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四，赤凰華焰

  在科莉絲十幾年的小半生中，從來沒有過這樣精彩的經歷。如果她沒有遇到千焰心，她根本不會見識到殺也殺不完的黑衣人，也不會成功獵殺一頭成年的泫母，更加不會在驚醒後，一槍擊斃那個抓走她的怪異女人。

  科莉絲其實醒了有一會兒了，是在千焰心死去後的幾秒內轉醒的，由於當時所有人都在看千焰心與心蛇的同歸於盡，身旁又沒有人監視。科莉絲還翻身起來往四周看了看，見千焰心半跪在那兒一動不動，連忙先躺下裝暈看看情況。

  她並不知道千焰心那時已經死亡，而是想著千焰心大概是暈過去了，她就想著找個機會發揮最大地作用。

  果然後來千焰心啟動涅槃，科莉絲又不懂魔法，誤以為是千焰心醒來準備發動反攻了，急急忙忙從兜里掏出沒被自大的黑衣人收走的火槍，對著看上去想要攻擊千焰心的彌羊背後就是一槍。

  

  想不到，歪打正著，竟然一下子解決了千焰心的大麻煩。

  科莉絲怔怔地看著那倩美的黑影軟綿綿地倒下，沒有絲毫生氣的躺在炙燙的地面上，不再動彈。她握著火槍的手微微顫抖，而後慢慢放下了舉槍的手臂，坐在石床上愣愣出神。

  她一槍打死了實力遠超於自己的頂尖殺手？科莉絲自己都不敢相信，但確實發生了。她抬頭尋覓千焰心的身影，卻只在暗紅魔焰翻飛間，瞥見一道幻閃不斷的修長影跡。

  科莉絲搞不清現在什麼狀況，往四下一望，見所有黑衣人都被巨大的威壓震得伏身不動，但他們看向她殺意的眼神，如刀子般割在她臉上。

  盾牆科恩可不是什麼服軟的角色，藍發女子美麗的臉蛋揚起一抹挑釁的得意之色，對著看向她地黑衣人舉了舉槍。表示 對沒錯，就是姐姐我幹掉了你們的首腦，不服啊？誰不服吱個聲，姐姐的槍法正好需要好好矯正一下呢……

  果然，殺意凜然的黑衣人轉回了臉來，生平未受這等恥辱的貴族們只得打碎門牙肚裡吞。

  一邊科莉絲將槍口來回對準任何一個散發殺氣的黑衣人，一邊千焰心的涅槃狀態也在毫無阻礙地進行著。

  魔焰已經逐漸化為一座渾圓的、高達十幾米的火元素巨蛋狀。流焰絲絲縷縷飛旋煥發，合著在複雜法陣上的三道火環，一同上下穿梭。

  其中那道鮮艷的暗紅身影正在巨蛋狀的魔焰中橫衝直撞，似乎不是屬於千焰心自己的意識，而是體內有種力量在驅使他狂暴的一面。

  深深的魔焰包裹下，千焰心的身軀沒有因高溫而融化，只是蒸騰出了汗液。他俊美的容顏似是被認真沖洗磨皮一般，面如冠玉，潔淨無暇，連他所染上的血跡也一併消失，暗紅的雙目恢復神采，流動著濃稠的熾熱魔焰。

  仔細看去，他身上的其他傷勢也都在以極快的速度癒合，治癒他的不是溫和的光元素魔力，而是橫行無忌的火元素魔力。

  千焰心流淌出火焰的雙眼並非空洞，實際上他的神志非常清晰，他可以透過自己的涅槃之火，看見外面的一切。

  彌羊意欲偷襲的動作，而後科莉絲突然起身，漂亮的開火，鎮住了所有煞氣騰騰的黑衣人。這些他都看在眼裡。

  看著科莉絲一臉茫然無措地看著自己涅槃的魔焰，千焰心不禁歉然一笑，明明是自己來救她的，反倒被科莉絲救了一命。說出去，恐怕會被天諭前輩罵一點兒出息都沒有吧，竟然讓女孩子救命。

