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招標會

  林安顏在高中看到張愛玲的《愛》時，會很不理解裡面的故事。女孩子在生活的顛沛流離中，到老了也依舊記得春日傍晚的桃樹下，那一個年青人路過，說了一句：「噢，你也在這裡嗎？」

  於千萬人之中遇見你所要遇見的人，於千萬年之中，時間的無涯的荒野里，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巧趕上了，那也沒有別的話可說，唯有輕輕地問一聲：噢，你也在這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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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愛玲的文筆賦予了這個故事的夢幻和浪漫，年少時說起來這句話好像格外神往這種帶有遺憾卻無比唯美的愛情，當時的林安顏不懂也不理解這種愛情，但這並不妨礙她對這句詩情畫意的名句的追捧。

  顧修然對此卻是嗤之以鼻的，他曾經將那本散文集翻得嘩嘩作響，然後舉起來對著林安顏很認真的說：「這算什麼愛情，頂多就是女孩子對未被拐賣時的美好生活的回憶和懷念罷了，她不是愛這個年青人，她是捨不得當初的自己。」

  林安顏想了想覺得也是，但她有些不服氣：「那也不能說不是愛情啊，你看，張愛玲說了，遇見自己所要遇見的人，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剛好。」

  「剛剛好？遇見了就說了一句話，接著就是一輩子的回憶，如果是這種剛剛好的愛情的話，不要也罷。」

  林安顏不高興了：「你怎麼這麼掃興……」

  顧修然捏著她的臉哈哈大笑：「我家顏顏生氣啦？彆氣了，我就是想告訴你，這些都是無病呻吟，像我們兩個這種青梅足馬兩小無猜，要實實在在一輩子的才是真正的愛情。書上的純屬扯淡。」

  扯淡這個詞當時的顧修然不知道是從哪裡學到的，這可能是他從小到大唯一接觸到的不是那麼粗鄙直接，又能表現出自己心情的髒話了，所以那段時間他很喜歡說這個詞。

  早晨的陽光透過窗簾照射進臥室內，林安顏的眼睫動了動，緩緩睜開。她一時之間還有些緩不過神來，夢中的一切都很清晰，張愛玲的散文集，顧修然陽光的笑臉，甚至那句張揚的扯淡，都仿佛曆歷在目，讓她分不清是夢還是現實。

  慢慢清醒後，林安顏卻突然想到，原來顧修然在那麼早的時候，就已經可以說出實實在在一輩子這種話了。

  旁邊的被子已經沒了溫度，林安顏隱約記得顧修然上班前在她半夢半醒間說過會早些回來。

  怔忪了一會兒，林安顏看看表，上午八點半，離招標會開始只剩下一個多小時。

  只剩下一個多小時……

  她該出發了。

  好不容易晴朗了幾日的天氣今天又變冷了，天上烏雲密布、陰沉沉的，看著就讓人透不過氣來。

  顧氏的位置被安排在會場中間偏左側一點，此時位置上已經坐滿了人，皆是神情平靜中帶著勝券在握的喜悅，唯有被圍在中間的顧修然和陳黎神色淡淡，讓人看不出任何情緒。

  來參加這次招標會的企業代表並不多，偌大個會場除了坐在前排的顧氏，其他人零零散散地分散坐在四周。不是對這塊地不感興趣，而是誰都知道朝平區的這塊地已經百分之百的被留給顧氏了，今天不過是來走個流程罷了。

  這麼一個心照不宣的事情，實在是不值得再抽出時間專門觀看。

  再說要看著顧氏馬上又要更上一層樓，他們心中並不好受好嗎。

  有膽子大的人直接上前去恭喜顧修然，但這位顧總似乎並不是很高興，神色依舊非常冷淡，讓湊上去的人只得訕笑著離開。

  陳黎環顧了下四周，心中隱隱升起不安來，他湊近顧修然小聲地問了一句：「顧總，剛剛——李局長是什麼意思？」

  李局長便是這次朝平區招標的總負責人，和顧氏的關係一向不錯，也一直都會將一些便利提供給顧氏。陳黎上次交標書時見到這位李局長他還很高興地和自己打招呼，言語之中都是暗示這次招標穩噹噹的。

  可今天他們在會場外相遇的時候，李局長卻笑得分外尷尬，還說一句什麼讓他們做好心理準備。

  他們要做什麼心理準備！他們全部人都做好了要摘取成功果實的準備了！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顧修然淡淡回答了一句，他的臉上並沒有太多的表情，哪怕是看到李局長的反應之後，也依舊如此淡定。

