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百八十一，天才

  已經在雪地上化為切割風暴的鷂鷹群連聲鳴叫，掀起細雪，毫無死角的將瑪利亞包裹在不足二十平方米的雪地內。除非瑪利亞能像鼴鼠一樣，打個洞從地底鑽出去，可以避免與寒風鷂鷹的接觸。

  可是就連腳下的雪地都被老嫗用法術強化，沒有高階法術的打擊連地皮都分毫無損。

  看不清單個鷂鷹的動作，只能看見四周急旋的羽毛顏色。

  瑪利亞輕輕挪動腳步，碧眸凝神細看，尋找著每一絲可能存在的破綻。杜鵑劍紫紅的劍刃也隨之移動，折射出冰冷的寒芒。

  鷂鷹風暴的運作和狼劍術的劍理相似，但斷然不可通過狼劍術來推演鷂鷹旋轉的規律。操控者可是那個能擊退兩騎天啟騎士的老前輩，雖為魔法師，說不定也有相當積累起來的戰鬥經驗。

  未等她完全想透，鷂鷹風暴可是收縮。

  吐著尖刺長舌的憤怒魔鳥猛烈拍打翅膀，先是左右兩邊有攻擊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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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瑪利亞已聽到了兩邊的動靜，將身子壓低，在兩邊的魔鳥都無比接近時猛然跳起，空中翻轉一周，穩穩落地。而已經無法轉向的寒風鷂鷹們撞在一堆，鋒利的翅膀割開了對面同伴的腹部，法術在它們腦中迴響，原本凶性難抑的魔鳥立時減速平復，重新整合方向，回到飛旋的風暴中。

  「躲得不錯……但，嘗嘗這個吧。」

  烈風猛襲，吹刮著她一頭柔順泛光的紫發，瑪利亞及時轉身，杜鵑劍如長虹貫穿，將那頭想要從背後偷襲她的寒風鷂鷹卸下利爪。

  斷爪處不斷流血的鷂鷹悲吼著，瑪利亞再次近身，輕靈一劍挑斷了它的喉嚨。

  「轟！！」

  她身軀一震，類似遭到了某種打擊，身上的十層魔法護罩竟突然破碎一層。瑪利亞急速閃退，環顧四周，只見更多的鷂鷹直撲而下，像抓取地面上獵物一樣用利爪從天而降地攻擊。

  剛才那層護罩的破損，正是因為這突如其來的爪襲。

  在密集難辨的風暴中突兀衝出的攻擊者，的確很難注意到，這些寒風鷂鷹，基本上在滑翔時不會發出任何明顯的聲響。

  「哈，看來你不夠專注啊，瑪利亞。」

  瑪利亞重整姿態，穩住自己的劍刃，一步步地移動，自動忽視那個找不到源頭的老人嘲笑。老嫗是在讓自己分神，她現在最不能分神。

  鷂鷹嘶吼著向下撲擊，瑪利亞保持敏捷，一次次驚險避開。

  鋒利的利爪與鳥嘴在雪地上鑿出一個個小坑，但因為地面被老嫗強化，只是在表面的積雪上留下這些坑坑窪窪的痕跡。

  「轟！！」

  第二層魔法護罩突然爆開，白光四散。

  瑪利亞借著這股衝力從越發頻繁的突擊圈中脫離，向上一劍划過，一頭寒風鷂鷹從中一分為二，黑血撕裂爆開。

  沒能避開，實在太反人類了。

  每輪數十頭鷂鷹俯衝而下，比攻堅的巨石還要氣勢磅礴，瑪利亞根本沒有機會利用破綻，只是躲避就已經很費神了。且一輪輪的切換越發迅速，力度也從掀翻積雪到命喪地面增加。

  瑪利亞雖然喘息漸重，碧眸中沒有一絲鬆懈，閃避的動作儘量做到省力有效。

  她咬了咬牙，一頭鷂鷹迎面飛來，張開了自己蠟黃的爪掌。杜鵑劍直直向前，一道鋒銳的劍氣迸發，刺穿入鷂鷹綿軟的胸膛中心，劍氣混於其中繼續衝擊，將鷂鷹胸膛里的骨骼通通炸裂。

