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一十，兩個神子

  終於到達了這裡。千焰心一腳踏在第一級腐朽的台階上，抬頭望向那座被遺忘的建築。

  腐壞的道路柵欄，陳舊的城門吊橋，山體陰面的古堡猙獰突出，沒有建築的實際感覺，倒讓人覺得是在醜陋的身體上長了一顆更加醜陋的腫瘤。

  這裡的一磚一瓦都讓他感到噁心與邪惡，無形的壓迫感堆積在兩人身上，並非來自於什麼神秘力量，而是人類自身對於環境的感受。

  

  身後突然猶如太陽照耀，千焰心與瑪利亞回頭，只見立足深淵附近閃現出激戰的光芒。

  「我們得快點兒走。」

  千焰心拉住瑪利亞的手，一步步邁向上方的腐朽之景。

  太陽般的光芒持續在身後釋放，瑪利亞不禁擔憂地道:「卡爾他們真的沒問題嗎？千，那死亡騎士究竟是怎樣的敵人？」

  千焰心腳步不停，一邊拉著瑪利亞向上走，一邊解釋道:「那可能已經不再是死亡騎士了，經過完全的解放，她進化成了天使，可以說，她本身就是[死]這個概念的化身。」

  「就像我掌握的[概念自序]，死亡天使同樣可以使用她的概念。」他的語氣沉重了些，「雖然不願意承認，但只希望卡爾與羅爾鐸他們能多撐一會兒。」

  話題到此為止，兩人走上幾百級的朽壞台階，來到了陰面古堡的前方。

  這就是那個萬魔之魔，伊凡被封印一百多年的地方。

  一座匍匐如洪荒巨獸般的古堡。

  而古堡的最頂端，立著兩道人影。

  「啪啪啪……」鼓掌聲自然而歡快，遠處傳來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約摸二十多歲，「雙生詛咒，奇妙……幻詩篇真是狡猾，連這也要給自己留個後門。」

  「我們好久不見了，千焰心！」

  紅影一閃，一個陌生的棕發男子在千焰心面前顯形，無數道魔氣環繞著他的周身。棕發男子的面容邪魅異常，輕輕一個挑眉也妖氣十足，光是那股氣息的流露，便讓千焰心的魔力開始沸騰。

  「還有你，美麗的小姐。」

  伊凡舔了舔猩紅的嘴唇，毫不客氣地打量著瑪利亞的身材。

  「可別那麼肆無忌憚。」白髮的星河降落在地，嚴肅地注視著千焰心與瑪利亞兩人，開口提醒道，「你要是動了那女人，神之棄子會把你剝骨抽筋的。」

  「真是太危險了。」伊凡輕輕拍著胸口，邪異的眸子一直沒離開過千焰心，「那就麻煩星河你，把這位小姐帶走，給我們兩人單獨相處的時間吧。」

  「嗯。」星河點了點頭，默默地看向瑪利亞，沉聲問道，「你呢？」

  千焰心沖瑪利亞示意，捏了捏她溫軟的玉手，紫發女子冷漠地掃了一眼星河，向台階下躍去。白髮男人隨之跟上，表情深不可測，千焰心看在眼中，隱約覺得有些不安。

  古堡持續著詭異的氣氛，遺忘之地的各處燃起戰火，但都影響不到這裡兩人的對峙。

  伊凡走得離千焰心近了些，目光奇異地盯著這個與自己哥哥相似外貌的神之棄子，卻沒有發現一絲與阿姆雷特相同的特質，這讓他非常惱火。

  而千焰心也在打量著他，這個自己的本源。

  「為什麼要主動來找我？」伊凡首先問道，「難道血誓約什麼也沒有告訴你嗎？」

  「正是因為我知道了一切。」千焰心目光炯炯，「所以我才來到這裡。」

  伊凡陰沉地笑起來，邪魅的五官散發著危險的怒火:「你要麼是瘋子、要麼是傻子，既然知道了一切，還跑來送死……哦，讓我猜猜，這件事，你沒告訴那位冰山美人？誒，你誰都沒說對吧？」