  陳黎急了：「這事兒怎麼會出岔子呢，在S市誰還敢和我們去爭這塊地？顧總，如果今天我們失手了，那後果——」

  顧修然神色不變：「在S市當然沒人敢。」看見陳黎激動的樣子，顧修然頓了頓，微微揚起唇角露出今天來第一個可以稱得上是微笑的表情來：「別急。」

  陳黎的心莫名被顧修然安撫下來了，但他依舊皺著眉四處看著，會場中都是熟人，哪有什麼可以威脅顧氏的？

  正想著，會場裡突然躁動了起來，陳黎往門口看去，只是一眼，心就沉了下去。

  從門外走進的兩個人他並不陌生，甚至其中一個他交標書那天還曾見過。陳黎下意識看了一眼旁邊的顧修然。

  顧修然此時的目光也投向了大門處，投在了那兩個人身上，他的目光和表情都很平淡，平淡到就像是在看著兩個陌生人。不過幾秒，便低下頭，繼續翻閱手中的文件。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陳黎似乎在某一個瞬間聽到了顧修然的輕笑聲。

  陳黎沒辦法做到顧修然此時的淡然冷漠，他連裝都裝不出來，只覺得有一股怒火在心頭燃燒，燒得他完全不能冷靜，他又急又氣，胸口還有隱隱的疼痛--怎麼回事？林安顏不是顧總的愛人嗎？怎麼會在今天和應文釋一起出現？

  李部長尷尬的笑，似有隱喻的話，顧修然那句在S市當然沒人管--不是巧合，絕對不是巧合！

  陳黎「噌」地站了起來，將周圍的人嚇了一跳，紛紛詫異地看著他。但他剛邁開腿要往那兩個人身邊走，旁邊傳來了顧修然的聲音：「陳黎！坐下。」

  「顧總……」

  「坐下。」

  眼睜睜的看著林安顏和應文釋相攜走到他們右邊坐下，陳黎只能不甘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怎麼回事？那是TB的林安顏？她怎麼會來？」

  「應該是來看招標會的？」

  「開什麼玩笑，她這麼閒？你沒看剛才顧氏的那位陳秘書的表情，我覺得……今天顧氏的事兒懸了。」

  「不會吧，到手的鴨子還能飛了？再說TB要朝平區的地幹什麼，他們今天來搗亂。明天市長就能大發雷霆，對他們有什麼好處？」

  「這可不一定，看來TB和顧氏真的要對上了……」

  ……

  會場中人不多，但在林安顏和應文釋落座之後的竊竊私語聲卻並不少。

  他們隱約中也能聽得出來說的都是什麼。

  應文釋看了一眼脊背筆直，神色平靜的林安顏，到現在也不懂她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

  「Aney，你真的想好了嗎？」應文釋還是想要勸她：「如果你和顧修然之間有什麼矛盾，可以開誠布公的談一談，總有可以解決的辦法，你這麼做的話，想過之後要怎麼去面對顧修然嗎？」

  他是真心實意的在勸她，顧氏為了這個計劃已經整整準備了兩年，朝平區的這塊地是最後一環，得到了就是無盡的輝煌，得不到那就是幾十個億的損失，幾十個億，足以讓顧氏傷筋動骨一番。

  應文釋知道林安顏狠，但沒想到會這麼狠。她這麼做，分明是要對顧氏下死手，更別說這整個過程並不光明磊落……

  上次見面他們兩個還是一對兒幸福的戀人，怎麼現在就弄得跟生死仇人一樣？

  林安顏搖搖頭，緊抿的唇顯得尤為執拗，她沉默了一會兒，才沉沉開口：「這就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至於面對顧修然……

  她從來都沒有想過，今天過後還要去面對顧修然。

  林安顏直直坐著，她的表情平靜，但整個人的身體都在繃緊著，李局長已經走到了台上，她極快的往自己左邊看了一眼，然後狠狠的閉上了眼睛。

  李局長的心情很不好，也提不起興趣去活躍氣氛。台下的人不多，還坐得四處分散，讓他看著更是氣悶。

  他的手中便是這次朝平區中心土地的招標結果，上面有兩個極為相似的數字，相似到讓他不得不以為這次事件是人為的。

  本來想著顧氏在朝平區建好商業區，S市的經濟絕對能上升一個層次，這都是業績啊！不只是他這麼想，S市的領導班子包括市長都或多或少有著這想法，所以他們明示暗示，這兩年幫著顧氏勸退了不少本市想要競爭的企業，誰知道千防萬防，臨到了卻讓一個外來的攪了局！

  李局長剛剛還被上級炮轟了一頓，現在正壓著火氣，實在是沒什麼心情繞彎子，清咳兩聲等下面安靜下來之後便直截了當的將這次招標會的結果念了出來。

  前面中標的都是中小型企業，得到的也是偏郊區的位置，實在沒什麼驚喜。

  直到最後，李局長念出了朝平區三個字，他頓了頓，看了顧氏那邊一眼，只見顧氏其他員工都滿懷期待和喜悅的盯著他，而那位從來都是不可一世的顧總，此時卻沒抬頭，自顧自的翻著手中的文件，就像現在說的話題和他無關一樣。

  他又往右邊看了看，那裡的兩個人倒是正襟危坐的，但兩個人的表情實在稱不上是期待或者緊張，甚至看起來都像是心不在焉的--

  李局長心中一悶：這塊地對他們來說這麼不重要？不重要還來爭什麼！太糟心了！

  「中標的是----帝都應氏集團！」

  全場靜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