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九，刺客之王

  四個黃金騎士持盾合圍，皆涌動著烈焰般的光明，兇狠地衝撞向剛剛築起冰盾的埃塔。

  繞是埃塔多年寒冰魔法的修習，也一時被纏住無法脫身。遭到四個武藝精湛的帝國黃金騎士圍攻，就算埃塔再年輕十年，恐怕也耗不起。

  四把金光閃耀的聖劍從盾後刺出，按四個方位向他刺來。高大老人的身影在冰晶堆砌中顯得意外的單薄，四道金光刺進那厚實的冰面上，所蘊含的熾熱光元素在劍上爆發，崩飛出一塊塊布滿魔力的寒冰。

  這道寒冰圍牆破碎只是早晚的事，多年的戰鬥經驗令埃塔面對危急也不曾慌張，他沉著的老臉如一潭靜淵，手上不斷凝聚出全新的寒冰魔力。淡藍色的光暈環繞在他周身，將空氣凍結出刺激皮膚的物質。

  雖是如此，但黃金騎士的強大進攻，終究還是壓制住了埃塔的魔法製造速度。

  冰牆猛然炸開，碎裂的冰渣濺了滿天，半條街道都布滿了這樣的冰晶。魔法的破滅令埃塔老臉一白，不過他可沒有時間喘息，四道金光直逼而來，直取他面門，埃塔面色平靜，拔劍而起。

  他也是狼劍術的真傳之一，只是已至老年，手腳早不及當初的敏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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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四個黃金騎士在同等級中也許算不上什麼高手，和蒙比比起來自是高低立見。但他們配合在一起，天衣無縫，連攻擊的節奏也能把握得極好，劍刃的密集彌補了劍術上的缺陷。

  埃塔咬牙硬上，面上地皺紋深刻，展開了狼劍術的劍舞，只不過比起瑪利亞的劍舞，就大大不如了。無論是從速度、力量還是技巧，說是瑪利亞的劍術老師恐怕沒人會信。

  只幾個回合，埃塔就開始急促地喘息，舞劍的速度很快慢了下來，腳步也有些虛浮。果然，習慣了使用魔法的劍士，已經不能被稱之為劍士了。

  「埃塔城主。你已無路可逃！」帶著武者的高尚與尊嚴，遭遇兵變後的恥辱讓這位說話的黃金騎士更加尊重對手，他流露出的同情如枝葉新蕊一樣虛偽，頭盔的間隙中，那目光猶為滑稽，「以弗倫薩爾之名，放下你手中的武器，隨我們前往三殿下面前請罪！」

  埃塔的身軀依舊矗立如鐵塔，飽經風霜的蒼老面容波瀾不起，只是平淡地望著面前他目光所能及的兩名騎士，平復著呼吸。

  他應該服老的。揚名穆恩四十年，他的身手早已退步了，埃塔如是想到。

  四名戴著黃金腰牌的騎士各自朝同伴看了一眼，像是都感受到了對方眼中的殺意，他們同時轉向中央的高大老人，橫起直劍，金光閃耀。

  埃塔蒼銀的散亂鬍鬚下，漸漸展露出一個微笑，他寬大是手掌前伸，繼而鬆開，被光元素魔力磨裂的長劍掉落在地。

  四名黃金騎士一愣，止住了下一秒就會暴起的劍刃。

  「埃塔城主，我保證，這是個明智的決定……」為首的黃金騎士點頭，劍刃卻仍對著埃塔，慢慢向前靠近，其他三個騎士也是這樣逼近過來。

  為首的黃金騎士明顯疑惑起來，不明埃塔的意圖，在逼近過程中停了又停，不過看著老人丟下的長劍，騎士眼中閃過一抹決然，還是謹慎地走了上去。

  埃塔神秘笑容煥發到極致的那一刻，異變陡生。

  一隻漆黑的手掌破土而出，土壤翻動無聲無息，似乎這片土地變成了液態。那散發著詭異鬼氣的手指一根根握住了那個黃金騎士腳踝部位，但那位騎士恍若未覺，甚至連自己停下了腳步也沒有發覺，還定定地看著被包圍的埃塔。

