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去見陳醫生

  顧修然在第三天下午終於睜開了眼睛，頭頂的天花板和周圍消毒水的味道只來得及讓他意識到自己是在醫院，接著就聽到林安顏慌亂的喊聲：「醫生！醫生！」

  有模糊的人影在他眼前晃來晃去，顧修然頭疼不已，他似乎聽到了林安顏的聲音，想要轉頭尋找，但他連動動小手指都覺得費力。

  不知道過了多久，嘈雜的聲音和人群終於消失，周圍恢復了平靜。顧修然頭昏腦脹，微眯著眼睛昏昏沉沉的不知今是何夕。

  

  突然一個乾燥柔軟的觸感落到了他的額頭上，接著便有冰涼的液體掉落，順著他的臉龐流下。顧修然聽到林安顏低喃道：「顧修然，你快醒吧。」

  真正清醒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顧修然這次能夠清晰的看到窗外暗沉的天色，房間裡不知道為什麼沒有開燈，昏暗到只能隱約看出事物的輪廓。

  他有些費力的扭過頭，正好和林安顏視線相對。

  顧修然的腦海中浮現了之前昏沉中的那個吻，那滴淚，還有林安顏輕輕的絮語，驀地心中就柔軟起來，他勾起一抹笑：「安顏？」

  林安顏恍惚的應了一聲：「嗯？」她的視線落在顧修然的眼睛上，慢吞吞的反應了幾秒才明白髮生了什麼。

  她猛然站起來，卻在下一秒重新跌回椅子中。林安顏強忍著頭暈目眩的感覺，俯身向前握住了顧修然的手：「你終於醒了，終於醒了……」

  可能是太過激動，她一時竟也不知道要說什麼，但只是重複著這幾句話就已經滿眼濕潤，聲音哽咽。

  顧修然扶著她的手想要坐起，但稍微一動就覺得頭暈噁心。林安顏模糊看出了他臉上痛苦的表情，連忙讓他躺好：「你撞到頭了，先別亂動，我去叫醫生。」

  「安顏。」顧修然攔住她，微閉著眼似乎很疲憊，但他依舊堅持解釋：「林建成的事情我的初心真的是為你好。正是因為我這十年來沒有一刻不在為那時的決定後悔，所以現在以及以後我都不會再做出傷害你的事情，安顏……」

  「我知道，我都知道……」林安顏眼淚終於掉了下來，她聲音顫抖著應答他。她有什麼不知道的呢，三天前的那天下午，她的聲明沒有發出去，林建成的聲明也沒有發出去。

  顧修然作為S市多年的龍頭集團總裁，若他盡心盡力想要攔的消息，縱使是林建成也無可奈何。

  可當時的她根本就沒辦法想那麼多，就像冥冥之中有一雙手，推著她去和顧修然爭吵，決裂。直到顧修然撲過來用身體為她擋住飛馳而來的車時，她才清醒過來，這麼一個願意為她付出生命的人，她怎麼忍心傷害呢。

