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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月色入目

2024-05-26 01:56:16 作者: 善妒

  陽光微熹,漆黑的天空逐漸明亮,今天亦是晴朗的一天,沒有大雪飄飛,連續幾天的好天氣。

  經過了一晚上的周折,穆恩城的軍隊終於度過了這場突如其來的毒蛛襲擊,且在巴頓與瑪利亞的領導下未損一兵一卒就打退了蛛群。當然,其中還少不了千焰心的熱心幫助,免去了穆恩軍隊一番功夫。

  然而,雪原毒蛛群的麻煩解決,更大的麻煩擺在了他們面前。那就是,被瑪利亞一拳撂倒的千焰心。

  「我——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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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營帳中傳出夾雜著憤怒的大吼,半大孩子般的聲音,可其叫囂水平已經不亞於任何一個酒館裡惹事的雜毛。士兵們成堆地圍在營帳門口,一個個壯實的漢子只顧著探頭探腦,對裡面的那個紅髮小混球全都束手無策。

  營帳中,牛皮地毯上,氣呼呼的坐著一個暗紅長發的小男孩,身體瘦弱,臉蛋頗為秀氣,只是鼻子上打著白布,似乎受到了什麼重擊。

  他漂亮眸子裡升騰著惱怒,並用上揚的眉毛表達而出,看得旁人陣陣心驚,很難想像一個年紀輕輕的小毛孩,在憤怒時居然會如此具有壓迫感。他那蠻橫無理的語氣加上足夠漂亮的外貌,給予人一種嬌生慣養的錯覺,其實千焰心只是個苟且求生的小老鼠罷了。

  巴頓尷尬地笑了笑,勸道:「小朋友,冷靜,冷靜一點兒,有話好說嘛,來來來先喝口水。」

  大概是覺得的確有些口乾舌燥,千焰心接過飄著熱氣的杯子,喝了一口,舔了舔紅潤的嘴唇,又喝了一口,才淡淡放下杯子。

  他抬眼繼續看著巴頓,清了清嗓子,深吸了一口涼氣:

  「冷靜什麼冷靜?大叔你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我一個孤苦伶仃的孤兒,無依無靠地在雪地上找點兒值錢的草藥,大冬天的呀,雪花簌簌地往下飄,寒風呼呼地往臉上刮,我個出門在外的小孩子,可憐兮兮的就穿了件厚點的單衣,就為了能吃頓乾淨的飯食,就為了光翼慶時能有雙沒洞的棉鞋。你知不知道我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呆了多久才找著點兒值錢的玩意兒?你知不知道我為了找那些破草多少次沒凍死在雪地里?窮人家討個生活我豁出性命,千辛萬苦、不分晝夜、嘔心瀝血、風吹日曬地努力著,我相信終有一天我會成為一個有錢人,我相信終有一天世界將以溫柔對待我,這是同時也是我畢生的奮鬥夢想與精神目標……」

  「可是你們呢!要我說你們什麼好?打架就打架,還非和吃人不眨眼的毒蛛打,打得不舒服了,派個不知死活的莽夫直接往裡沖。哎喲給那小子厲害的,劍吶嘩嘩地往裡削,砍蛛王耍了老半天的帥,嚯!可神氣得很啊…呸!這些小爺都管不著,關鍵是,為什麼?為什麼?你們打你們的,關我屁事啊?一豆沙包就糊老子臉上,勁兒賊大,準頭賊狠,當時我鼻子就爆漿了你知道嗎?我抖都沒抖一下就暈過去了,你想想那勁兒得多大!當我是毒蛛啊?我們差別很讓人忽略嗎?我和那噁心不拉幾的怪物就這麼讓人難以分辨嗎?小爺致富的夢想啊,成為有錢人的奮鬥啊,又被你們絆倒了!不止絆倒了,還打碎了!」

