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百七十，鷂鷹死兆

  回到今日的清晨，廣袤無垠的凍骨雪原上。

  瑪利亞不依不饒地放開千焰心的小辮子，開始為他測量體溫。抵住他的額頭，她臉色不好地將千焰心放在葡萄背上毛髮最茂密的一處，讓月熊的厚實皮毛給他保溫。

  泰坦月熊巨大的身軀行走在遼闊的凍骨雪原上，震懾了地下潛藏的一些魔獸，寒風呼嘯，千焰心的護體緋紅魔光還覆蓋了葡萄一身，同樣將兩人也包括在內。但此時因為生病，他魔力效用不高，保護他們體溫的護體魔力作用甚微，因此還得依靠葡萄的身體。

  再往前走，氣溫就要落下零下三十度左右了，月熊這樣強大的魔獸倒是不怕，只是千焰心與瑪利亞感到迎面而來的儘是刀割寒霜。

  最終，兩人決定前往並深入卡洛麗妲山脈，深入生命的禁區。

  葡萄雖然與千焰心分隔四年之久，但感情全未退步反而更加黏著千焰心，時不時就會停下腳步，轉頭過來舔舔他的臉。泰坦月熊的唾液的確有隔絕寒冷的功效，雖然千焰心對這種保護手段又愛又恨。

  得知他們的想法，葡萄很仗義地對老朋友表示，願意帶他們深入卡洛麗妲。

  

  從某種意義上講，葡萄是在為千焰心冒著性命危險。

  泰坦月熊在整個凍骨雪原自然算得上是霸主級別的超強魔獸，雪原毒蛛皇這樣的古物，只要葡萄帶上配偶一起，也能拼個平手。但卡洛麗妲內部可不比這區區一個凍骨雪原，那裡的魔獸更加危險，更加耐寒，千焰心少量聽說的卡洛麗妲傳聞中，寒風鷂鷹群最為恐怖。

  未經魔化的普通鷂鷹，千焰心在草原、旱地里見得多了。但據說，寒風鷂鷹是異類中的異類:一般的寒風鷂鷹比金雕還要龐大不少，且兇悍無比，長著一對足以撕爛魔法金屬的鉤爪，在群體行動時，就是一道撕裂的風暴。

  千焰心可以想像那樣的風暴有多麼可怕，但畢竟關乎卡洛麗妲的傳言，真偽尚不可知。

  雪原愈加不友善起來，他們的眼前逐漸看到了卡洛麗妲驚人的輪廓。不亞於阿隆特的宏偉山脈在風雪裡露出可怖的脊樑，凹凸不平的山嶺仿佛是刻在遠空的一道邪惡笑容，向對他邁出腳步的無知人類，提前索取那稍縱即逝的生命。

