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諸星雷行

  艾格尼亞以雷電魔力護住修，帶著他騰空而起，飛躍至城堡的側面，從城牆上一步步去往硝煙尚輕的南城門方向。

  修跟著艾格尼亞升空，俯瞰著被硝煙與火光充斥的穆恩城，感到從心底升起一股蒼涼之意。偌大的帝國軍營，火焰連地，濃煙四起，本該為兄弟的利維索隆人居然向彼此豎起劍盾，廝殺不休。

  那地上一具具形態各異的死屍在硝煙中迷離，無論他們穿戴的帝國的金色盔甲還是穆恩的藍色盔甲，此時死去的人都躺在地上，失去了現世中的所有。

  戰爭不可謂不殘酷，無聲無息間帶走了無數生命，消磨了許多痕跡。這就是修對這場戰爭的第一個感想。

  在艾格尼亞的護持下，兩人很快掠過高空，避開穆恩或是帝國軍隊的箭雨，平安落在了東城門的城頭上。東城門還沒有遭受火藥和鐵蹄的洗禮，僅僅只有少數帝國精銳在此待命，修約摸著看了幾眼，驚痛地發現這裡集結的兵力還不到三千人。

  「團長閣下。」修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問道，「這裡……是我們剩餘的所有兵力嗎？」

  艾格尼亞向下一望，老眼也是浮現不忍，道:「這是目前所有逃離襲擊中心的部隊，還有一些殘部被敵人纏住無法脫身。」

  修走下高台，在陣前的軍官掃了幾眼，發現少了一個自己的左膀右臂，神情變得極其糟糕起來，聲音顫抖著問道:「蒙比呢？」

  軍官們沒有人說話，過了半晌，一名戴著黃金腰牌的中年人低聲報告:「蒙比的營帳在城西，那裡也是襲擊的著重點……」

  「砰！」一拳砸在旁邊的城垛上，石屑四濺，軍官們頓時低下了頭。修的蔚藍雙眸瞬間血紅了下來，威嚴莊重的表情狠狠震盪，眼看就要維持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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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

  修一怔，忙回頭望去，只見背後的城門內多了幾道漸行漸近的騎兵身影。等到幾道身影已經很近之後，修終於看清了領頭的那個人，懸著的心也終於放下。

  是蒙比，黑色短髮有些凌亂，狹長的眼睛泛著虛弱，左邊細長的眉毛染著大片鮮血不知道傷在何處。但他揮動鞭子的動作仍舊孔武有力，根據修對他的了解，蒙比傷得不重。

  蒙比快馬加鞭地趕來，見到修，就吐出了一句話:「殿下！小心蘭伊塔大人！」

  修眉頭一皺，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無法辨別蒙比提及的名字是蘭利塔還是蘭依達。然而他雖然怔住，卻依舊能清晰地聽到身後傳來的魔法轟鳴與士兵尖叫的雜音，肉體撕裂後的熱氣噴在他腦後的頭髮，足以證明殺戮離他近在咫尺。

  縱馬而來的蒙比幾乎是同時躍起，捨身飛撲到修的身上，兩人翻滾到一邊，讓具備石化功效的藥劑灑了個空。

  黃綠色的藥水規則地在地上組成了一個圓形，形似法陣，卻沒有陣法。藥劑的氣味很淡，卻在瞬間煥發出刺目的光華，在那個圓形範圍內的軍官驀然止住了動作，表情與生命都凝結在了這一刻。

  要是蒙比再慢一步，修會成為這諸多石像中最具價值的一尊。

  修慌忙在翻滾中瞄向身後，一道略顯矮胖的蒼老身影閃現在黃綠的光華中，兩道明銳如利劍的眼神刺入他的神經。隱約間，他看到老師的手上正抓著兩片殘缺的身軀，是剛剛出聲的中年黃金騎士——也就是這時，他認定了蒙比說的那個危險名字，是蘭伊塔。

  蘭伊塔冷厲地注視著修，雙手負在背後，藍白長袍在黃綠色光華中染上異樣的顏色。他再度揮手，新生的石像通通崩裂，碎成了一堆無法再組成人形的石塊。

  此時一直鎮守城門上方的艾格尼亞飄然而至，輕輕落地，擋在了修與蘭伊塔之間。

  白衣老者臉上帶著驚怒與懊悔，靜靜看了蘭伊塔一會兒，沉聲問道:「你還是放不下……肖。對吧？」

  蘭伊塔冷冽的臉龐輕輕一抖，修理得當的蒼須令他更為滄桑幾分，他背後的右手緊握:「你早就察覺到了不是？什麼時候？」

  艾格尼亞手付長須，雙目深邃:「在你吃掉我王的時候。」

  蘭伊塔輕輕點了點頭，腳下的鍊金領域收起，他蒼老的身軀挺直，宛如一座神山。雙掌切出，一瓶瓶顏色各異的藥劑從他的袖口中排列而出，懸浮環繞在他周身。

  同時他腳下重新展開一道純綠色地鍊金領域，將任何敢於踏足的士兵融成了一灘腥臭的膿血。

  艾格尼亞雙目一沉，廣袖猛揮，無數道雷光如金蛇般吐信而出，糾纏在他身軀上，發出雷暴般的轟鳴。他大喝一聲，整個東城門都在電閃雷鳴中震動，天空的陰雲匯聚，為他的魔法提供著自然力量。

