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龜與蟻(三)

  哦，千焰心的脖子並沒有被切開，所以說他也並沒有死。不得不說，這個紅髮少年非常的幸運，同時也歸功於他敏銳無比的魔法感知能力，使他提前讓身體做好了準備。

  飛刀的尖銳幾乎就快刺到了他脖子上的肌膚，千焰心可以感覺到自己的脖子在那一刻是出奇的冰涼。這異樣的冰涼感刺激了他的神經，反而使他更加的冷靜下來。

  偏差小於十分之一秒，他判斷出了飛刀在他脖子前的位置，於是他猛力蹬腿，往上一躥。刀尖在他胸前扎到了一個園渾的、堅硬的事物，使之鋒銳一偏，加上本身施加在上面的力氣不大，旁邊的瑪利亞才得以在這偏差的十分之一秒內揮開了這把奪命的飛刀。

  「鑌！」飛刀落地，千焰心死裡逃生，不可置信地睜著眼睛，剛想高聲歡呼，瑪利亞奮力撲了過來，兩人滾到了一邊。他們原先的位置，又插上幾把飛刀。

  「別興奮，沉住氣。」瑪利亞推開緊抱著自己的紅髮少年，重新端正了劍式，警惕地觀察著四周。

  紅髮少年大口地呼吸著冷空氣，以便讓自己鎮定下來，拉出胸前那個救了他一命的東西。一串別致的項鍊，依稀是銀白色小球串聯，最中間的，是一枚血紅暗淡的玉片。還好出門的時候戴著，千焰心狠狠親了那玉片一口，快速放進了衣服里。

  「想不到啊…想不到…你這少年吶，竟然是個小魔法師，感知能力很不錯呢。」風雪驟然弱了下去，那個尖銳起伏的男音又響起。

  兩人定睛一看，蟻面黑衣人竟完好無損地從飛雪中緩步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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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瑪利亞不留痕跡地瞟了一眼離她不遠的死屍，依然靜靜地躺在那兒，心中大為疑惑。自己的魔法感知能力的確不比千焰心，但也算不差了，那麼近的距離刺中目標，就算是魔法她也該有察覺的。可偏偏正常得很。

  「對我的死而復生很疑惑吧？」飛蟻張狂地笑著，歪歪扭扭地踱著步子，手扶著臉上的木質面具，「是魔法？什麼魔法？元素魔法？咒術？幻術？呀…想破腦門也想不出來啊！」

  他自說自演，極儘自己剛剛才興奮起來的情緒，飛蟻面具後的雙眼帶著些許快感，聲音收緊，一字一頓地道:「或者，只是障眼的戲法？」

  「廢話說夠了嗎？」也許是先前的死裡逃生增強了千焰心的勇氣，他不耐地喊道，「管你魔法咒術幻術還是戲法，我們瑪利亞能殺你一次就能殺你第二次，我還不信你能不停地復活。」

  瑪利亞驚訝地看了千焰心一眼，他果然和平常人不同，連放狠話也那麼沒底氣。

  飛蟻將手放在下巴上，細細思考，贊同道:「說來奇怪，一個偏遠地區的預備騎士怎麼會這麼強，老實說你已經可以以騎士的身份在金宮占據一席之地了…一對一連我也不得不承認，你很強。」

  「不過——」飛蟻拉長了尾音，打了個響指，「誰說我要和你一對一了？」

  周圍的飛雪越來越小，最後竟然完全消失，不過也僅限於他們所在的一個半徑二十米的範圍。緊接著，從兩人的前前後後、四面八方，走出了相同的身影。

  如同分身術一般，飛蟻面具，黑色夜行衣，身形氣質，甚至連動作習慣都完全一樣。

  總共十三個蟻面黑衣人，正饒有興致地看著他們。

  「我承認你很強，穆恩的月女騎士，我一隻螞蟻無法與你周旋。」飛蟻的眼神無異於在看兩個死人，「你見過草原上的螞蟻嗎？總是成群結隊、傾巢而出，每一個個體都小到可憐，但若是群體狩獵，連大象也難逃一死。」

  「這就是，所謂的蟻多咬死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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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個飛蟻圍繞著中心的兩人，抄著手走著，似是要選擇一個好一些的角度來實施進攻。

