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內戰爆發

  光復歷944年，十一月十日凌晨，利維索隆史上最著名的內戰爆發了。

  凌晨兩點過一刻，穆恩城內的動亂是從帝國軍營中開始的。首先，從凱爾城運道而來的中級軍官在熟睡中被替換後的守衛一把火燒成了堆堆血肉灰燼，接著摘掉利維索隆旗號的穆恩軍隊衝進了帝國軍營里，砍死了無數個還在睡夢中的帝國士兵。期間炸裂聲連綿不斷，帝國士兵的營帳被火勢蔓延，火藥起到的作用遠遠超過了穆恩高層的預期。每個營帳廢墟中都鋪滿焦黑殘缺的屍體，場面壯觀，可歌可泣。

  之後，凱爾城的高等武士，如白銀騎士，更高的如蒙比這樣的黃金騎士立刻轉醒，組織起自己的部隊，與昨天還是兄弟的穆恩士兵廝殺了起來。只是遭遇奇襲的帝國軍隊能組織起有效的進攻極其有限，面對蓄謀已久的穆恩軍隊只能節節敗退。

  差不多凌晨三點，通訊被切斷的帝國士兵還未反應過來是什麼情況，而穆恩的魔法編制就已經將他們團團圍住，就在舉行過穆恩騎士禮的大廣場，屠殺了四千多盔甲都沒來得及穿上的帝國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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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潰不成軍的帝國士兵就地投降了三萬多人，塞滿了穆恩的所有地牢，剩下的七萬人死的死、傷的傷，還在抵抗的人初步估計已經不足投降的人數了。

  被火焰點燃的城牆邊，蒙比手持長劍，全身爆發出灰濛的土元素魔力，一道道的土刺從他的劍尖突出，扎破了一排排穆恩士兵的肚子。血肉橫飛，死屍不斷倒地產生，形成一種頗具別樣美感的修羅之景。

  蒙比細長的眉毛上都沾著血珠，在涌動土元素的劍氣時，他側頭看向四周的戰況，不禁心中一寒。

  自己帶來的四百個騎兵幾乎在穆恩強悍的突襲中折損了一半，剩下一半的一半已經從騎兵變成了步兵，拿著沉重的長槍抵住穆恩步兵的衝鋒。他眼中怒火沉鬱，自他榮登黃金騎士，成為帝國最強的武者中的一員後，何曾受過這樣的恥辱？

  想著，他暴喝一聲，長劍猛揮，宏大的灰濛劍氣橫掃而出，強烈的力量抨擊在穆恩士兵的盾牌上，所有接觸劍氣的人都齊齊被擊退，止不住地撞在身後同伴的刀劍上。

  這道劍氣發出不久，從濃重的硝煙中突然射來來源未知的魔法攻擊，雷電迅疾、寒冰凌厲。不止一個魔法師的攻擊。

  蒙比凌空而起，躲開了那一波法術，向著濃煙深處斬出一劍，地刺快速浮現，延伸至硝煙中，引起一陣鬼哭狼嚎的慘叫，但他不知道是否命中了那些魔法師。

  「蒙比大人。有段時間不見了。」溫柔的女聲響起，道道水紋從地面盪起，抹平了地上的地刺，她敦實的身軀也從濃煙中緩緩而現。

  蒙比處變不驚，擦了擦臉上新鮮的血跡，冷笑道:「哦…英格瓦娜……讓你來對付我？埃塔那老傢伙老糊塗了吧？」

  英格瓦娜微胖的臉上是她如常的慈和笑容，腳邊水紋漸漸消失，她的身後出現了數個穿著魔法長袍地身影，雖然氣息不及她這個魔法顧問沉穩，也是相當有實力的法師。

  看見了兩位數以上的法師敵人，蒙比的臉色一變，感到了不妙。

  「現在呢？你覺得城主的安排有什麼問題？」英格瓦娜惡狠狠地看著蒙比，笑容從慈和轉而扭曲。

  蒙比緊緊盯住前方十幾個法師，握住長劍的手指節發白。雖說他對自己的實力很有自信，但要一個人對付十多個魔法師，僅靠他一個人，是不可能的。十多個魔法師，已經抵得上千人的軍團了。

  偶然間他眼角瞟到一道堅實的影跡，那磅礴的氣勢令他第一時間認出了來者，蒙比像是突然抓住了救命稻草，連忙呼喊:「蘭伊塔大人！——」

  他神情一駭，像是看見了不可置信到瘋狂的景色，沒有再繼續往下呼救。

  蘭伊塔被歲月打磨得矮胖的身軀從房頂的火光中緩緩轉身，傳奇色彩斐然的老臉皺紋深深，一身藍白長袍未染一塵。只是他的手上濺灑了些血水，因為他正抓著兩個與蒙比熟識的黃金騎士同伴，五指都扣入了他們肩膀旁的頸動脈。

  光榮無比的武者，在傳奇的七英雄面前，只是兩條停止犬吠的死狗。

  沒有如何關注這邊的戰況，蘭伊塔蒼老的面容只是平靜地在蒙比眼中晃了一下，這位傳奇英雄就從火光高高燃的屋頂消失，兩具沉重的屍體直直落了下來，摔成了兩坨肉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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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雙劍時隔數月再次相交，寒光與火花接連迸濺，紫紅強硬地格開純白，攻勢不停地壓下，逼得白芷劍只能繼續防守。

  修漸漸被打出了火氣，上次是因為有比試的提議在前，兩人都是最好的狀態。而現在他一面憂心著外面的戰事，一面還要跟瑪利亞在這個狹小昏暗的通道內打鬥，更何況瑪利亞的實力本身就超過他。

