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幻域中人
2024-05-26 01:56:28
作者: 善妒
腐朽意味的高空焦黃瀰漫,厚實的鉛雲布滿蒼穹,一絲陽光也沒能從這令人心悸的帷幕中逃離出來,以至於這樣天空下的土地寸草不生,光禿禿的毫無生意。
久而久之,會讓植物淡忘太陽壓根就不曾存在過,也會讓大地淡忘自己是否才是天空。
濃重焦黃與漆黑中,是一片貧瘠荒涼的土地。聳立著些許怪石嶙峋的山嶺,盛放著黑色深沉的詭異湖水,還有山嶺陰面的古老城堡。這裡如同傳說當中,惡龍與魔王的棲息地,在等待著勇者敲響劍盾,踏足征服。
可惜,這裡從來不曾出現在史書上、故事中、詩歌里,所以這片遺忘之地從來沒有人踏足,也沒有人想要征服。
半山腰處,那座巨大而古老的城堡,匍匐在黑暗中猶如一頭橫臥的上古凶獸,那窗台閃爍的燈光仿佛就是凶獸的巨目,它靜靜地臥在令人頭皮發麻的黑暗裡,像是在盡心竭力等待著什麼。
這座城堡雖建在半山腰處,但城堡的最頂端卻高過山頂。整座城堡構造精緻,同時風格又相當古老,牆壁上的裂紋都有些年頭了,其建築風格延續這一特點,說好聽點兒是復古,說難聽點兒是老套。
雖然老套是老套,但城堡的規模卻是大得驚人,甚至不客氣的說,其規模堪比金宮的大小。只是令人不解的是,如此作勢龐大的工程,為什麼建築者要沿用當下如此不受歡迎的古利維索隆風,而且建在陰冷又沉寂的此處,無人問津,無人探訪。
分不清是黑夜還是白晝,索性通通遺忘掉這些觀念。不管何時,古城堡都燈火通明,仿佛夜夜笙歌。
紅袍男子愜意地躺在真皮搖椅上,右手輕慢地端著高腳杯,猩紅如血卻芬芳醉人的酒香從杯中滲透而出,紅色酒水被昏黃的壁燈折射得有些晶瑩。
少頃,紅袍男子抬手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伸出與他紅袍相稱的舌尖,舔舐著殘留香甜的艷紅嘴唇。貌似對口感比較滿意,他蒼白英俊的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笑意,將高腳杯拿捏在手中,繼續靠在軟榻上小憩。
漸漸的,空洞的睡意來襲,他愣神間再次跌入了那個夢中——
白鴿翻飛,聖歌高昂。
午後的晴空明澈蔚藍,一一照亮了石英白的台階,黃金築的橫樑,銀輝閃耀的十字,灑滿教堂廣場前的鮮花。神職人員早早矗立,將手中沾染了晨露的白丁香花撒向半空。
他帶著七分笑意,駐足凝望,每一分笑容都在完美的臉上組合得天衣無縫。那是高高的受封台,紅蓮甲、龍鱗盔、紫金帶,腰側的緋色長劍流轉萬古不變的神采。揚起笑容的男人迎著飛散的花瓣與和風,將右手握拳,標準地放在左胸上,指間夾著代表光榮與犧牲的銀質十字架,緩緩向前方的金色人影單膝跪下。
象徵王權的禮劍舉起,分別點在他的左右雙肩與頭頂,單膝跪下的男人一直在微笑,如往昔的溫存。
他注意到了正目睹這一切的他,便微笑著緩步朝他走來,和風輕拂,揚起史詩般的鮮花撲面,轉眼間,他來到他身邊。
眼中是寵溺與無奈混雜,令人看不透他頭盔下的神情,只見他將腰間的緋色長劍抽出,寒光一寸寸湧現,接著,寒光又一寸寸埋沒。
