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人設
2024-05-25 14:03:20
作者: 久戈
第50章
冷藏櫃裡原本準備留作晚飯的豬肉已經解凍了,粉白交間的五花肉薄片碼在白瓷備菜盤上,煞是好看。
司祈從各種調料的瓶瓶罐罐里挑出一瓶醃肉醬——她大學假期時特意去韓食店找廚師學來的秘制配方,甜辣鮮香,單是聞著醬味都能吃下兩碗白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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醃肉要十五分鐘,司祈蒸上米飯,首先做醋溜土豆絲。
熱油中先扔幾顆花椒炸香,撈出後加蔥姜蒜干辣椒爆香,沖洗掉表層澱粉的細長土豆絲翻炒兩下,白醋順著鍋邊倒進鍋里,發出刺啦一聲,濃郁的醋香瞬間瀰漫開來。
接著依次加入糖、鹽、雞精,繼續翻炒一分鐘,一道清脆爽口、酸甜辣適宜的醋溜土豆絲就做好了。
紫菜蛋花湯做起來更簡單,滾水打進蓬鬆的蛋液,蛋花成型後立刻澆進加了即食紫菜和蝦皮的湯碗,無需其他調味料,只一點點鹽就足夠鮮甜。
湯做完後,肉也已經醃製好了。司祈重新起熱鍋熱油,爆香蔥姜和洋蔥,將醃汁和豬肉一同倒進鍋里,又香又辣的白煙從鍋中升騰而起,大火猛炒至熟透。
裝盤後用噴槍為豬肉表面增加一絲炭燒風味,接著裝點上青青白白的蔥絲。
一葷一素一湯,配上一大碗熱騰騰的白米飯。
司祈將托盤端出來時,蔣興國的眼睛都紅了。
他數不清自己多久沒真正吃過一頓熱飯了,每日充飢的不是過期的麵包就是冷硬的饅頭。
鮮香甜辣的辣炒豬肉、酸辣爽脆的醋溜土豆絲、醇香鮮甜的紫菜蛋花湯、甘甜軟糯的白米飯。
蔣興國大口大口往嘴裡塞著食物,兩滴淚無聲無息順著枯黑憔悴的臉龐劃落,沾濕了厚重臃腫的衣襟。
司祈整整給他盛了五碗米飯,連最後一點湯汁都被蔣興國小心翼翼地舔乾淨。他撐得不停打嗝,眼睛卻還忍不住往裝飯的蒸鍋上瞄。
「客人需要住宿麼?獨衛四人間一晚五十積分,五折優惠您只需要付二十五積分,物美價廉,不可多得。」司祈決定在一隻羊身上多薅兩把。
蔣興國攥緊手裡最後一顆晶核,最終還是選擇了兌換。
「三十積分已經打到您的卡里了,」司祈在POS機划去了住宿的費用,帶著蔣興國走出餐廳,拐進旁邊整齊排成一排的民宿房間。
四人間類似大學生宿舍大小,十八平的房間裡擺放著兩張上下床和兩把單人沙發,隔出的獨立衛浴間裡整齊疊放著乾淨的洗漱用具和毛巾浴巾。
窗邊擺著一盆常青的綠蘿,窗外是陽光清透的小院。
那一瞬間,蔣興國幾乎以為自己回到了末世之前。
「定時任務已完成。獎勵抽獎機會一次,請問是否抽獎。」
司祈歪在木搖椅上曬太陽,系統提示音平板無波地響起。
「是。」
「恭喜您抽到智能掃地機器人*1。」
「發布定時任務:招募一名員工。限時三天。任務獎勵:抽獎機會*1;任務失敗懲罰:電擊三分鐘。」
聽到系統音的一瞬間,司祈首先想到的就是剛剛被她帶進民宿中的蔣興國。
從對方被喪屍窮追不捨的緊要關頭還能提醒她關門的行為中,能看出人品不錯,至少不會是那種莫名背刺的傢伙。
而且不過分吝嗇,也有一定的風險投資意識,當然,更重要的是——對方是司祈來到這裡之後見到的第一個活人。
司祈的民宿本來就開在村子裡,穿越之後依舊群山環抱,就算不是荒山僻嶺想必也相差不多,三天之內能不能遇見另一個大活人還是兩說。
司祈決定抓住這次「機會」,主動出擊。
如果能將對方吸收為雇員就最好不過了。
「大哥,我要被渴死了。」染著一頭非主流黃毛的小混混有氣無力地靠坐在牆角,手裡捏著空空如也的礦泉水瓶。
