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三，鐵石鎮

  數百年前，來自中心大地的利維索隆開荒者就已經突出了布仕卡的重圍，在沙漠上留下一個個路標與道路，他們的足跡遍布南方惡土，甚至出離了布仕卡沙漠的邊緣，來到了遙遠的三道天塹屏障之一的——阿隆特山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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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卡洛麗妲完全相反，它是利維索隆南方的盡頭，一半屬於利維索隆，一半屬於獸人們。只不過這一半具體到哪兒，就很模糊了。

  阿隆特山脈四季炎熱，溫差極小，基本上維持著持續不斷的高溫，山體山地上除了抗熱的難看植物外再沒有什麼特色。這裡是活火山的大集成體，一片活火山群，地下岩漿激盪，時不時就會發生小規模噴發或地震。

  如果不是白染多年前在阿隆特的主峰，烏別克火山上設立巨型法陣，封印了阿隆特狂暴的炎氣，恐怕這大片地域內還和先古一樣，還是個生命絕地，滿地烈焰，岩漿橫流，火山不斷噴發，惡魔瞠目橫行。

  直至現在，人們也只敢在火山外圍建立居所，很少輕易進入阿隆特的火山中。而阿隆特的普通常客，都是本世紀追尋白染大人法杖傳說的魔法師。

  離阿隆特山門幾十里外，一輛馬車正沿著平坦地小路輕快走來，馬兒狀況良好，腳步穩健，一方面證明昨晚吃喝充足，一方面證明它的主人是個常走這條道道的老手。

  「科莉絲。」馬車上的男子嚴肅著臉，他有一頭緋紅的長髮，以及俊美無比的面容，此時他暫時放下平日的玩世不恭，認認真真地看著面前的藍發女子，說道，「考慮得如何？」

  藍發女子嬌美的臉上泛起紅暈，只不過倔強的性子讓她保持僵硬，偏過頭去，目光漂浮:「我……再考慮考慮吧……事關重大。」

  千焰心喘了口氣，微微搖頭:「不，科莉絲，我不能再等了。」他猶豫地拉開帘子，指向外面，神情悲憫，「我答應，馬都不答應。」

  科莉絲依舊沒有去看他，無所事事地撥弄著桌上的杯具，一隻手撐著臉道:「那你問問馬的意見，看它應不應你。」

  兩人的討論聲還在緊張地繼續，不一會兒就從生物學的角度提升到哲學的層面。聽得外面的馬夫陣陣心驚，心想走這道幾十年了，這是多麼倒霉的運氣才拉了這兩個客人。

  「行了行了。」馬夫也閒耳根不清淨，無可奈何地朝里說道，「藍發小姐的盾牌，不算運費錢就是，就當我多載了幾個熟人回鄉罷了。」

  討論聲停歇，千焰心尷尬地笑了笑，探出頭來，沖馬夫直說不好意思，才拉上帘子。

  帘子一關，簾中的兩人對視良久，忍住沒有笑出聲來，接著，他們心照不宣地擊了個掌。

  「怎麼樣？」千焰心低聲沖科莉絲耳語，神情狡黠，朝外面努了努嘴，「這裡的都是黑心商人，馬車費就那麼貴了，其實已經賺到了，還想收重物費……嘿，門都沒有。」

  科莉絲贊同地點了點頭:「就是，運個盾牌就要十個銀幣，怎麼不去搶啊……」

  兩人一邊慶幸著又省下了幾天的吃飯錢，一邊狡猾地偷笑，簡直就像深山老林里偷食得逞的一對狐狸夫婦一般。馬夫自然不知情，還在用力揮動馬鞭，催促著矮腳馬儘快趕到鐵石鎮。

  離開布希卡沙漠有段日子了，千焰心記得他們離開的時候應該是十一月八號，經過五天的長途跋涉，兩人終於坐到了黑車，在十一月十三號的今天接近了人族在南方最邊緣的城鎮——鐵石鎮。

  離開布希卡後，只有一片小森林令兩人真正得到了滿足與休息，那裡水源充足且環境清幽。而接下來的幾天讓他們知道了什麼叫做南方惡土，光禿禿的山地寸草不生，連供以生火的木材都屬鳳毛麟角，有時候找遍山頭都尋不到一絲綠意。

  更加可怕的不是暗夜的冷淡，而是食物資源的匱乏。前天，在還沒走到那個荒野營帳之前，千焰心找到的最大的食物是赤尾蜥蜴，兩人將它分成兩截，每人都吃下了差不多一兩肉左右。