難言的痛楚使他不得不低下了頭,而這個依舊微笑的男人卻不為之所動。
那劍,沒入了他的胸膛,鮮血如河水般蜿蜒流下,在他們之間形成了湖泊。熾熱的血液打濕了花朵,花朵變得沉重,再也由不得風左右。
那緋色長劍仿佛沒變顏色,緋紅深深,極是好看。
放開了劍柄,任由長劍釘在他身上,解開頭盔,如萬千流火,傾然而下。
#
「嘭——!」高腳杯在被捏成粉末之前,紅袍男子陡然驚醒,轉頭望向窗外。
多少年來,徘徊不變的寒風一次次重複單調地掠過窗扉,掀起積落的塵埃,卷到異國他鄉。只有他,只有他一個人孤零零地活在城堡里,一成不變。
他突然笑了,還是沒有笑出聲,僅有一副悲涼的笑容,而沒有笑聲。定了定神,他這才感到從手上傳來的刺痛,碎裂的玻璃片扎進他的手掌里,有血迸出,看上去有些可怖。
但也只是傷口可怕而已,本身並沒有多嚴重。
他將手掌放到眼前,注視著那些新鮮漫溢出的血液,和正在流血的傷口,眼看著那些傷口在沒有任何外力的作用下飛快的癒合,直至最後完全痊癒,手上只剩下血和碎玻璃。
紅袍男子眉頭皺了起來,從表情上看似乎還挺失望,他終究是放下了手,也不擦盡手上的血污,繼續靠在軟榻上。
他也許是累了,但他卻不願睡著,怕又會不小心跌入那個無休止的夢中。
以至於,他沒注意到,門口何時站了一個人影,一個披著黑色斗篷,難見面容的神秘男人。
「我在這兒站了快十分鐘了。」
低沉渾厚的男音打破了寂靜,卻是來訪的客人首先開口。
紅袍男子連頭也沒動一下,擺了擺手,隨意道:「喲,很久沒有活人來了。正好我懶得動,幫我再倒杯紅酒吧,冰桶里黑色那瓶謝謝。」說完,繼續仰頭靠著椅子。
來者掀開兜帽,露出了一張中年男性的面孔,只是頭髮眉毛盡皆雪白,令人猜不透真實年齡。他相貌普通平凡,憨實的五官也只能說是「耐看」,但那雙黑眸卻是深沉如汪洋。
他施施然走了過去,取出了紅袍男子指定的紅酒,在手中掂了掂,轉頭沖紅袍男子說了一句:「沒了。」
紅袍男子睜眼看到了白髮男人的臉,突兀地大笑一聲:「不用了,看見是你也就精神了,星河。」
星河。克羅諾斯大陸上家喻戶曉、無人不知的名字,甚至除了人族以外的其它種族也對這個名字敏感至極。
只是因為,他是人族最偉大的戰士之一,七英雄的一員,稱號為聖光神使的星河。同時在那個時代,也擔任光復教會的光明教皇、聖十字巨鯨騎士團團長,在格列爾平原之戰中與紅蓮怒騎士團、皇家騎士團共同衝鋒,星河在那場末世戰爭,為人族做出了不可忽略的極大的貢獻。
同時,在一百多年前,是光元素魔法與聖堂搏擊術的第一人。人族普遍信仰光復教會,侍奉大神伊洛旭雅,星河本人正是至高無上的光復教會領導者。
聖光神使星河是一段令人揣測的傳奇,戰爭結束後,呼聲極高的他神秘消失,無人知行蹤。官方的說法是歸隱山林,不問世事。
「一百五十六年來,我換了無數個名字,你可以叫我愛德華、約翰或是達蒙什麼的。」星河自顧自地坐下,將黑色酒瓶放回了冰桶里。
「達蒙?侍奉神明的星河大人怎麼會用這種名字?」紅袍男子笑意冰涼。
星河抄起桌子上紅袍男子開過的紅酒,也不用杯子,直接對瓶口吹。
紅袍男子理著耳邊的棕色垂髮,撇著嘴道:「你這叫不問自取,貌似有違你的光輝形象吧?光復教皇?聖光神使?」佯裝一拍額頭,紅袍男子失笑,「哎呀,我忘了,你已經不是教皇了,金宮官方宣稱你年邁歸隱了。嘖嘖,卡爾還是挺照顧你的,至少不像對肖那樣對你。」