  杜鵑再次探入修的胸腹間，他飛快揮動白芷，險之又險地擋開這致命一擊。瑪利亞驚奇地「咦」了一聲，保險起見她撤回了劍勢，也讓修有了喘息的機會。

  「你放棄吧。」瑪利亞直截了當地說，絕美的容顏不見表情，「弗倫薩爾的帝國到此結束吧。」

  修壓住翻騰的氣血，牢牢將白芷握穩，淡淡地問道:「為什麼那麼希望這個帝國消失？你身為臣子的忠誠呢？」

  瑪利亞搖了搖頭，杜鵑指向修，說出了自己的真心話:「一個衰弱、腐朽、黑暗的帝國，理所應當地被推翻。你我都知道，有些制度，已經不適合立足克羅諾斯大陸了。」

  「好吧。」修豎起白芷，表情極寒，「既然我們道不同，自是不必相為謀了。」他微微垂下劍尖，「我永遠都會是利維索隆帝國的皇子，永遠都是弗倫薩爾家族的希望。」

  瑪利亞不是個政客，口才本就不是她的強項，所以她也沒打算讓修放下武器，坦然接受自己的失敗。她也知道，克里斯蒂安皇子的高傲，是不容許他投降的。

  瑪利亞早就做好了戰鬥的準備。

  杜鵑散發出鮮艷的明亮，炫目一如史詩里記載的那樣，絕美得窒息。在修沒有看到瑪利亞眼中那一抹決然前，他以為還有迴旋的餘地，現在，他只好提劍上陣了。

  他模糊想起自己數月前第一次上戰場，前線吹來的風都是帶著血腥味兒的。精靈族的箭矢如流星般划過他肩甲邊緣，擦起點點火星，怪異的摩擦聲讓他耳朵發麻，那是他首次對死亡、對戰爭有了印象。

  如今，自己國度的內戰又要爆發了嗎？三皇子眼中掠過痛苦之色。

  身為帝國的皇子、帝國的儲君，他該如何立世？

  白芷劍低吟，卻不是在回答他，而是將他從出神中拉了回來，讓修繼續面對眼前的劍鋒。

  瑪利亞絕美的容顏近在咫尺，清冷而美艷，如不染凡風的仙子。她手中杜鵑盛放而來，那仿佛是用血灌溉的劍刃，在狼劍術的狂暴劍舞中，它也化作了一道血紅色的旋風。

  修已經嗅到了死亡的意味。

  他清楚自己沒辦法打敗眼前的紫發女子——沒人能在狼劍術下保持正常呼吸。再有幾個眨眼，劍舞就會將他絞成粉碎。想到這裡，從來不輕言放棄的克里斯蒂安皇子殿下竟然停下了揮劍的動作。

  「叮！——」

  劍鋒折轉，一面透明的光盾橫在了杜鵑之前，閃爍著雷電的光澤，瞬間擊退了瑪利亞的狼劍舞。

  修只覺昏暗的眼前一亮，周圍便被懸浮的電光球照亮了一切。白色長袍的衣襟拂過他的腳邊，他感到有股強大的魔力充斥在他周圍的空間中，護住了修。

  「殿下！」老人焦急的聲音響起，叫醒了還在死亡陰影中沉湎的三皇子。

  護住修的這位白衣老者就是當初和蘭伊塔在一起品茶論道的那位，修當即認出了他。在凱爾城中，沒有人會不認識現任皇家魔法團團長，艾格尼亞，他代表著利維索隆魔法師的頂峰之一。

  艾格尼亞撫著蒼須，雖然老態龍鍾卻雙目明銳，與蘭伊塔的眼神頗為相像。他是與七英雄同時期的人物，曾經是百年前魔法團的副團長，也就是白染的得力副手，若說起五百年來整個人族中的魔法大能，艾格尼亞也絕對排得上前十。

  「殿下，無需驚慌。」艾格尼亞淡淡地看著瑪利亞，眼中隱有觀摩之色，「叛軍從西南角起，帝國選擇從東城門突圍，部隊都集結在那兒。」

  修點了點頭:「好。」頓了頓，皺眉問道，「究竟什麼情況？」

  艾格尼亞回頭看了修一眼，解釋道:「殿下。老朽也不太清楚，突然之間，穆恩的軍隊奇襲大營，燒死炸死了無數士兵軍官，場面混亂。」

  心中怒氣漸生，修那一頭蓬勃的金髮似都燃起了金炎，他對前面的瑪利亞怒目而視:「無論你們本著什麼目的，無論怎樣！你們都不該行此卑鄙之事，不宣而戰，枉為利維索隆人！」

  待他說完，瑪利亞早已起身，冷漠地看著面前的兩人，冷聲道:「我做我覺得對的事，你做你覺得對的事，互不相干。」

  「你！！……」

  「殿下！」艾格尼亞制止了修的爭辯，低聲道，「情況危急，大局為重。」

  修數年的從政絕不是白費，他面上的怒容立刻收斂起來，就像瑪利亞當初覺得噁心的那樣，他以平靜掩飾了強烈的憤怒。

  杜鵑前指，瑪利亞冷喝道:「站住！」

  艾格尼亞冷哼一聲，白色廣袖划動圓舞，從他的周身爆發出四溢的金色電流，如多足蜘蛛般盤踞。電光大盛，將通道閃耀得不可視物，就連瑪利亞也難以睜眼。

  雷電疾馳，瑪利亞舉劍想要追上去，一道金雷就擊中了她的肩背，她悶哼一聲，半邊身子癱了下去。

  電光消散，黑暗的通道里只剩下她一個跪倒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