  千焰心是個魔法師，但他不是高原上的僧侶，科莉絲是盾牌戰士，也不是僧侶。所以當兩人望見燃著炊煙的荒野營地後，眼淚都差點兒流出來了。

  喝了口水，科莉絲放下杯子，漆黑的美眸望向窗外，枯黃的景色正向後倒退，她靜靜說道:「看上去快到鐵石鎮了。」

  千焰心卻心不在焉，也撥弄著面前的杯具:「啊……終於到了。」

  「你不害怕嗎？」

  千焰心看了科莉絲一眼，勾唇一笑，緋色的眼眸映著科莉絲柔美的面目，淡淡地搖了搖頭，語氣縹緲:「我怕什麼。」

  科莉絲眼眸一瞬低垂，復望向千焰心，輕聲道:「你不害怕……知曉自己的命運後……那種宿命感嗎？」

  將杯子翻了個面，杯口扣在桌面上，沿著杯底傳來圓潤的手感。千焰心放開那隻封閉的杯子，看著科莉絲笑意更濃:「說起來還真有點兒，這段時間給我的信息量似乎過頭了，連盾牆科恩也為我緊張起來了嗎？」

  科莉絲臉頰一紅，低聲道:「這不是關心你麼……畢竟七英雄啊，金宮什麼的都冒出來了，這些可都是我本來一輩子都見不著的東西。」

  千焰心依舊笑著，赤紅色澤的眼眸中似乎閃爍著一頭鳳凰。他的發色、眸色，都因為涅槃的魔力轉變為另一種紅色，讓他擺脫那種壓抑的暗紅，現在光鮮的顏色無疑讓他更為迷人了些。

  不是鷂鷹，而是鳳凰。

  雖然在科莉絲眼中，千焰心本就是與天爭鋒的鳳凰，但接下來千焰心所說的話更令她確信了這一想法。

  「人人都害怕命運不是嗎？這一點來講，我也是，但與那些躺在酒館裡不省人事的傢伙相比，是完全不同的。我可以在幾天就放棄抵抗，跪在地上請求弒冥殺手們解脫了我，我可以在過去的兩年中隨便找個機會葬身異地，無人問津，甚至我可以在我小時候，被抓進監獄時就無動於衷，直至飢餓讓我失去呼吸。」

  千焰心攤了攤手，眼眸緋紅:「我沒有選擇這麼做。」

  「命運並不善待於我，我也不會給命運好臉色，但直到如今，所謂強大無敵的命運都沒有取走我的小命，這是我一身掙扎所得，無關乎命運。所以，從今往後，所謂命運也是如此，我的人生，無關乎命運。」

  伸手握住科莉絲，她能從他的手掌上感受到令人心安的力量，千焰心緋色的眸子情感振奮:「相信自己，科莉絲。比相信命運要好不止萬倍。」

  掌心微微出汗，科莉絲漆黑的瞳孔從一刻的呆滯回復了清明，輕聲道:「看來你不用安慰了，這樣也好，省得你在我肩頭痛哭流涕。」

  「……呃，我記得是某人在我胸前哭了個天崩地……」

  「有嗎，不沒有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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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車行駛左搖右晃，最後一段山路有些顛簸，太陽升到天空正中前，兩人便從馬車上下來了。終於到達了南方最後一座人族城鎮，鐵石鎮。

  在未見到鐵石鎮真容前，千焰心對它的印象就是一座和石埡鎮差不多大小規模、建築風格也千篇一律的土牆小鎮。南方邊陲的粗鄙之風一定占據這個小鎮的大多數。

  但現在他們眼前的，絕不是一座南方小鎮那麼簡單。

  磚塊搭建的圍牆高過五米，排列著兩座雄偉的瞭望塔，穿著武器精良的人族侍衛一批批巡視而過，整個城鎮修建完善且秩序井然。乾淨整潔的街道，熱鬧平靜的集市，沒有人鬥毆的酒館，頗有種文化之都的感覺。

  如果光是井然有序，還不足以讓千焰心瞠目結舌。

  在如此平和的城鎮中，時不時就會看到些超過兩米的高大身影。沒錯，就是獸人。

  尖牙尖耳，皮膚異色的高大獸人正在用流利的利維索隆語與人族交流溝通，或是與商家砍價，或是與顧客周旋。而與他們交流的人族也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和語氣，像平常一樣說話，獸人也沒有用斧頭或大刀這些慣常手段令人族妥協。

  雙方都是生意人。

  「這是……？」千焰心看著一個綠皮獸人沒和一個人族商家談攏價格，手中的火球已經準備救下那個人族商家了，卻見那個綠皮獸人只是露出了失望的表情，與人族商家握了握手，轉身尋找另一個買家。

  「怎麼了？」科莉絲奇怪地看著千焰心，「有什麼好驚奇的，這就是鐵石鎮吶。」

  收起掌中的火焰，千焰心摸了摸乾淨的下巴，一時難以適應:「可能是我見識短淺吧，一路上所有人都在提醒我小心南方的獸人，有些神經敏感了。」

  「南方的獸人的確需要小心，浴沙墟、阿隆特匝道……不過。」科莉絲頓了頓，微笑道，「這裡是鐵石鎮，南方的秩序典範，人獸共存的地方，在這裡你大可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