  「這種事情說出來就不帥了。」千焰心笑道。

  「哈哈哈哈……」伊凡的笑聲莫名其妙，消失得也無跡可尋，「大公無私，真像個英雄！哪裡，你其實就是個英雄吧？」

  他回身，一揮手，數道光幕從周圍展開。

  光幕里，有在床榻上凝望著天空的虛弱少女，有虔誠念頌伊洛旭雅詩篇的老人夫婦，有守望著遺忘之地出口的難民，有克里斯蒂安佇立在金宮頂端望著西方的場景。

  「黑暗之中，予人希望。」伊凡指點著上方的道道光幕，「看看你做了多麼偉大的事業啊！整個世界都念著你的名字，向神明請求祝福，你給予了無數人希望！大英雄！千焰心大英雄！」

  千焰心望著那些畫面，默然不語。

  紅影再閃，伊凡閃現在千焰心身後，背對著他，神情哀傷:「可惜……可惜……無論再怎麼盼望、再怎麼向神明禱告，你所要付出的代價都是——生命。」

  「我見識過你的未來！一片灰暗、慘澹，你是個獨行的英雄、悲劇的主角！」他紅袍翻飛，帶著誇張的邪笑，輕輕拍著千焰心的肩頭，「你的所作所為，一切功績，比立起的紙牌還要脆弱易倒，最終，只有你一個人什麼也沒有……沒有生命、沒有時光、沒有希望……」

  「我不是英雄。」

  清亮的男音打斷了伊凡的自說自話，他一剎那間甚至將這聲音誤以為是阿姆雷特。

  千焰心轉身，面向伊凡，表情凜然:「我沒有將希望交給任何人，希望這事物，從來不是一個英雄就能帶給人們的，那是人們內心的力量。」

  「而我——」他像是通透了一般，臉上浮現起絲絲笑意，「我自始至終，只不過在回應拯救我愛的人，至於拯救世界嘛……」千焰心咧嘴一笑，「順便罷了。」

  順便拯救世界，順便拯救世界……

  伊凡雙眸頓時血紅起來，鼻息濃重，大怒不已:「不過是我的憑依身而已！區區一個神之棄子！我是你的本源，你這個替代品，連雜種都不如的殘渣！還敢說什麼順便拯救世界？！」

  他的情緒越發高漲，魔氣越發旺盛:「這個世界，是哥哥拯救的！他為了拯救世界，變成了英雄！悲劇的英雄！——為什麼、你知道為什麼嗎？」

  「因為神已經不在了，神死了，神被我們吃掉了！世界毀了，這個世界很快就要崩壞了！」

  「我不管什麼神！也不想知道這個世界那個世界毀不毀滅——」

  千焰心再次打斷伊凡，緋眸里騰起熊熊烈火:「我現在只要毀滅你，就現在！」

  「你想終結命運，我也想終結命運。」伊凡怒極反笑，飛身懸浮在古堡之上，怒吼傳遍整個遺忘之地，「終結命運的方式，只有殺死對方，來吧！神之棄子千焰心，究竟是你戰勝神、還是神戰勝你——就在此戰！」

  伊凡額上凝結出一道玄異的法印，猶如第三隻眼睛，他周身魔氣翻騰，而手中幻化的純白劍刃卻神聖潔淨。

  「我是真正的神之子。」棕發男子高高在上地俯視著千焰心，額前的法印仿佛就是神明的體徵，「攝取血誓約中幻詩篇的力量，我已經與吃掉的神明融合一體……而你，你連神性都解放不了，你只是個凡人！區區棄子，憑什麼和我斗？！」

  滾滾而來的魔氣倒卷大地，方圓百里的怪石嶙峋的山體傾斜搖晃，堅實屹立無數載的古堡表面也產生了裂痕。

  千焰心神情一變，他的感知失去了準確力，面前這個瘋狂釋放出可怕氣息的人超乎了他感知的極限。那樣沉重的雅壓迫，是前所未有的。

  「幻詩篇終會再次聚合，世界終會走向終結——親愛的哥哥啊！我們終會再次重逢！——」

  緋發倒流，千焰心戰意灼灼地仰望著古堡頂端那解放神性的伊凡，那是神之子的特權。漆黑法杖悍然降臨，黑暗刻印布滿他的半身，鳳凰玄火呼嘯噴涌，覆蓋高天。

  決戰打響。

  奪取神力的神之子與捨棄神力的神之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