直到一瓶酒喝盡最後一滴,星河也沒有說話,紅袍男子的嘲諷對他並沒有什麼刺激。
紅袍男子目不轉睛地看著老熟人,進入了正題:「你想幹什麼呢?給我個不殺你的理由吧?」
星河將空酒瓶丟到一邊,平凡無奇的臉上古井無波:「我為你的兄長,阿姆雷特而來。」
只是風聲微響,星河只覺得眼前的紅袍男子變得虛幻,繞是以他長年的修為定力也在這一刻愣了神。幾乎是同時,自己的咽喉就被某樣尖銳的東西抵住了,冰涼的尖刺定定地指著他致命的脖子,星河的身體也逐漸冰涼,任何動作也無法作出。
剛剛他放下的空酒瓶只剩下底座,他才明悟,原來那個隨時會要了自己老命的東西只是一截碎酒瓶。
眼前的棕發男子邪魅張狂,耳邊傳來他寒冷的聲音:「別和我耍嘴皮子,我不是你的好皇帝卡爾,你的鬼話還是留著給你那羔羊般的信徒聽吧。你應該清楚,你、還有現在剩下的什麼狗屁七英雄,任何人,我只要想殺,都輕而易舉。」
「但你現在卻殺不了對吧?」星河閉了閉眼,道,「你想從這個遺忘之地出去嗎?」
紅袍男子沉默地看了他一會兒,輕聲笑了一下:「怎麼?良心發現了?」
星河也是一笑:「世上只有我能幫你離開這個封印。」
「你說得不錯。」紅袍男子點頭,雙眼眯了起來,「你想要什麼呢?星河?」
「不知道,幻詩篇這三個字能不能成為一個很好的條件?」
「哈哈哈哈——」紅袍男子放聲大笑,「他們為幻詩篇連帶自己人爭了個你死我活,現今你也要參上一腳?」
星河白眉一挑:「我們都知道幻詩篇的實質。你不也一樣嗎?」
紅袍男子再次沉默了下來,俊美的臉上顯出思考之色,星河感到籠罩自身的冰冷如潮水般褪去,又取回了自身的控制權。同時抵住自己咽喉的半截酒瓶也放鬆了力度。
「噗!」星河身體一震,低頭看向自己的腹部,半截酒瓶深深插入肚子裡,自己具備聖光守護的身體沒有起到半分保護作用,尖銳的碎酒瓶洞穿了他的內臟。
星河捂住湧出大量鮮血的肚子,看著那個坐回椅子上的紅袍男子無奈道:「你很無聊。」
紅袍男子好整以暇地躺著,搖著手:「我被封印在此你也有參與,我這小脾氣總得先讓我發泄一下吧。放心…」他的眼神變冷酷無比,「你將是最幸運的一個。」
一股磅礴無比的氣流從他周身爆發,狂暴地撞在星河身上,星河卻是哼也沒哼轉瞬便被撞飛到敞開的窗子外,從幾十上百米的高空直直落了下去。過了好一會兒,也沒聽見響動。
紅袍男子食指敲擊了一下扶手,掛在牆上的鐘擺微微一滯,又開始了工作。
剎那間,桌上沒有了碎酒瓶,他手上沒有了血污,高腳杯穩穩地放在了扶手旁,冰桶里的黑色酒瓶尚未開封。
紅袍男子舒服地伸了個懶腰,心滿意足地仰著頭,望向裝飾著水晶吊墜的天花板,神情恍惚,剔透的流光異彩如夢似幻,他仿佛又看到了往昔的幻影,忍不住叫了一聲:
「阿姆雷特……」
——這裡的存在已經不再,一晌的幻夢不夠如煙
幻詩篇簡介(非正文):
比現在的人族更早期的一種人族,迦述人所創造的神秘法術,相傳是一種可以實現任何願望的魔法。幻詩篇被列為禁術之首,與之相關的迦述文明也被皇家封鎖,無人能窺探一二。
克羅諾斯世界中,研究幻詩篇是離經叛道的,任何種族都是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