈語或龍語，是一種他雖然沒聽過但肯定絕對不屬於這個平常世界的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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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合唱聲沒有完結，然而雲霧已經草草散開，千焰心看見了一生也無法忘懷、恐怖至極的奇景。

  這頭怪物在幻詩的光芒下被千焰心一覽無遺，有一座港口碼頭那樣的龐大，全身上下都是蠕動垂涎的尖牙觸手，除去觸手的形狀像一枚凹凸不平的雞蛋。它身上覆蓋著原先的黏膜，使它看上去好像有些透明，但要是你仔細觀察會發現黏膜下方、在茂密的觸手間隱藏著可怖的森白眼球。

  怪物正面的觸手散開，露出了總共九張醜陋的灰色人臉，每個人臉上張著三張滿是黏液的小嘴巴，沒有鼻孔也沒有眼睛、耳朵。他們在高聲合唱間，小嘴中會噴吐赤色、黑色或橙色、青色的光輝。

  觸手揮舞打結的同時，壓抑的合唱聲進入高潮，撕裂著各處的空間。

  這片場景震撼到讓千焰心都雙腿打戰，不止是視覺與聽覺上，酸酸的惡臭也撲面而來，這是他經歷過的第一場還未開始就已經生出絕望與懼意的戰鬥了。

  千焰心緩緩退後，將莫伊雷德豎起，指向那怪物，身後的希羅萊耶塔也畏懼的後退，古龍雖然比這怪物要巨大，卻被這生物帶來的恐懼包圍。要不是自己有身為龍族的尊嚴，它早就逃之夭夭了。

  「這……這他媽……就是後神……書寫？」

  千焰心問著自己，他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使勁揉了幾遍，面前的怪物沒有絲毫的改變。

  原以為聖賢根源生長出的異形已經足夠匪夷所思了，可曾想到這頭出現在幻詩篇光輝下的畸形生物，還要奇形怪狀百倍。

  除了是神，還能是什麼呢？

  他轉眼看向星河的屍體，腦袋被轟碎一半，血漿流淌一地，極是令人作嘔。

  千焰心揮了揮鼻子前的空氣，皺起眉頭，旋即又舒展開來，僅僅讓星河死得這麼痛快實在太便宜這顆毒瘤了，但死亡已經不可避免。

  約摸是後神書寫的生物轉動那九顆怪異的頭顱，叢生的觸手下怪目上下翻動，直盯著前方那個緋色的身影，目中露出了些許親近之色。

  按道理來講……自己難不成真是這生物的後嗣嗎……

  千焰心看向後神書寫，那過於獵奇的身軀，再低頭看向自己手腕上的血管。這根本是截然不同的兩個物種吧，自己怎麼會是它的孩子。

  「千——」

  手腕一震，千焰心猛地抬頭，對上一隻直視著他的巨大怪目，其中的親切感情是那樣的顯而易見。

  「千——焰心——」

  後神的聲音亦是渾濁難明，千焰心隔了半天才分辨出自己的名字。

  這生物突然翻躍幾下，龐大畸形的身軀震擊這喚神台，將通天的蟒柱都搖晃幾分。它張牙舞爪的樣子，看上去興高采烈，不過千焰心的心情可不怎麼好，從他泛白的臉色就可以看出。

  「千焰心——」渾濁的聲音終於正確地發出千焰心的音節，那畸形的身軀也停止了動作，「我——的——孩子啊！——千焰心——」

  心中咯噔一聲，千焰心厭惡地看著那肉球，遮住自己的鼻子:「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那麼拉風的神的後嗣，怎麼就成了怪胎的正常後代呢……」他想不通地搖了搖頭，握緊了莫伊雷德。