  修無暇顧及其他，扛起摔斷了腿的蒙比，灰頭土臉地大喊:「撤退！！全軍撤退！！」

  看傻了眼的帝國軍隊才反應過來，步兵丟下盾牌，騎兵牽動韁繩，弓兵扔掉了礙事的長弓，一個個疲於奔命。只有傳令兵在揚鞭往各處傳達指令，好讓部隊按照既定的方向和位置撤離，三千人同時狂奔，其場面恢宏如同一場遭遇戰。

  雷鳴間，充斥著凶暴雷元素的金紫光柱接連轟向被藥劑瀰漫包裹地蘭伊塔。每一道強悍地雷柱都足以令東城門震動，數道一起劈在大地上，東城門在力量發揮的那一秒，已經倒塌了一半。

  艾格尼亞在空中如電光般閃爍，根本難以捕捉他的身影。一掌接著一掌，淬鍊精妙的雷電魔法壓倒性地擊潰著蘭伊塔藥霧的防護，他的魔法攻勢竟然一時壓制住了七英雄之一的蘭伊塔。

  白衣老者的確是在全力以赴，滿頭銀髮向後拋灑，深邃的雙眼被雷電充斥，完全的白光閃爍。溫和慈祥的神情消失不見，只餘下戰意與憤慨，他從心底里抱著，要將敵人轟殺至死的決心。

  雷光爆閃，下方的綠色藥霧已經縮成了一小團，但艾格尼亞沒有給蘭伊塔任何喘息的機會，上指陰雲高天，下踩七星幻步，紫色雷電在他腳下凝聚，形成北斗七星之象。

  似是知道這七星步的意義何在，下方的綠色藥霧涌動一下，更加大量地升騰增長，氣狀藥霧在未知手段的操控下凝實，一層層將蘭伊塔本身圍住，嚴防死守。

  雷元素瘋狂聚集，抽離了雲層內的所有自然能量，在高空凝聚成一片雷雲。不是氣體聚集的雲，是完完全全的由雷電融合而成的雲狀魔力，其光耀目，其聲震撼，東城門上的天空將近一半都在它的覆蓋中。

  正是夜空深沉，凌晨的漆黑在雷電交加中露出可怖的面容，無盡霹靂如天神降世，罡氣浩然。

  雷雲大成，艾格尼亞白袍招展，腳踏凌空七星步，手指高天，神色激昂，字字鏗鏘:

  「雷爍雷爍，遙遙萬里，復循

  輝耀輝耀，綿綿不盡，滅跡

  天際永存的閃光，你是永生的序曲

  大地破裂的雷電，你是即死的終極！」

  咒語驟然驚變，白衣老者面色同化成雷電般的嚴酷，純白凌厲的雙目射出神雷。

  「雷爍雷爍，七星照臨

  雷爍雷爍，吾將號令

  [禁術·諸星雷行]——」

  禁術，何為禁術？顧名思義就是被禁止的法術。剛剛接觸魔法的學徒與流浪在外的草根法師自然會覺得陌生，他們也許只會搔搔頭疑惑地回答:很厲害的法術吧？是的，說對了一部分，禁術就是很厲害的法術，不過構成禁術並不是只有威力就可以的。

  每一種禁術不僅有著強大的威力，還能製造大面積的不可估量的破壞，以及威脅施術者生命的法力反噬。

  雖說禁術受到限制，但現在更多的，是以禁術之名昭示這個法術超越高等的級別。

  雷雲大面積地壓下，陰沉沉的面容似是雷神的怒容，電流張牙舞爪地流動。強悍凝聚的魔力當空而落，雷電所過之處，塵土退避，草木腰斬，東城門剩下的一半被這莫大的魔壓直接崩碎，化成了散落中的千萬沙礫。

  電光四溢中，僅剩下一點微弱綠光不屈閃爍，硬生生在雷雲中占據一席之地。

  「轟！轟！轟轟！」

  城牆在雷電的吞噬下不斷崩毀，土石穿空間穆恩的這片城牆已然成了廢墟。然而紫金相交的雷電似乎並不滿足於摧毀一面城牆，在大地震顫中，雷光鑽入地面，將地層穿透，直直打入深層的地表。

  無數岩石被雷電排起，碎裂的大地吶喊呻吟，卻無法以自身的深厚來阻止這雷雲撕開自己的皮膚。

  整座穆恩都在震動，被抽乾魔力的夜空再次變得無比晴朗，月光又重現。

  「轟…………」

  遠處的大地黃沙翻湧、碎岩飛天，穆恩城內也感受到了強烈的震感。不少還在戰鬥中的士兵都站不住腳，建築天旋地轉，房屋紛紛翻倒。

  直到很多年以後，利維索隆的人們都還以為這是一場自然災難的地震，而遠處的雷電閃爍，也只是被認為是地震前的天象罷了。

  無論是現在站在堡壘上的埃塔，還是丟失目標的英格瓦娜，再或是任何一個魔法師，都不禁讚嘆此刻的盛景。那是絕大多數魔法師窮其一生也不敢奢望看到的景色——萬里雷雲傾天而下，將東城門轟成碎渣後，直入岩石構築的地下，掀起千丈土石狂瀾。

  魔壓鬱積在蒼穹，月亮也為之變色，明亮的光澤在電流的覆蓋下有些跳動不安。

  下方的大地儼然如艾格尼亞預計的一樣，東城門連帶著千米城牆歸於看不清的廢墟，造成了在以城門為中心的十幾里長寬的焦黑巨坑，深度少說也有百尺。

  這就是魔法巔峰的禁術，是利維索隆皇家魔法團團長的魔法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