  冰之山脈，當真不愧為生命禁區。

  稍微走近些，兩人終於看清楚那呈現在眼前的山體，儘是由被維持數個世紀的寒冰所凍結，積雪將冰山堆砌得更加龐大，從頭至尾沒有一絲綠意可言。

  耳際只剩下隆隆的風聲，葡萄遲疑地吼叫一聲，在卡洛麗妲前停下了腳步。

  千焰心蒼白的臉上殘留虛弱，微微咳嗽，從普葡萄的身上坐了起來，瑪利亞低下身子:「就不該那麼著急地來這兒，連葡萄也在擔心你的身體能否扛住。」

  月熊轉過頭來，漆黑的眼睛裡閃爍著擔憂，又張開嘴沖千焰心低號了幾聲。

  緋發男子揮手間，那層火紅的保護更加耀目了幾分，瑪利亞顫抖地看著他越發蒼白的臉色，真想為此做點兒什麼。

  「快進卡洛麗妲！」

  千焰心有些乏力地道，葡萄嗚咽著，在原地徘徊不前。

  「不，我們該回凍骨雪原外。」瑪利亞打斷了千焰心的話頭，實在無法忍下去，「你現在的身體，要如何應付卡洛麗妲的危險，我們先回法布諾鎮，養好病再說。」

  「不用管我，快進卡洛麗妲！」千焰心的語氣冰冷了幾分，也不看瑪利亞，徑直對葡萄喝道，一點兒也不像平時的他。

  「這會害死葡萄的！」瑪利亞按住他蠢蠢欲動的身體，直視著他，「你難道沒意識到卡洛麗妲深處有多危險嗎？」

  千焰心幾次欲脫離瑪利亞的控制，但都無濟於事，雖說他病弱至此，但單論力氣仍可以比上數個壯漢，可惜自己愛人的力氣太誇張。

  葡萄低低地叫著，像是在勸他們不要吵了。

  「來不及了。」他突然抬頭，與瑪利亞的碧眸對視，「趕快進卡洛麗妲，否則……」

  「哧——」

  一聲鳥類的叫聲殺氣騰騰地拉長，緊接著，數道這樣的叫聲相隨，不多時，翅膀拍打在流動寒風中的聲音湧來，充斥了他們的鼓膜。

  卡洛麗妲的冰山上頭，一片陰影從風雪中顯現，這樣的聲音就是從那片移動的陰影中傳來的。

  冰雪凝結的山峰因這席捲而來的颶風而失去作為死域的威嚴，眼下僅僅只能通過陽光下的折射才能勉強襯出這片旋轉風暴的力量。

  那片風暴由長相兇狠的寒風鷂鷹組成，它們張開屬於巨鳥的嘴部，從中伸出細長、長滿尖刺的舌頭，對著面前急速流動的山風嘶鳴，可怕的尖利鳴叫聚合在一起，連敢於挑戰雪原毒蛛皇的泰坦月熊，也露出了恐懼之意。

  寬大的翅膀在盤旋飛翔下成為了外放的刀片，在鷂鷹群的急旋中，將一切物質，包括空氣都絞成漿糊。

  千焰心看著山頂那片驚人的風暴，預測著自己若是恢復最佳狀態，能否從這片魔獸旋風裡全身而退。

  「還沒開始深入，偏偏遭遇到寒風鷂鷹群了。」瑪利亞低喝道，因為那片風暴的下降接近，她急聲催促葡萄，「快，葡萄！逃回凍骨雪原！」

  葡萄吼叫一聲，毫不遲疑地轉身，準備拼盡全力逃回凍骨雪原。寒風鷂鷹不會大規模入侵雪原的，這是它們千百年來恪守的天性。

  「不能逃！」

  千焰心立即打斷道，他緊緊看著瑪利亞:「相信我，進卡洛麗妲！」緋眸轉向葡萄，「相信我！葡萄！逃進卡洛麗妲去！」

  「歐若拉在上！」瑪利亞失去了平日的冷靜，抽出了自己的杜鵑，向葡萄大喝，「進卡洛麗妲！——這些大鳥就要下降了！」

  寒風鷂鷹顯然發現了葡萄這樣龐大的單位，兇惡的魔獸發出陣陣嘶鳴，集體向他們這個位置下降。如同萬把刀片飛旋移動，寒流為之而混亂，在它們俯衝的過程中，已經擾亂了卡洛麗妲山前的秩序。

  葡萄迅速轉向，它當然知道如果自己被這片恐怖的風暴籠罩，會是什麼下場，於是它發足狂奔，一頭撞進了愈加寒冷的卡洛麗妲。

  鷂鷹魔獸們攪碎了一地積雪，在撞擊地面的同時，黑色的血液飛濺，令人作嘔的爛肉稀泥砸落在四周的地面上，每次鷂鷹群的進攻，都會因為力度的過強而導致攪碎內部的同類。

  但這並不影響它們嗜殺的本能，更何況它們的繁衍能力甚至高於部分溫帶大陸上的物種。

  葡萄全力飛馳，四肢不斷擺動，坐在熊背上的兩人不顧被寒風吹散的頭髮，緊緊攥著雪白絨毛。瑪利亞回頭看向後面，那群可怖的鳥類以極致流暢的節奏從地面騰起，再次襲向他們。

  她能看到巨鳥正在吞吐的怪異長舌，風暴即將吞噬他們。

  葡萄勉力吼叫，氣息已經跟不上速度，它感覺到自己短小的尾巴正被旋轉的氣流拍得直搖擺。月熊沿著通往卡洛麗妲深處的方向，極速奔跑了二十公里，仍然沒有甩掉寒風鷂鷹們。

  不可能甩的掉的。瑪利亞碧眸一寒。這裡是寒風鷂鷹的巢穴，怎麼可能在巢穴所在地甩掉追擊呢？

  她不禁看向千焰心，而咳嗽不止的千焰心正望著天空，似乎在等待著什麼的到來、降臨。往下一看，卻見他手勢正是凝聚魔力時的術式。

  帶著懷疑與不解，瑪利亞也抬頭望向高天。

  晴空下，一道騎士的身影清晰地立於低空，白日裡無聲無息地出現，有些詭異驚悚，卻讓人莫名其妙地感到信服。

  似乎他本就是為修正的存在一般。

  瑪利亞眯起眼睛，疾馳下，她看不清那立於天空的騎士樣貌，但她憑藉多年的戰鬥經驗，她肯定這位騎士正在拉弓。

  而弓箭的目標，正是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