  「其實我也不是說你們如何如何,你們軍隊行軍打仗的我可以理解,偶爾誤傷別人也屬正常。但是!小鬍子大叔!你看看我這張臉!這張臉!如此完美無暇面如冠玉的臉蛋就破了相了!自打我出生以來,村里大大小小的街坊領居都盼著我能嫁個好人家,將來回村做貢獻,老話說的好,吃著他鄉的水念著故鄉的井嘛!可是呢?那蠻橫無理的臭小子打哪哪不好,非照臉來!老話說得好,打人不打臉打臉不照鼻,這下可好了,那拳可是太重了,簡直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啊!這挺秀的鼻樑我估計是保不全了,這可是咱全村人的期望啊!你可給個說法吧,怎麼辦,怎麼賠,賠多少,都不是我關心的——能不能賠還是個大問題呢!」

  一通長篇大論響徹營帳,其音色純正發音標準,氣勢恢宏且理直氣壯,剎那間滿座無言,天地失色。營帳外的圍著的士兵也是瞪眼直舌,無話可說。那一口氣將水喝完的紅髮少年乾的痛快,順便順了順柔滑的暗紅色長髮,完全沒有絲毫說瞎話而臉紅的表現。

  千焰心的嘴角悄然一勾,有些玩味,也許是出於想消遣的心情。他痛苦捂面,轉眼間表情又變了回來。

  巴頓張目結舌,沒怎麼受過文化教育的他是個粗人,遇到這種情況也不知該怎麼說,偏頭看向參軍三十年的老兵克雷托。

  老頭子乾咳幾聲,湊到巴頓耳邊,低聲道:「話粗理不粗啊。」

  巴頓撓了撓頭,起身上前想去扶起長坐不起的紅髮少年,千焰心揮開他的手,哼了一聲:「不起,我不管,今天沒個說法我就不起了。」

  巴頓頗為頭疼,低下身來,繼續好言相勸。

  千焰心一副得理不饒人的表情,捂住耳朵不看那小鬍子,重複著剛才的話。一時雙方陷入僵局。

  營帳這邊正喧譁間,營門口走來一道人影,身上穿戴修身的穆恩傳統騎士皮甲,顯出苗條柔和的身段與高挑修長的雙腿。

  她擁有一頭紫色迷人的秀髮,或許是因為身為軍人的關係將之剪短了,齊耳的短髮下露出潔白纖細的脖子。紫發女子的面容可以用絕世無雙來形容,雪白如玉的臉頰不施粉黛,清麗素雅的眉目婉約如畫,好似那穆恩月都中天之月撒下的第一縷月光,如絲如綢,清冷伶仃。

  但這月光絕非輕柔。那本該秋波蕩漾的碧綠美眸中沒有溫情,而是足以凍結春天的寒冷;那本該飛揚十六歲少女青春四溢的櫻唇,保持著毫無幅度的直線。

  所以,這是難以讓人接近、又不斷吸引人接近的殘忍的美麗月光。

  紫發女子一路檢查著營門口的陷阱與護欄,四處查看這周圍的設施有無損壞,冰涼嚴肅的目光在四下來回掃動,終於,掃到了營帳前聚集起來的人群。

  一個個大老爺們堆在主營帳的門口撅著屁股往裡看什麼呢。當然紫發美人並沒有這麼想。

  殺人現場?突發狀況?團長巴林心臟病發作?紫發女子冷了目光,捏了捏雙手,總覺得沒有武器不放心。四下看了看,伸手抄起了旁邊武器架上的騎兵長槍。杜絕任何意料外的狀況,即便團長巴多真的突發心臟病。

  身後傳來驚呼,最前面的士兵皺眉小聲嘀咕道:「後邊的別吵!」

  身後的士兵連忙推了他一把,他煩躁地轉過身來,嚷道:「幹什麼呀你這……」他神情立馬驚恐起來,結結巴巴地說道,「瑪、瑪、瑪利亞大姐頭!哦…」他連忙捂住嘴,意識到自己說漏了。