  黑血劇烈飆射，瑪利亞猛力收劍，但為時已晚。

  兩邊的鷂鷹同時圍了上來，她無奈之下只好調轉劍鋒，向右手邊揮去。

  「轟！！」

  魔法護罩再破一層，右邊的寒風鷂鷹歪著脖子倒地，趁著這股勢頭，瑪利亞空出左手，一拳將左邊繼續攻來的魔獸打翻在地，接著揮劍斬下它的首級。

  這麼下去，肯定撐不住的。

  瑪利亞抬眼，面前又是一波十幾隻的鷂鷹朝自己俯衝而下。她咬著粉唇，側手放低杜鵑劍，紫紅的劍刃亮起，如同劍靈從其中復甦。

  眼前的事物仿佛為她而停駐，這分毫流逝緩慢的世界裡，瑪利亞凝聚的精力急速消耗。一踏地面，積雪下的地表裂開幾寸，光滑的劍身映照出魔獸猙獰殺來的影跡。

  「極劍術……敗殘花？」老嫗眼睛一眯，感到奇怪。她知道這種劍術，很神秘自殘的殺招，需要使用者付出極大的代價，從瑪利亞口中更是得知這殺招能直接喚起[聖賢根源]的奪舍……但現在這狀況，似乎不太對勁，「這小丫頭，把極劍術改良了？」

  黑血團團噴射，雪地上升起濃重的血霧，一大片剛剛還在飛行滑行的寒風鷂鷹失去力量地撲倒在地，留下無數朵殘存的血花。它們大嘴張開，長舌軟綿綿地伸出，目中沒有任何生機。

  仔細看去，這十幾隻鷂鷹的胸膛處，都有一個細小的血洞，像是遭到了劍氣的直直貫穿。

  而施展出這一絕技的瑪利亞，攏了攏有些散亂的紫發，穩定下氣息，蒼白的臉色瞬間轉為溫潤。全然沒有第一次使用[敗殘花]時的狼狽不堪。

  「哼，你做了什麼？」

  瑪利亞繼續保持迎擊的劍勢，冷聲回答:「只是掌握了技巧。」

  「說得輕巧，你當我是白痴嗎？！」老嫗突然怒喝起來，「你用的的[極劍術]，那種不要命的武學，輕易就可以斬斷禁術級的劍氣——但那幾乎是致命的自損！可你現在毫髮無傷！」

  在很久之前，老嫗曾經與同伴一起到達一座山頂寺院，其中的苦修者掌握著這種[極劍術]的武學，了解了苦修士的理念，所以她對[極劍術]敬畏而又反感。

  自然，她也不會忘記，[極劍術]的創始者，是四百年前的傳奇遊俠，被譽為「劍聖」的半利維索隆半伊坦公國人的塔克里昂·尤多利亞。這位劍聖，在自己與宿敵的最終一戰中，依靠[極劍術]的神威贏得了勝利與作為劍聖的榮耀，但代價則是自己的生命。

