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起始之章

  好似大地是藏污納垢的最好地點，風雪漫過，一切荒涼與焦枯都在很短的時間裡被掩藏。連一點兒痕跡也不給人留下，但若仔細翻找，卻總能得到自己想像中的帶給自己新鮮噁心感的結果。

  「簌簌……」

  有人從厚厚的雪層中起身，兩手奮力扒開身上的積雪，抖落一身雪白。

  積雪抖盡，從中露出了她本來的樣貌，紫發美艷，穿著著有些破爛的流亡者盔甲，嘴裡咳出一口又一口不小心入嘴的冰雪。像是一個流亡異鄉的騎士，剛剛經歷完一場惡仗般。

  瑪利亞活動了一下被凍得僵直的四肢，掃視四周。

  靈龜不可謂不狠，臨死之際還鬧了這麼一出，他的法杖應該事先於遠處的某座山峰相連，法杖一斷，施加在山峰上的魔法就會觸發，山峰被炸毀，才造成了這樣的一場雪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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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圍不全是白茫茫的一片，正前方還聳立著碎山亂石，滾落到白雪包裹外的泥土在雪白的大地上留下傷痕。除此之外，沒有什麼不尋常，卡洛麗妲還是那個卡洛麗妲。

  千焰心！千焰心？瑪利亞瞳孔一縮，慌忙看向四周，還是蒼茫沉寂的一片天地，哪有千焰心的半點兒影跡，連葡萄的身影都沒有看到。

  瑪利亞心神大亂，武器又遺失在了雪崩里，滿臉焦急，漫無目的地在她周圍的雪原上搜尋。

  可這冰天雪地，找一個人無異於大海撈針。

  「千焰心！」

  她喊著，再不顧得什麼好不好意思，她大聲地喊著，逐漸帶了絲哽咽。連她自己也沒有察覺。

  「千焰心！」

  就在她目光快要模糊之前，從她身後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有些蹣跚不一的腳步聲。

  瑪利亞身軀一震，緩緩回頭。

  山崩激昂的飛雪還在空中游離，那擁有一頭暗紅色長髮的少年，悄然立在身後。或許是因為疼痛，顯得他的笑臉有些勉強。

  「這個時候，怎麼能少了騎士給公主的義務之吻呢……不過，這次我可不是公主。」

  他眨著眼睛，分明是狡黠之色，一字一定地調笑著。

  #

  兩人重新相會，葡萄也從冰雪中起身，這頭月熊看上去十分疲勞，不顧千焰心的抗議，叼起兩人就往相對安全的雪林里跑。一進雪林，葡萄就將兩人甩在一邊，自顧自地躺下休息。

  兩人中，千焰心的傷勢最嚴重，除了魔力造成的暗傷，還有雪崩之時因為缺乏自我保護意識而受的大大小小的傷勢。最嚴重的就是他的左腿，腿骨顯然是出問題了，就算沒斷也少不了骨挫。

  瑪利亞將千焰心放到一顆可以倚靠的大樹下，從懷中拿出一瓶紅色的藥水，準備著手處理。

  一路上千焰心的慘叫聲不絕於耳，雖然的確浮誇了些，但瑪利亞知道這次他沒有裝。從他完全慘白的臉上就能看得出來。骨挫，甚至骨折對瑪利亞來講只是忍忍的事，但換做千焰心就不一樣了。

  千焰心臉皮抽搐地抱住大腿，這樣感覺上可以減緩小腿受傷處的疼痛感。見到瑪利亞手上的紅色藥水，忙叫停:「這，這什麼啊？可別用錯了！」

  「你沒見過？」瑪利亞搖了搖紅色小瓶子，解釋道，「這是治療藥水啊，很普遍的。不過我這瓶是強效的，治療效果顯著。」

  千焰心點頭道:「好吧，不過你……悠著點兒，我疼得要命，可別加重了我的傷勢啊。」

  「你放心！」瑪利亞答應一聲，伸手「撕拉」一聲扯開了千焰心左小腿，由於她沒有為別人處理傷口的經驗，手指還是碰到了千焰心的傷口。

  「瑪利亞啊——」

  葡萄頭一抬，兩隻耳朵束起，以為發生了什麼情況。但看那邊的兩人其樂融融，瞪著眼睛噴了個響鼻。

  滿腔哀怨化作一聲悲呼，千焰心右腿直踹，表情猙獰地大叫一聲，憋了好一會兒才滿頭是汗地平復下來。

  「對不起……」瑪利亞睜著碧眸，不知所措，那嬌憨的模樣真讓人沒脾氣，「我……我……」

  千焰心看著瑪利亞那如玉的臉蛋，心頭猛跳，無理由地寬容了這痛苦的失誤，風輕雲淡地一笑:「哈，你在擔心什麼呢？瑪利亞？放開手來，我，一點兒也不痛。」

  瑪利亞紅著臉，緩解了一下窘迫的心情，將紅色瓶子打開，一股濃重刺激的藥水味兒瀰漫。她將瓶中的紅色液體輕輕地倒在了千焰心左小腿上血肉模糊的傷口上，千焰心疼得直翻白煙，但海口已經夸下，硬是堅持著沒叫出聲。