  大姐頭?她可不知道年芳十六的自己還有這個名頭。瑪利亞美麗的臉上更冷了幾分,將手中兩米餘長的鋼槍一抖,冷聲道:「讓開!」

  士兵們戰慄著退開,絲毫不敢違逆。

  鋼槍剛欲挑開營帳門帘,瑪利亞驀地聽見從中傳來的說話聲,清晰可聞的有一個陌生的年輕男子的聲音,沒有變聲,或者處於變聲,有些稚嫩。

  「你看看我這張臉!這張臉!……」

  裡面的聲音悲壯激昂,還帶著虛假的哭腔。

  瑪利亞皺著眉峰,向營帳里望去,瞧見一個暗紅色的背影。她仔細思考了一會兒,記憶中也沒有這樣一個人,也就是這一刻,她將這個紅頭髮的傢伙定義為可傷害的敵人。

  營帳中的喧譁聲漸弱,她似乎聽到了團長巴林的低聲細語,在氣勢上講,的確是巴林要弱很多。

  可能是因為心臟病的關係吧。也不知從哪兒得出的結論,她斷定那個不怎麼能記住名字的小鬍子大叔心臟一定有問題。

  看著紫發女子半天未動,後面的士兵斗膽出聲詢問:「瑪利亞小姐,那個……有什麼問題嗎?」

  瑪利亞秀眉一挑,微微轉頭冷聲道:「不必擔心,一個惡棍而已。」什麼惡棍?眾士兵心中同時發問。

  她正過頭來,碧色的眸子冰冷地鎖定住營帳中心的那個紅頭髮的傢伙。

  「嘶……」

  千焰心背脊直發涼,抱著雙臂,低聲自喃:「怎麼感覺背後涼涼的?」不經意間,回頭看去。

  首先掠入眼帘的,是一把沉重鋒銳的花頭大鋼槍,這鋼槍他見過,早些時候很多士兵都在那邊打賭誰能舉起它。全長足有兩米多,小樹幹般粗細,重量他不敢確定,打賭的士兵當中,只有幾人勉強抬起了它。

  而現在,這柄重型鋼槍遊走如龍,揮舞如風,大得嚇人槍頭直取他頭顱一般,尖銳的勁風刺得他頭皮發麻。

  他沒辦法躲開,這一槍來得太快、力道太猛。於是雙手一捏,眉心出浮現一道火紅的法印,暗紅的雙眸火光一閃,一片暗紅色的火紋光幕於千鈞一髮之際橫在了他的面前。

  「叮——」一聲脆響,鋼槍戛然而止,而那道火盾也驟然破碎。

  紅色的火焰魔力散落了一地,隨風消散,絲絲縷縷縈繞在兩個僵住的身形間。

  巴頓於克雷托張大了嘴巴,一切發生得太突然了,他們完全來不及反應。

  瑪利亞毫無徵兆地破門而入,鋼槍寒光刺目,目標卻是是那個紅頭髮人畜無害的小孩子。而那個人畜無害的小孩子突然施展一種像魔法一樣的力量,竟然稍微擋下了瑪利亞的一次進攻。

  千焰心看著離自己眉心不到幾寸的槍尖,臉色蒼白,那魔力凝結出的火紅法紋也緩緩消散。

  他的目光離開槍尖,望向那個兩米開外,那個持槍的人。

  瞳孔一縮,仿佛有月色瑩然入目。

  他沒有見過穆恩聞名全大陸的月景,不過想來,也不過爾爾。面前這個宛如月神之女的紫發的女子,已經帶給了他無盡的風光。

  千焰心痴痴地凝望那如畫的眉目,清麗而不失英氣臉蛋,突然一震,發現了她手裡與她嬌美相貌頗為違和的巨型鋼槍。

  槍尖依然停留在他眉心幾寸的位置。

  「姑娘,我們……有話好好說嘛。」千焰心訕訕舉起雙手,支支吾吾地說道,卻是用上了方才巴頓的話語。

  瑪利亞碧眸如霜,看了千焰心一會兒,蹙起了眉頭,片刻後似是想起了什麼,帶著疑慮道:「我見過你,你是被我打暈的那個傢伙。」

  「被你打暈?」瞬息間,月下的銀甲騎士、營帳里突如其來的鋼槍、還有眼前這個絕世仙姿的美女紛紛重合在了一起。

  巴頓連忙將千焰心往後拉了拉,笑著道:「瑪利亞你這是幹什麼。」說罷轉向千焰心道,「千小兄弟,我介紹介紹,這位是瑪利亞,呃…算是,應該對你鼻樑負責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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