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一十六，自滅之計

  遺忘之地的黑霧四起，腐朽之息濃重，時不時便會從遠空傳來星河瘋癲的大笑。巨蟒形成的通天支柱悍然屹立，仿佛是黑暗大地與渾濁天宇的連接之處，也是天地的分離起點。

  萬古不到的神鬼門關也因這腐朽而殘破，兩邊聳立的鬼神雕像鬆弛乾裂，面上似嘲似諷的表情已經不再具有威懾力。

  眾人聚在這所門關前，激烈地討論著接下來的方案。

  「不行，我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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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來漠然少語的瑪利亞鮮有地明確表達了自己的觀點，聽到她的否決，眾人微微一頓。這次換做千焰心沉默了下來，撓著自己的額頭。

  「現在世上只有三個人能登上那喚神台，卡爾、白染和千焰心。」羅爾鐸伸出三根手指，又縮回一根，「卡爾為救奧黛麗已經逝去。」旋即又縮回了一根，「白染身受重傷，已經不能再戰鬥。」

  伸著唯一一根食指，羅爾鐸舉起來:「只有千焰心，唯有千焰心，有這能力，去與星河作最後的了結。」

  瑪利亞按下他那根手指，冷著臉:「不能讓千焰心一人犯險。」

  「只可惜伊凡到最後也沒能回頭。」白染裹著身上的衣物，披散著一頭雪發，表情毫無波瀾，「要是他與千焰心聯手，說不定……還真能嘗試著去與後神一戰……」

  「瑪麗。」

  千焰心拍了拍紫發女子凜冽的肩膀，微笑道:「我自己考慮一下。」

  聽到千焰心這麼說，瑪利亞恢復了些理智，碧眸凝視著自己的男人，見到他緋眸輕點，她才默默地退後，握緊腰間杜鵑。

  「關於幻詩篇與後神什麼的，你們有什麼情報嗎？」

  僅剩的兩個七英雄對望一眼，由白染開口:「你的敵人是傳說中的九位後神之一，[書寫]。他是命運、黑夜與白晝的混沌後神……在九位後神中排名第四，我們曾經一度奪取了他的神力……」

  「慢著，後神？你是說，在古神話里的那九名神祇？他們存在嗎？」

  「嗯，源自摩赫時代前的古傳說。」白染解釋道，「伊洛旭雅帶領智者、工匠與星神離開了克羅諾斯世界，留下了一隻巨型母羊的頭顱孕育了九位後來神，他們成為了克羅諾斯世界的真正神明，雖然力量權能遠不及先神。」

  「比如我們常說的後神阿津，他掌管大花園，統御善良的靈魂。在百多年前，我們用幻詩篇加上血誓約的限制召喚了後神書寫，它以一團混沌的姿態在儀式里被束縛，我們與書寫戰鬥數日，最終擊敗書寫，將之分食。」