被他叫做大哥的是位肌肉橫練花臂紋龍的青年,寸頭斷眉,額角一道刀疤,怎麼看怎麼帶著凶煞氣。
「小六去找水了,」青年皺著眉,表情也十分難看,「估計快回來了。」
「哦——」小混混虛弱地拖長聲音應了一聲,顯然已經對那位外出找水的小劉不抱任何期待。
畢竟這種毫無收穫的尋找已經持續三天了,別說是沙漠裡最寶貴的淡水,哪怕是能入口的事物都沒見到過。
「大哥,你說我們是不是都要死在這兒了?能和大哥和兄弟死在一起,也算我小刀的運氣了......」小混混用力揉揉乾澀的眼睛,深深嘆一口氣。
***
從充斥著疼痛的昏睡中醒來時,眼前一片黑霧繚繞,耳邊是毫無止休的轟鳴,世界天旋地轉,整個人仿佛踩在千米高空的單股鐵索上,眩暈得令人噁心。
司祈沒什麼反應,熟練地等過這一陣晨起的不適。
眼前終於清明一些已經是將近半個小時後的事情了,司祈撐著泛疼的身體,拖沓進狹小的衛生間洗漱。
破碎的鏡子裡是一張靡麗的臉,黑髮半長,垂在肩膀之上一指左右位置的發尾帶點微卷。額發有些凌亂地抄至腦後,露出內勾外翹一雙繾綣怠倦的眼,眼角偏鈍,眼尾卻挑得風流萬眾芳華絕代。睫羽濃且纖密,但並不捲翹,只直直半遮著眸子,在眼底投下一片曖昧的影。
她膚色白的近乎病態,連唇色都格外淺淡透明,只有眼尾一抹紅,仿佛潑天大雪中的一滴血,在一片白茫茫里灼人眼目,刺人心肺。
【尊敬的宿主司祈,您好,749號系統為您服務。】
狹窄得連轉身都困難的衛生間裡響起一道機械的電子音。
司祈手掌籠在水龍頭下接水,蒼白的指尖在冰冷水流的沖洗下泛起一點淺淡的紅意。
好一陣子沒有回應,那道電子音也跟著沉寂下來。
終於慢條斯理地洗完臉,司祈開口,「我聽得到。」嗓音含混裡帶著點啞,但尾音拖得長,最後那點沙質就帶了勾子。但她的語調很溫柔,帶著些笑意,柔軟得像名貴的絲織物。
電子音於是再次迴蕩在衛生間裡,【作為「美強慘拯救計劃」分部下轄系統,749號系統主要任務即拯救將死美強慘性命,改寫其悲慘結局。】
【因宿主司祈滿足拯救要求,749號系統將竭誠為您服務。】
司祈揉了揉骨骼兀起的腕部,蒼白得透出淡青靜脈的皮膚上一道又一道猙獰的深疤,新舊不一。
「你是怎麼選中我的?」司祈轉身背靠在洗手池沿,微微彎著唇角,笑得很柔軟。
749號系統似乎被打斷了應有的進程,電子音有些卡頓,【749號系統在任務清單中選中宿主司祈......】
司祈連眼角都淺淺彎了起來,「沒關係,我只是隨便問一問。很高興見到你,749。」
若有若無在空氣中響動的刺耳電流聲停了下來,749號系統繼續一板一眼遵循著系統規定開始介紹從分部資料庫接收的劇情。
池家最受寵的小姐池沐在十五歲那年檢查出一種罕見疾病,這種病發作時痛苦不堪,且當前並沒有完善的治療方案。池家雖然竭力尋找同類病人進行藥物實驗和臨床試驗,但終究沒能找到與池沐病型完全一致的試藥對象。
在治療方案許久未能最終確認時,池父偶然得知自己曾有一個同樣患病的私生女流落在外。
彼時孤兒司祈十七歲,於高考前夕被接回池家治療,三個月後原本的輕症迅速發展成了重症,病型剛巧與池沐完全一致。
有了完美的實驗對象,池沐的治療終於可以繼續以最安全副作用最小的方式推進。
在藥物和治療方案的不停調整變動中,司祈幾次生命垂危,為了使她不失去求生的希望,池沐的未婚夫程遠尚和池父經常前來探望,鼓勵司祈努力戰勝病魔。
司祈十分感激給予她父愛並為她治療重病的池父,並在不知不覺間愛上了溫柔紳士的程遠尚。
一年前,池沐的病終於徹底治癒。司祈卻因為此前的藥物影響,留下了嚴重的後遺症。
司祈並未因此怨憎他人,池沐是她的妹妹,她當然希望自己的弟弟健健康康的。