  時過境遷，現在[極劍術]的傳人，這個相當年輕的紫發女子，竟然無傷地使用這股力量。

  老嫗簡直比見到千焰心右手背上的刻印還要驚奇。

  「你做了什麼？」法術起效，鷂鷹群通通停下了飛旋，老嫗嚴聲質問道。

  看老嫗似乎不問清楚不罷休，瑪利亞嘆了口氣，想著能早點兒拿回自己的胸針，便說:「我只是順著自己的感覺揮劍，將不必要動用的肌肉動作去掉……嗯，沒別的了。」

  過了很長時間的間隔，老嫗的聲音才再次傳來:「剛剛花時間檢查了下你的身體，還好沒有暗損的跡象……你這是要嚇死我老人家啊。」

  「抱歉。」瑪利亞風輕雲淡地回應道，豎起杜鵑，「繼續嗎？」

  「哈哈哈……結束後我要給你做個全身檢查，好的就這樣，我開始喜歡你了，紫發碧眼。」

  鷂鷹風暴更加迅疾地飛旋，攪動起幾米高的雪花，霧氣氤氳了風暴的底部。考慮到瑪利亞現在的實力，老嫗果斷加強了進攻力度。

  四周的頻繁攻擊造成了合圍之勢。

  瑪利亞陷入泥沼般的苦戰開始，一邊要將近身的敵人滅殺，一邊還要警惕護罩的完好。將魔獸全數滅殺自然算是過關，但十層護罩必然會被消耗乾淨。

  杜鵑劍再次被她放於後背，身姿立正，浩蕩的劍氣充斥了瑪利亞的周身。幻化的紫光成為一道圓弧般的形狀，如一輪卓絕星空的皓月。

  劍刃帶著靈巧的氣勁，輕輕地勾繞，瑪利亞的身影於劍刃遊走間撲朔迷離起來。

  劍鋒飄蕩如柳絮，身影曼妙如雲堤。

  一改往日大開大合的兇狠劍術之形，瑪利亞的身姿在宛如幻相的紫光里往復變化，似是本身那長劍就帶著迷亂眼球的幻術。一時間四周圍接近瑪利亞的魔獸通通停下了進攻的動作，怔怔地緩下身形，痴痴地看著那道虛幻的紫光。

  瞬眼之後，瑪利亞的身形化作無數道凌厲紫光，卻帶著含風折柳送故人的歸一，閃爍在所有魔獸中間，不經意間杜鵑劍露出極寒的鋒芒。

  虛幻劍刃斬入浮華，血肉蓬蓬飛灑，雪地在紫光籠罩下撼動。

  老嫗瞪大了眼睛，呼吸微微一滯。

  極劍術的第二式，折柳絮！

  瑪利亞貫穿劍意，紫光所過之處，黑血必然高揚，依然是那樣的修羅之劍:杜鵑吼嘯。依然是那樣的修羅之意:碧眸冷冽。

  劍光攪動紛揚，雪原上的寒風鷂鷹倒得七橫八豎，折柳絮的劍意無一例外地將它們的中樞神經切斷，即使還存一絲氣息的，也永遠不可能再從雪地上飛起來了。

  瑪利亞周身範圍內的危險被一清而空。

  老嫗在外，密切地關注著瑪利亞的身體變化，她骨骼的形狀、內臟的運作規律、有無魔力反應……但她老練的觀察與經驗都告訴她，瑪利亞不但沒事，全身肌肉還有餘力的樣子。

  不過，僅憑這點兒餘力，又瑪利亞怎麼能破開著鷂鷹風暴呢？

  老嫗再次使用法術下令，剩餘大半的寒風鷂鷹怒吼一聲，朝著瑪利亞壓迫而去。她都些忘了這只是場幫助瑪利亞集中專注的試煉，而不是一場對她功底的考核。

  魔獸的呼嘯中，瑪利亞再次立正收劍，杜鵑與她一樣挺立，未染一絲黑血的紫發女子說是月中仙女也絲毫不為過。

  更加深沉的劍意凝聚，封鎖空氣中的微粒。

  老嫗驚艷，敗殘花？還是折柳絮？她緊緊關注著風暴中的女子，緊握拳頭。她原本以為只是千焰心比較特別，想不到，這裡還有個天才。

  極劍術……

  老嫗從紫發女子的口型中分辨出了這幾字，白眉驟然緊鎖。

  叩枝椏。

  瑪利亞的身影層層疊疊地模糊，跟隨著長劍的揮動，那仿似幻影的身形一道道分化而出。無數道女子的紫影呈不同的劍姿立於風暴之中，她們所持杜鵑都帶著四溢的紫紅，橫流於大地。

  瑪利亞碧眸如冷玉，身形縹緲無蹤、難以把握，杜鵑劍振鳴咆哮，勾畫紫意。

  如老僧扣擊枯樹，側耳傾聽枝椏回音。

  緩慢，卻又無處可躲。寒風鷂鷹群爆發出一陣恐懼的尖嘯，無數道紫影化作徹骨的劍意，緩緩從瑪利亞一人身上爆發席捲。

  而那把修羅之劍，展露出它真實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