  他緊咬牙關，感到周身屬於自己又脫離自己的魔焰吞噬之力大增，有了反噬之意。千焰心連忙鎮定心神，嚴防死守，還好他沒有藉助什麼奇怪的力量，光靠自己的能力啟動涅槃，所以魔力差不多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靠外力超脫正常力量的先例已經給了千焰心警告。他可不想變成那種半死半活、精神遊離的瘋樣子。

  守住心神，魔力凝聚，千焰心一面抵禦涅槃之火，一面融合巨量的魔力，好讓自己汲取力量的同時準備好足夠的生命力完成「復活」。

  其實在他身中秘術後，黑衣人開始攻破冰罩中，千焰心就鎮靜下來思考對策了。

  在對局勢分析完整後，擺在他面前有數十個方案之多。包括賭一把黑衣人的得失心，降下燃魂劍或炎殞星等大面積魔法，暫時撤退;擴張冰火元素擬態，以感知與黑衣人們背水一戰;在魔法交錯間，找准彌羊的位置，制服並作為人質交換科莉絲等等……

  但終究因為條件不足而放棄。最終，千焰心想到涅槃之法，挺而走險。

  這是在血色大君手稿上記錄的隻字片語，憑藉千焰心的才能破譯出大部分隱意，最終成為千焰心構造出術式的憑據。

  事先準備好術式，偽造的殺手鐧元素擬態出手，迷惑敵人，成功幹掉了心蛇。看似他也被心蛇所殺，其實千焰心並沒有真正意義上死亡，心臟等器官在他魔力的作用下提前進入假死狀態，鋸齒匕首確實刺入了他的胸口，但只是劃破了千焰心心臟上表層的模擬魔膜而已。

  但那大量的出血做不得假，肌肉與血管的確遭受了鋸齒匕首的重創。

  千焰心想，即使這傷最後被涅槃之火癒合了，也會留下一道猙獰的傷疤吧？

  「很聰明很出色的行為。」千焰心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自己並沒有說話，睜開眼想要尋找那個與自己像極了的聲音。

  「涅槃之火，涅槃啊……是我十四歲時看著飛蛾撲火而領悟到的火元素絕技，你十七歲能做到已經是天縱奇才了。嗯……我想你大概還有另一個意思吧？」阿姆雷特的聲音空蕩蕩地迴響，「除了強化火元素魔法外，你還想通過涅槃，精煉魂魄精神，以減少我對你身體的侵占……嗯，有這樣的意識，千焰心。你不算笨。」

  聽著鬼魅般的英雄好像還很滿足一樣，千焰心眼神沉凝：「你一點兒都不擔心？如果我徹底壓制你的意念，如果你再也沒機會入侵我的靈魂了，你豈不是再無重見天日了？」

  阿姆雷特的聲音帶著平靜的笑意:「至少你現在還戴著血誓約，拿著幻詩碎片和引渡羅盤。」

  「在不久之後的阿隆特山脈，它們會被我全部丟進火山裡去。」千焰心冷聲道，「你就去熔漿里尋找下個倒霉蛋吧。」即使面對一位英雄，千焰心的言辭也毫不客氣，他討厭這些虛偽做作的模樣，非常厭惡。

  待他說完，阿姆雷特的聲音消失在耳際，不知是不是強大的涅槃之火阻斷了他的連接。總之，涅槃越發兇險，千焰心不能在分神了。

  暗紅魔焰重重壓來，千焰心感到強勁的生命力被封鎖在自己胸口，熾熱的魔息如荒古野獸向自己撕咬而來。他氣息一沉，早已凝聚完備的魔力結成一片漩渦，抵禦並吸收涅槃的魔焰。

  那交融的火焰逐漸從暗紅色轉變成為了淡淡的火紅。

  虛空中，似乎聽到了阿姆雷特驚奇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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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焰成為了另一種未知元素。那暗紅濃稠的魔焰反覆迴旋，在千焰心的掌控下一層層質變，顏色從暗沉凶戾，慢慢變化為比普通火焰更加鮮亮的赤焰。