  只是這對於飛蟻來講不能算是一場戰鬥了，中心的兩人也不能算是對手，而是砧板上的一塊肉，食用者在保證口感的前提下，找尋一個合適的切入點，將這塊肉完美的切割開，再舒舒坦坦地放入口中咀嚼。

  中間的兩人，千焰心已經嚇白了臉，不知該往那邊看，而瑪利亞緊盯著先前第一個出現並說話的黑衣人，面色平靜。

  如果只是飛蟻，她可以壓制性地擊殺。但複數以上就托大了，更何況還是兩位數以上。

  瑪利亞低聲對背後的千焰心道:「你看得出嗎？真身在哪兒？」

  千焰心被瑪利亞驚醒， 連忙仔細看去，在他的視線中，十三個黑色的身影，身上都升騰漆黑的煙霧狀的氣息。微弱的魔力波動傳來，每個個體之間似乎有細微的差別，但現在的情形不容得千焰心深度分析。

  不等千焰心答話，十三道人影慢慢地朝中心靠攏，步伐也是越來越快，越來越有力，這個圓圈正在快速縮小。

  瑪利亞眉頭微皺，只低喝了一聲:「呆著別動！」長劍大開大合，身形如幻影般，占據了圓圈裡的空白。

  那翻躍平移，帶出了長長的殘影，瑪利亞仿佛化為一道紫光，在黑衣人的包圍中橫衝直撞。以千焰心的眼力根本跟不上她的速度，只能看見殘影在身旁交織，不分先後的刀劍碰撞之聲從各處傳來。

  風也在此處被攪亂，紫影的速度已經超越了人類的限度，如電如光，不可捕捉。

  飛蟻對於這樣嚇人的速度也是措手不及，不過他有十三個個體與之對戰。相當於將瑪利亞的戰鬥力分為了十三份，繞是這樣駭人聽聞的速度，在十三個強敵面前，依舊顯得力不從心。

  劍擊鏗鏘，風聲中瑪利亞長嘯一聲，煞氣凝重紫光化為劍刃，從四面八方斬去。

  飛蟻行動如風，翻越著避開，再次合攏向瑪利亞殺去。

  打鬥正酣，令飛蟻沒有注意的是整個戰局與原先的位置偏離了。十三道黑影使盡渾身解數地在對付那道兇猛的紫光，飛刀、毒箭、巨斧一一用上，但那紫光實在頑強，在這樣密集的攻勢下仍不露敗勢。

  也就是這樣的情況下，瑪利亞化身的紫光引導著讓戰鬥場地移開了二三十米，留下了千焰心一個停留在原地。

  現在該幹什麼？現在怎麼辦？瑪利亞這是什麼意思？千焰心內心焦急，然而卻空蕩蕩的不知所措，木然地看著那邊打得無比膠著的十四個人。

  這時候是應該跑了吧？她是在叫我跑嗎？還是應該怎麼樣？千焰心抓住胸前的玉片，問著自己。對應該是該跑了，這倆人根本不是人，神仙打架，他一個凡人湊什麼熱鬧，倒不如跑去巴頓大叔那裡叫些懂得戰鬥的幫手。

  跑吧！他想著，就要腳底抹油，突然一頓，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轉頭看向戰場。

  怎麼盡想著跑！忘了自己的目的，是和瑪利亞一起並肩作戰。千焰心屏氣凝神，睜大了一雙暗紅的眸子，觀察著那些漆黑的身影。他要找出那個黑衣人的真身，然後瑪利亞就能幹掉他。

  影影綽綽，此起彼伏，肉眼之下根本看不清。

  千焰心氣憤地跺了下腳，眼睛不禁強撐著閉了閉。不成，肉眼跟不上他們，更別說觀察了。

  他急得心臟猛跳，可還是毫無辦法。

  忽然間，聽到了一聲微小的悶哼，似是個女子的聲音。千焰心臉色一變，意識到可能是瑪利亞吃虧了。

  捏緊了拳頭，受這一聲的刺激幡然想到一個他曾經設想過的點子。小時候千焰心曾為他的這一設想付諸實踐，經娜婭的教導後仍是無功，放棄至今。

  「洞察術是任何種類的魔法師都可以掌握的法術。」

  娜婭溫和的笑臉仿佛重現在他面前，她舉手投足都散發著成熟女子的魅力。

  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將魔力引導至視網膜，就能實現最低級的觀察，如果妥善控制魔力，作用到神經上，大腦就能分析出更多的東西了。」