至於她自己,司祈想重新高考。雖然已經耽誤了五年時間,但她還是想體驗一下大學生活,因為她偷偷聽見醫生說過,他活不過三十歲了。
池父拒絕了她的要求,原因是她病得太重,還是居家修養為好。
司祈明白這是池父的關心,於是安心被關在狹窄昏暗的下人房裡,飢一頓飽一頓地,病得越來越重。最後連精神都出了些問題,幾次摔碎了玻璃水杯把尖角往手腕上劃。
最終,司祈死在二十四歲這年,死的那天池沐終於到了法定結婚年齡,與程遠尚舉辦了一場轟轟烈烈的盛世婚禮。
749號系統平板的聲音講述完這個徹頭徹尾的悲劇,停頓了好一陣子。介紹過劇情後系統才可以開啟人格單元,對於749來說,這也是他第一次了解自己的宿主。
「宿主,您......」此時749已經瀏覽完了數據流里司祈的一生,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想說傻子都能看得出來池父和程遠尚不是什麼好東西,但轉念記起司祈現在已經二十三歲精神出了問題,又不敢多嘴唯恐刺激到他。
這是749被調到「美強慘拯救計劃」分部後第一次接手宿主,大概是第一次見到所謂的「美強慘」,他不算豐富的情感模塊里湧出些類似心疼的情緒。
司祈聽著機械的電子音轉為澄澈的青年聲線,原本迴蕩在衛生間裡聲音也轉而只在她腦海里響起。她抿起唇角露出一個淺淡的笑,語調溫順柔和,「怎麼了麼?」
749斟酌著詞句,努力在不刺激到司祈的情況下揭露池家人的真實面目——司祈愛他們愛得太深,749不敢一步到位直接撕開這層偽裝布。「宿主,您不覺得您的父親太久沒來看您了嗎?」
與其說太久沒見,不如說自從司祈被關進這個不到三十平的房間後,池父和程遠尚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我和他四百七十八天沒見過面。」司祈點點頭,走出衛生間回到臥室,「我和程遠尚同樣四百七十八天沒見過面。」
749一怔,沒想到司祈連日子都記得這麼清楚。那點細微的心疼更加濃郁了,「一般來說,父親不會這麼久不見重病的女兒的。」
司祈依舊點頭,「在池沐病好之前,池建國每周見我一次。」池建國,池沐和司祈的父親。
「所以......」749覺得似乎有哪裡不對,司祈對池父的態度應該是十分感激和孺慕的,至少不應該直呼對方的名字。
「所以他並不愛我,只是為了讓我給池沐試藥。」司祈從門口端回自己今天一天的食物——一碗已經涼了的稀粥,三個隔夜的菜包子,兩瓶礦泉水。
749那種詭異感更強了,「你知道?」因為過于震驚連敬稱都忘記了。
司祈擰開礦泉水瓶蓋時手腕吃不上力,削長的指骨嶙峋青白,指甲因太久沒有修剪過於長了,更顯得整隻手有一股頹唐的靡艷。「我知道。」
「那您為什麼還同意試藥?」
司祈似乎是思考了一會兒,「他是我感激且敬愛的父親。」她始終帶著那點淺淺的笑意,聲音也一直柔軟溫和。
749無法理解這句話,但看司祈沒有絲毫繼續解釋的意思,也就只能理解為這是獨屬於人類的情緒,哪怕是加載了人格單元的系統也無法解析。畢竟人和系統先天性的不同,更別說他的情感模塊還屬於系統中很不豐富的那一類。
司祈知道749還在瘋狂運轉計算系統分析自己的這句話,對於系統來說,分析宿主每一句話的含義是刻進最底層代碼的準則。但實際上她的那句話真的沒什麼更深層的含義,只是一個事實判斷——
司祈是一個自幼生活在無光黑暗中的人,所以會因為父親的關心而甘心試藥甘心被囚,會因為陌生人的溫柔而深切淪陷情深不悔。
這是司祈的人設。司祈沒什麼情緒地想著,所以她需要遵循司祈的人設,做司祈會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