  而這一緩慢的過程，已經緩慢到從傍晚直至深夜依然沒有結束。

  石床上的科莉絲已經不再舉槍，火槍放在腰側，她雙目疲憊地站在石床前，不敢輕易上前干涉。黑衣人們仍舊沒辦法移動一寸，長時間的壓制使其中一些人骨架內臟不堪重負，各自暈倒在地。

  剩下還清醒的黑衣人沒有放棄對千焰心威壓的抵抗，少數幾人已經可以顫動小指了，他們相信，只要重新取回身體的主權，千焰心就會在他們的合力進攻下屍骨無存。

  涅槃被中途打斷，那可是任何一個這個等級的魔法師都畏懼的事。

  集合赤焰的三個火環體積更加碩大，一聲洪大的轟鳴後，三個火環悍然重疊在一起，赤焰交融之聲猶如鋼鐵猛擊。星星點點的火花濺射而出，在地面留下一灘灘焦黑的傷痕。

  三個火環相互交疊，赫然組成了一隻鳥類的象形輪廓。只要一眼就能認清，那裡是翅膀，那裡是利爪。

  剛剛恢復到能轉動手腕的黑衣人們猝然驚叫，被施加的威壓進一步加深，已經在空氣中看得見的火元素魔力沉積在他們頭頂，穩如泰山地將他們鎮壓。遠處石床旁的科莉絲也感到有股熾烈的魔力瀰漫而來，她剛想抽身後撤，身上卻沒有半分力氣。

  「嗤！」

  熾熱的魔力接觸到科莉絲的瞬間，就被什麼拉扯著繞過科莉絲，她身後的石床剎那間被這熾烈烤得通紅，溫度直接超過了上百度。

  科莉絲鬆了口氣，再抬頭時，漆黑的眼底驀然間被絢麗的火光照亮。

  大片囤積的火雲轉化為火紅，在巨蛋般形狀的上方爆發，赤焰綻放萬朵，填滿了巨石堡壘上部遼闊的空間。下方的巨蛋火焰層層剝離，火紅赤焰逐步朝上方蔓延，形成一片閃耀眼底的煙火。

  而圍繞重疊的火環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嗡嗡作響，眨眼間形態凝實，化為了一頭火焰燃燒的赤凰。赤金的身軀高有數丈，展翼浮於萬朵火雲之前，血色流光的眸子帶著不可一世的高傲激昂，它奮力咆哮，周身緋紅色赤焰煥發光耀。

  但所有人的目光並沒有在那華麗的火焰盛宴中停留多久，因為從赤焰中走出的人，比他頭頂的赤凰更為氣勢恢宏。

  踏足流焰，變得緋紅的長髮飄揚而至，紅髮下的臉面如冠玉，邪魅俊秀。他也是和之前一樣的一身紅袍，幾乎與四周的火焰融為一體，赤凰燃燒之下，他也在一同激盪烈焰。

  千焰心目中似有星光蘊藏，他唇角微翹，一個小小的手勢勾勒，四周華麗的景色才消退下來。

  他一步踏在地面上，屆時天空中的流焰火雲、緋紅赤凰都已歸於無蹤。於是千焰心終於平心靜氣，沖遠處愣神的科莉絲眨了眨眼睛:「睡得還好吧？有沒有做夢夢見我呢？」

  科莉絲鼻子一酸，眼中映照著越發模糊的面容，強行憋回了淚水，但一個不小心，那晶瑩的淚珠還是奪眶而出，滾落而下。

  紅髮男子心神一盪，攬臂輕輕將她擁入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