  鑽出土地的鬼氣森森的手微微彎曲，輕輕發力，周圍的土地軟化下來，為首的黃金騎士還看著埃塔，突然察覺到自己在原地踏步，皺了皺眉頭，向下一看，登時大驚失色。

  不過他並沒有叫出來，在喉嚨抖動的瞬間，一股大力向下一拽，黃金騎士的整個身軀沒入了土壤中，地面完全閉合，其上不見任何痕跡，一如往常的堅實可靠。

  一點點細微的動靜響起，其他三個全神貫注的黃金騎士猛然驚覺，似乎他們的首領不見了。他們頓時放輕了對埃塔的關注，往四下張望，卻驚奇地沒有發現首領的身影。

  埃塔並未趁機動手，他的笑容從未消失，蒼老而休閒，如同一個剛剛還在喝茶下棋的暮年人。或許他更加覺得，是在觀摩上司展示自己的職業能力——那種充滿藝術又不失殘忍的殺人手法。

  在慌張中，三個黃金騎士依次消失在埃塔眼前，土地的豁口開關三次，吞噬了三條鮮活的生命。從地上冒出的手掌，無一例外地將他們拉入地下，不知道他們在地下窒息的那一刻前，是否看到了刺殺者的面孔。

  地面上一陣聳動，四具可怖的屍體又從枯黃的土地上浮現了出來。四位黃金騎士依舊穿戴著他們造價不菲的鎧甲，不過鎧甲中的身體卻不再有血有肉，在某種特殊力量的侵蝕下，只餘下一副完整的碎裂骨骸。

  這樣可怕的景象，大概所有人都會猜想是死神的人間手筆。

  此時，埃塔眼前黑風一卷，稍微眨了眨眼睛，卻見一雙狼一般的瞳仁鎖定著自己的雙眼，深深的碧綠色帶著淺藍，豎瞳冷厲殘忍，毫無感情。埃塔險些以為那真是一頭孤狼的眼睛。

  看不到這對眼睛擁有者的面容，因為她戴著一張粗糙的木質面具，呈暗色，與她黑色風衣搭調。

  很難想像，這世間竟會存在這樣冷酷無情的人。

  她的身材在女性中算是高大，卻仍比埃塔矮了一大截，不過那狼眸盯著埃塔掃了一眼，埃塔卻有一種被俯視的感覺。那是絕對恐怖的氣度，埃塔不確定，這樣危險殺伐的氣息是連蘭伊塔、艾格尼亞等人都無法流露出來的。

  一股幽然暗香刺入埃塔的鼻頭，強行占據他的嗅覺，但他不會傻到認為這是某個美人的社交香水，這是資深刺客為了掩蓋身上濃郁的血腥味兒專門製作的香包。

  「四個普通黃金騎士也解決不了嗎？」成熟女人冷艷的聲音淡然傳來，一字一句斬釘截鐵，讓埃塔背脊一涼，「這不是我要的極地靈法。」

  埃塔鋼針般的鬚髮似乎都軟了下來，高大的身軀跪伏而下，將額頭貼在地面上，顫抖道:「埃塔無能，請大人責罰！」

  女子纖細的腿一抬，高傲地落下，銳利的高跟頂在了埃塔滿是白髮的天靈蓋上慢慢滑動，足下發力越發沉重，同時她冷然的聲音繼續傳來:「如果這就是你的解釋……那你就給年輕人騰個位置吧。」

  血光一閃，漆黑的高跟靴尖端刺入埃塔的頭皮中，毫不猶豫，一點點深入，埃塔匍匐緊繃的身軀一松，保持著跪伏姿勢，連一絲掙扎的動作都沒有，高跟刺入了他的腦幹，令他喪失了掙扎的能力。

  在地上踢掉鞋跟的血漬，女子隱身於黑暗中，低啞冷淡的聲音幽幽傳來:「穆恩城主埃塔，在起義中光榮犧牲，不負極地靈法之名，亦不辜負……起義軍領袖——肖，之名。」

  圓睜雙目的埃塔兀自在血泊中抽搐，魔法師強大的生命力讓他暫時還殘存部分生命跡象。他老眼昏花，在黑暗中無法使用洞察術來看清那道魅影，只能徒勞地嗅著空氣中變得淡薄的暗香。

  「肖……大人……」埃塔蒼老的臉上浮現出最後一抹笑容，抬動雙手向前伸去，「護國……帝刺……肖……肖大人！」然而直到他最後一字的尾音結束很久，漸行漸遠的冷艷背影都沒有任何停留，不過從他嘴角殘存的笑意可以看出，埃塔城主心滿意足。

  他完成了他的夢想，歸於傳奇，依附傳奇。這就是所謂的死得其所吧。

  ——月之狼目，虛榮膨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