  那才是洞察術，千焰心一睜眼，笑意盎然，自語道:「謝了，娜婭姐。」

  他曾經用過一次，那次他九歲，運用的魔力超載，雙眼血流不止，險些瞎掉。從那以後，他運行魔力時，無論如何都要避開眼睛。

  但現在別無選擇了，他想要更強的觀察力。

  精純的魔力湧現，千焰心氣息一沉，龐大的魔力時隔六年重新往雙眼匯聚。

  記憶中隱藏的刺痛噴薄欲出，仿佛懸起的一把刀，隨時都會刺入他的雙眼中。小時候因為好奇心而承受的無妄之災，那刻骨銘心的劇痛似是長久地在等待著他的魔力再次激活，一旦他試圖觸及，懸起的刀劍會頃刻間戳爆他的雙眼。

  千焰心感到自己的眼珠在眼眶裡顫動，魔力絲絲縷縷地聚集在雙眼上，周圍的事物都在隨著魔力的契合而變得緩慢。包括滿天的飄雪、那十三道黑影、無法把握的紫光。

  成了！千焰心暗紅的眸子刷地變得蒼白無比，幾乎眼白的顏色，而他本身的視野也是蒼茫茫的一片，具有生命體徵的物體在他眼裡只是一團熱能表現。

  「集中注意力，別讓魔力衝破束縛！」

  眯起蒼白的雙眸，視線里僅剩下十三道流動的黑色身影，其它的事物便被排除。

  他開始從左往右依次洞察。

  第一個飛蟻，體內所存魔力極低，體溫二十度以下，顯然是一具被操縱的死屍。

  第二個飛蟻，體內的魔力較高，體溫還是如此，或許是魔力的原因他可以操控巨斧，但還是死屍。

  第三個、第四個……

  直到他看見第八個飛蟻，他確定了那才是真正的本體，不是魔力的強弱，而是體溫。十三個黑影里只有那一個具備正常活人的熱能圖像。

  明白了。千焰心閉眼收回了魔力，蒼白的眼眸又回復了暗紅。

  「瑪利亞！打那……」千焰心高聲想要提醒，但打鬥的刀劍碰撞完全覆蓋了他的嗓音，就算瑪利亞能聽得到千焰心的提醒，恐怕也會引起飛蟻的注意。

  他看著那個並不怎麼出手，一直藏在後方的飛蟻本體，一直冰涼著的雙手抬了起來。

  魔力的傳導令他的雙手恢復了常溫，暗紅色的火焰從掌間凝聚。

  不過幾秒，沒有吟唱、沒有停頓，巨量的魔力在便燃燒了起來，且不斷的膨脹，形成了一顆直徑兩米左右的火球。[大火球術]已經不是魔法學徒可以掌握的範疇了，要求的魔力量與控制力也不是普通人可以做到的，但千焰心對此毫不知情，他只是像吃飯一樣平常地使出了這個魔法。

  「嘭！」「轟！」發射與命中的聲音間隔不足一秒，原本膠著的戰局突然寂靜了下來。

  爆炸的火光掀起成片的積雪，隱約從火焰波及中閃出數道人影，那道紫光是最先閃出的。這顆火球的威力，連施術者自己都感到驚訝，畢竟他也沒真正運用過自己掌握的法術。

  瑪利亞止住身形，身上的紫光消失，身上倒不見什麼傷口，只是髮絲有些凌亂。她掃了一眼周圍倒下的黑衣人，又看一眼火球爆炸中心，那個已經被炸的不成人形的扭曲身體，鬆了口氣。

  千焰心跑到瑪利亞身邊，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語氣有些失望:「我還以為你受傷了呢。」

  瑪利亞理了理滿頭紫發，一副氣定神閒的樣子，也打量著旁邊的千焰心:「我以為你早跑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