  漆黑的[影之門]從他面前豎立，漩渦狀的暗元素在莫伊雷德前停留片刻，便向那生物吞噬而去。

  後神書寫似乎還沉浸在尋到自己後裔的喜悅當中，毫不設防地揮舞著張著尖刺的觸手，幾十張嘴開合，發出恐怖的音色。

  [影之門]悍然衝來，千焰心眼神一凝，暗元素轉化，法術從吞噬邁向突刺。

  從黑門中爆發的暗影突刺尖銳地刺向那疑似後神的生物，數丈長度的尖刺到達後神面前，千焰心不敢大意，持續加強自己的魔力。

  出乎他意料的是，暗影尖刺整體刺入了後神的身軀里，黏膜破開，流出與幻光相似色澤的液體。後神痛苦地尖叫著，觸手拍打著地面，合唱聲攀升向高音部分，喚神台又是一陣震顫。

  這麼容易？千焰心驚奇地看著那生物蜷縮著身軀，暗影突刺似乎將其傷得很重。

  黏膜又開始膨脹，其下的肉質變得飽滿光滑，那生物發出的聲音不再是遙遠的合唱聲，千焰心不確認那是否是人類器官可以發出的聲音。尖嘯中刺耳的鋒利邪異到令人髮指，他的頭皮一麻，忽然感到精神恍惚。

  霎時間，無數記憶的片段湧入他的腦中。

  那些曾讓千焰心痛苦、悲傷的片段同時在他的腦海里爆發，他長嘯一聲，跪倒在地，抱住自己劇痛欲裂的腦袋。

  精神恍惚下，千焰心的魔力潰散。

  希羅萊耶塔不停地在他身邊喚道:「吾主！吾主！清醒些……」

  但它的呼喚如石沉大海，片刻後，由於魔力的鬆弛，希羅萊耶塔的召喚不再成立。古龍閉上了雙眼，如山般高大的軀體化作黑色的紫雷，絲絲縷縷飄散。

  千焰心抱著腦袋，臉上滿是痛苦與掙扎之色。

  漸漸的，他的左眼角崩開，流出了血與淚的混合液體，滑下一道淡紅的痕跡。

  往昔的魔影壓在他身上，重複地演繹。

  不止是他一個人的片段，那些圍繞著千焰心的悲劇都清晰地在腦海里映照。

  彼時身為精靈祭司的娜婭跪伏在銀燈森林外的平原，哭嚎著哀求族人的寬恕，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但森林沉默，只有一支支犀利的羽箭射在娜婭的大腿上、肩膀上，驅趕著她離開。

  還有集齊幻詩篇的七英雄，連同伊凡與龍主，他們在群山間俯視著陷阱中的怪異肉球，冒著熱氣騰騰的後神在肉球的包裹下哀嚎。他們握緊了手中的刀叉，強忍著那股噁心的酸臭，緩緩走向後神。

  還有戰爭，血腥殘暴的一幕幕更加勾勒深刻，硝煙的氣息困擾鼻尖，他就是這樣一步步撇下身後的亡魂，登上屍山血海，擁抱自己的幸福。

  「噗……」

  千焰心全身大震，感到體內一陣翻江倒海。

  將抑制不住的吐物嘔出，他眼前竟是一片紅艷艷的色彩。

  呆滯了很久他才看清自己面前是剛剛吐出的鮮血。

  「千——焰——心——」

  九張醜陋的怪臉離自己不過幾尺遠，其上的嘴巴開開合合，用雷鳴般的聲音呼喊著千焰心的姓名。後神身上的所有怪目，都朝他的方向看來。

  「我們——一起——」

  千焰心擦淨嘴邊的血跡，看著周圍的觸手正在向他合攏，看樣子是要環抱他的感覺。他冷冷一笑，抄起旁邊的莫伊雷德，對著離自己最近的一張臉就是一砸。

  「啊啊啊——」

  後神痛呼，那張被莫伊雷德重重砸碎的臉上僅餘下的兩張小嘴巴扭曲。

  千焰心揮手，從天而降的玄火鳳凰撲殺而至，烈焰的洪流仿似汪洋潮汐，衝擊得那巨大的後神止不住的倒退，最終摔在了幻詩篇之下。

  「一起？你的語氣好像在邀請舞伴。」千焰心腳踩著自己吐出的一灘鮮血，「我才不會親你呢。」

  將高傲的莫伊雷德舉起，千焰心緋眸中閃過一絲暗沉，聲音冷冽:「接下來，我會毫不猶豫地砸碎你那骯髒醜陋的身體。」

  「來吧，後神書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