  顧修然剛醒，身體還很虛弱，只是短短几句話就讓他筋疲力盡，又陷入了沉睡。

  醫生檢查過就出去了，留下林安顏一個人繼續呆在病房裡。

  顧修然終於醒了，林安顏的心也總算放下了，她盯著顧修然略顯蒼白的臉，心中什麼想法都沒了，只想讓面前的這個男人一生平安，趕緊好起來，然後他們好好的在一起。

  林安顏看著熟睡中的顧修然，腦海中顯現出顧修然抱緊她的身影，唇角不禁揚起。趙美雅已經完了，林氏也在她的手中，若是……

  若是她的復仇停到這裡，是不是也可以？

  林安顏的心怦怦直跳，似乎在贊同這種想法，又似乎在嘲諷她。

  這種心臟的跳動一直持續很久都沒有消失，慢慢的就演變成了一種不安，讓林安顏有些心慌意亂，顧修然醒了，她卻依然睡不著。

  林安顏覺得病房裡讓她透不過氣來，只能出去透透氣。打開房門，剛好碰見下班趕過來的洛銘。

  「顧修然醒了？」洛銘顯然已經知道了這個消息，他不待林安顏回答，就蹙著眉繼續說了下去：「現在你放心了，趕緊去睡覺，明天去見陳醫生。」

  林安顏搖搖頭。

  洛銘的怒氣一下子就升了上來，沉聲說道：「你還不睡？你看看你現在成什麼樣子了！是個人都能看出來你已經幾宿沒睡了！」

  他不僅生氣，更多的是心疼。這幾天林安顏不眠不休的守著顧修然，片刻未眠。現在的她臉色蒼白，眼圈青黑，整個人都透著濃濃的疲憊和虛弱感，好似下一秒都要倒下去一般。

  林安顏扯了扯唇角，有些無奈：「哥，我真的睡不著。」她也很想睡，可一閉眼就覺得不安焦慮，心都靜不下來，怎麼睡？

  「怎麼會……」

  「哥，我想現在就去見陳醫生。」林安顏很堅定的說道。

  她一直都很怕見到陳醫生，大約是因為十年患病的記憶不甚美好，治療也頗為痛苦，她並不想見到或者想到有關於治療時的任何人或事。

  作為她的主治醫生，陳醫生算是最了解她的一個人，林安顏和他認識了近十年，也非常信任他，但若是有選擇，她真的不想見到他。

  因為見到他就代表著她要去複查或者她的病情有反覆，不管是哪一種都讓她精神緊張，痛苦不安。

  這還是第一次她主動提起要去見陳醫生。林安顏用手指在車窗上寫下顧修然三個字，歪著頭看著看著就笑了。

  陳醫生就住在TB的酒店中，洛銘早已經將其中一間房間改成了治療室，林安顏到的時候陳醫生已經在治療室了。

  「Aney，沒想到這麼快就見面了。」陳醫生是一個頭髮花白卻精神矍鑠的老人，見林安顏進來，笑呵呵的打了個招呼。

  林安顏笑了笑，自覺的走到一旁的軟椅上躺下：「對啊，沒想到這麼快就又見到您了。」

  悠揚的輕音樂在房間中緩緩響起，陳醫生戴上自己的眼鏡，拿著紙筆還有一杯水走到林安顏旁邊的沙發上坐下：「和我聊聊吧，最近怎麼樣？」

  林安顏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仰躺在寬大的軟椅中緩緩開口：「大概是春節左右吧，我突然開始做噩夢，晚上會哭著醒來，但醒來之後完全不記得自己做了什麼夢。這原本對我的生活沒有什麼影響，但大概兩周前，我開始頻繁的出現這種情況，並且醒來之後會出現焦慮，急躁等情緒，導致之後再也睡不著。」

  「最近幾天就更嚴重，我已經完全睡不著了，一閉上眼就會心慌焦慮，根本沒辦法平靜下來。更可怕的是……」

  林安顏臉色蒼白，眉宇間很是無措：「我開始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就像是人格分裂一般，冷靜和暴躁完全分離，暴躁的那個我根本沒辦法思考，只想和別人爭吵，和仇人魚死網破。但是冷靜下來又會愧疚……」

  「引發這種情況的契機你知道是什麼嗎？」陳醫生點點頭，很平靜的問林安顏。

  林安顏想了想回答：「似乎是……因為顧修然。春節的時候我……知道了一些事，開始覺得我十年間的悲慘和我自己的性格也有很大的關係，並不全部都是顧修然的錯。」

  「那最近這種情況變得嚴重的契機呢？」

  「是……」林安顏看了陳醫生一眼，聲音開始變得緊繃：「趙美雅的公司差不多完了，林建成總裁的位置也被我搶過來了。」

  陳醫生沉吟了一瞬，下了總結：「也就是說，你當初定下的三個復仇目標對象，已經完成了兩個？」

  林安顏移開視線，抿唇不語。

  「你是不是心中對你的這種情況已經有了估測？」

  林安顏這次沉默了很久，治療室中陷入沉靜，陳醫生也默不作聲地看著她，似乎在等著她想好之後對自己坦誠自己的心聲。

  可林安顏到最後，也不過是扯了扯唇角，問了陳醫生一個好似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陳醫生，我要怎麼才能成為一個正常人？」

  「你已經是一個正常人了。」陳醫生回答道：「你現在有工作，有金錢，有地位，有家人，有愛人，有正常的社交活動……Aney，你現在擁有的已經比普通人多得多了，怎麼能不叫正常人呢？」

  林安顏輕笑出聲：「這就算是正常人了？陳醫生，這真不像是一個精神科泰斗應該給出的答案。」

  陳醫生也笑，他笑起來極為和藹親切，對待林安顏的態度就像是對待自己的親孫女一樣：「確實，我現在的患者大多非富即貴，他們擁有著財富和地位，可心中卻有著這樣那樣的問題，他們沒有辦法自愈，因此只能選擇來藉助我的力量。但Aney，你是特殊的。」

  「特殊？」

  「沒錯，你還記得你抑鬱症復發的時候嗎？那時我對你的病情素手無策，幾乎要判定你會因此死去，但沒想到你後來沒有依靠任何人走了出來。抑鬱症能夠自我康復的患者很少，像你這樣復發後自行康復的例子更少。」

  「你問我怎麼樣才能成為正常人是嗎？那我告訴你，Aney，當初支撐你走出來的信念，就是能夠徹底治癒你的藥。」

  當初支撐她的信念？

  林安顏垂眸，半晌才無奈又絕望的笑著輕聲說：「我要怎麼辦呢，陳醫生？可能我這輩子都好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