  「後神書寫可有什麼弱點？」

  白染皺起好看的眉毛，搖頭道:「除了能靠儀式壓制他的神力，我們沒有發現他有什麼弱點——但現在，儀式里已經沒有血誓約了。」

  「那我呢？」千焰心拍了下自己的胸膛，直視著白染，「作為來自本源力量我，能否與他同歸於盡？」

  瑪利亞大驚，轉而看向白染。

  令瑪利亞安心的是，白染搖頭了，她說道:「論到本源力量，你和書寫根本不是一個量級的，同歸於盡更是無稽之談……你怎麼會怎麼想。」

  「不許這麼想……」

  千焰心聽到背後傳來一聲微弱的嬌嗔，他心臟猛跳，臉色紅潤的乾咳。

  「沒有弱點，那可難辦了。」

  大地震顫一下，眾人跑到神鬼門關前，望向遺忘之地的山嶺間。那道通天支柱泛起同樣混沌的光芒，空中濁雲四散，從那仿似羅盤形狀的四方結晶中，一道道幻彩瀰漫開來。

  並沒有多麼宏偉燦爛的華麗，那些仿佛透明又足以見其詭計的幻光瀰漫四散，向早已被混沌吞噬的諸天奔去。

  天雲洞開，為這如千軍萬馬的幻光讓道。

  無法解析的透明物質從喚神台的方向鋪展開，好似一層生物的黏膜。

  鎖在神鬼門關角落裡，已經恢復身體健康的奧黛麗雙目無神地仰望天空。她沒有語言地露出驚懼，仍是閉口不言，抱著自己的雙腿。

  「幻世風暴，開啟了……」白染感到口乾舌燥，「這次的神……擁有了克羅諾斯大陸上的肉軀。」

  黏膜展開到極致後，開始急速收縮，歸於喚神台的方向。隱隱約約幾聲尖嘯震顫山嶺天柱，怪異未知的音色傳遍混沌諸天。

  忽然間，一切光影都黯淡下來，這一現象違背了光學，因為那些透明的詭光還在天地間翻湧。

  陰沉群山與古堡消失在眾人視線里，讓人感到如暴風雨來臨前的壓抑與脅迫。奧黛麗在這樣的暗沉中尖叫，發瘋一般地尖叫，千焰心緊緊抱住瑪利亞，繃緊了身子來面對這怪異現象。

  光影的變化越來越露骨，他們詫異地看向群山之上、天柱之頂。

  一道紫褐色的巨影籠罩了天空，混亂而奇異，根本無法通過常識來辨認這道巨影究竟是由什麼東西組成、或演變而來的。

  暴風雨沒有來臨、閃電也沒有出現，天空上只有透明的幻光在橫行。

  千焰心艱難地放開了瑪利亞，右手背上漆黑刻印一閃，莫伊雷德疲憊地幻化而出。

  「你想做什麼？」瑪利亞一把拉住他，她的眼神與她手指的力度，都前所未有的深刻，「不，我不許你去送死。」

  千焰心只淡淡地能苦笑，將莫伊雷德放在一側，握住瑪利亞的小臂，聲音溫和低沉:「我得去做這些，這回，一走了之是行不通的。」

  「但你不該去面對這些東西。」紫發女子掃視向一旁矗立的兩個七英雄，「是他們自己種下的惡果，也應該由他們去了結，不是嗎？為什麼要你，而且要你一個人來承擔？」

  千焰心瞭然一笑:「不止是他們，我早在誕生前已與幻詩篇的聯繫密不可分。」

  「那不是你的錯。」

  「當然，這從來都不是我的錯，我必須這麼做，瑪麗，只有我才能選擇。」緋發男子輕輕撫著瑪利亞柔順的紫發，捧著她清麗無雙的臉蛋，深深凝視著她璀璨的碧眸，靜靜地說:「去凱爾城等我，好嗎？我保證……我一定會回來的。」

  瑪利亞仍緊緊攥著他，她不是個善於流露感情的人，所以她的眼淚才沒有輕易地落下。

  「白染導師、羅爾鐸！」

  千焰心望向兩位七英雄，朝他們說道:「你們也回凱爾城去抵抗亡靈大軍，這裡交給我。」白染與羅爾鐸慢慢點頭。

  「兄弟……」光頭巨漢已經恢復健康，一臉嚴正地盯著千焰心，「有什麼，要我做的？」

  「嘿，布萊克，你嚴肅起來我都有些不習慣了。」千焰心大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不在的時候，保護好瑪利亞——」他語氣一轉，「要是她少了一根毫毛，我可不會放過你的。」

  「嗯……放心吧兄弟。」

  「瑪麗……」千焰心看著瑪利亞，她的玉手仍舊牢牢地抓住他，他勉力地擠出笑容，「我很快回來，放心吧，好嗎？」

  天空中的透明光束更多地朝四面八方散去，軌跡已然遍布了遺忘之地上空。

  「你經常騙我。」

  瑪利亞低聲嘀咕，碧眸閃光。

  「這次，你如果騙我，我絕對絕對——不會原諒你的。」

  「唉，真是傷腦筋呢。」

  千焰心握住瑪利亞的一隻玉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緋色的雙眸筆直而深情地注視著她，望進她碧綠的眸光里:「我一定會回來的，絕不是謊言，瑪利亞……在凱爾城等我，等我歸來。」

  瑪利亞沒有說話，只是湊上前去，與之相吻。

  享受著嘴邊的溫軟，吻到一半，他卻感到苦澀，睜開眼，只見瑪利亞的淚痕已經風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