  瑪利亞心疼地看著千焰心蒼白的臉色，手指放柔了無數倍，細心地將紅色液體均勻塗抹。

  清涼又愜意的感覺代替了疼痛，傳遍整條左腿。

  「這藥真神了！」千焰心第一次受到治療藥水的照顧，驚喜地叫出聲。

  雪林在微風中悸動，落滿積雪的樹枝搖晃，不時撒下一片細密的雪沙。冷風經雪原吹進樹林中，在茂密的枝葉間飛旋迴盪。

  當寒風再次拂過兩人髮絲時，瑪利亞開口道:「你，釋放的冰刃，是怎麼回事？」

  千焰心怔了怔，想了一會兒道:「情急之下，想著那人說的話，就用出來了……」

  瑪利亞將藥水塗好，用隨身帶的緊急處理繃帶纏上，認真的看著他:「我，平生都沒有見過可以使用兩種不同元素魔法的法師。」

  千焰心無言地看著她肅然的雙眼，知道了自己的特殊情況，但他一點兒也不害怕。

  紫發女子的神情泛起波瀾，她微微低頭，伸手小心地覆住千焰心的手背，動作很輕，好像小貓面對一個新的毛球似得。

  然而她嚴肅著臉，美麗的碧色雙眸儘是坦誠:「我很不確定，所以我不能保證什麼了。但我會保守這個秘密，你也要答應我，以後在人前，千萬不要使用第二種元素的魔法。」言下之意，就是她已經不能保證千焰心去穆恩沒有人會不傷害他。

  千焰心從瑪利亞溫軟細膩的手掌上感受到一股暖意，如和風般通透了自己全身。他出神地看著瑪利亞，深深地看著——她的紫發柔順絲滑，如果能留到及腰長發不知會美到何種天怒人怨的地步；她的碧眸明亮清雅，仿佛這蒼茫天地里唯一的光亮。

  他已經根本移不開視線，去關注其它了。

  「我保證。」千焰心毫不遲疑地答道，又加上一句，「我相信你，瑪利亞。」

  瑪利亞鬆了口氣，臉頰紅雲浮現，若無其事地悄悄放開覆住千焰心的手。但這一動作沒有成功，千焰心鬼使神差地將她的芊芊玉手又牽住，定定地看著她，那深遠灼熱的眼神閃爍著某種東西。

  瑪利亞不敢直視，雙頰卻更加緋紅，一直蔓延到雪白的耳垂。

  「瑪利亞，你要回穆恩嗎？」他輕聲問道。

  「嗯，我得把發生的一切報告給城主。」瑪利亞紅著臉，輕聲答道。

  「那……」千焰心握住她的手緊了緊，神情也緊張了一些，「之後呢？之後你會去做什麼？」

  瑪利亞想了會兒，如實說:「我想我會作為冒險者到各國遊歷，走遍利維索隆，也許還會去西方諸國。」

  千焰心轉目算了算:「這得花多久啊……然後呢？」

  「這種遊歷會持續兩三年吧。」瑪利亞望著雪亮的天邊，「之後我就回穆恩，等到騎士禮之後再做打算。」

  「好！！」千焰心突然高叫一聲，把瑪利亞嚇了一跳，後者反手就往他額頭上一彈指，疼得千焰心差點把腦袋埋到雪裡。

  「好什麼好？」瑪利亞佯怒道。

  千焰心揉著額頭，另外一隻手仍是不願放開瑪利亞，笑著說:「好，我說這計劃不錯，我也打算這麼幹。」

  「你是說？」

  「等我回去後，我也要去各地遊歷，不過嘛，我想去更神秘危險的地方增加我的見識。等我覺得差不多的時候，我就回來，去穆恩找你。」

  他笑著，那眼神似乎在說，我只是為了能見你。

  瑪利亞也微微笑了，如清麗開放的水仙。

  「那我在穆恩等你，說好了，你一定要來！」說著，她伸出一根小指。

  「一定。」他溫柔回應，也伸手與之相勾，眼底的柔光不可名狀。

  ——雪色之約，如畫卷的詩篇也有如此動人的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