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遊樂園

  「司祈，你今天不是去面試了嗎，怎麼回來這麼早？」看見一身正裝推門進來的司祈，宿舍里正外放打遊戲的章強愣了一下。

  筆記本電腦里不斷傳來擊殺提示音，機械的女聲反倒讓司祈混亂的思緒有了一絲清明。

  「遇見點兒事耽誤了。」

  張章很是為她可惜，一邊平A刮塔一邊勸，「司祈你成績好，這個不行就再找個更好的，別太往心裡去啊。」

  司祈倒不是為了失去的面試機會神思不屬，不過她也知道張章是好心，應了一聲沒事才上了自己的床鋪。

  她們這是個上床下桌的四人宿舍，每個人床上都罩著當初團購的黑色雙層遮光床簾。

  司祈拉了床簾，在驟然降臨的黑暗裡思考人生。

  

  前二十三年都是堅定唯物主義者的司祈覺得自己還需要一些時間來接受一個不那麼科學唯物的——系統。

  所謂系統是在司祈準備進地鐵站時忽然出現的，當時她腦海里「叮」了一聲，聲音有點像微波爐定時器。

  接著眼前就出現了一面瑩藍色半透明屏幕，上面一行「文旅公司建設系統」八個大字。

  中間是一排選擇框，「公司置業」、「員工聘用」、「系統任務」以及「系統商店」。

  最下面則是一行小字，「如對本系統有任何疑問，請聯繫您的專屬客服進行諮詢。」

  「秦哥，我吃飯去了，一起嗎？」一局遊戲打完，章強意猶未盡拿起校園卡，出門前問了一句。

  司祈此時正倚著床頭觀察眼前沒有退出選項的屏幕，「不了，你先去吧。」

  章強很快低聲哼著歌兒走了。

  思考良久，司祈還是決定解決問題。

  她掏出手機，按照小字提供的專屬客服聯繫方式撥通了電話。

  「您好，」對面很快接通，聲音是清朗好聽的男中音，「我是您的專屬客服，四九。」

  「請問您對文旅公司建設系統有什麼不理解或需要解答的問題麼？」專屬客服四九語調溫和有禮，還帶著點讓人如沐春風的笑意。

  不愧是做客服的，親和力是真的很強。

  「能解釋一下這個系統到底怎麼回事嗎，它已經干擾到我的正常生活了。」司祈沒被糖果炮彈打動，臉色依舊不怎麼明朗。看什麼東西都隔著一片藍汪汪半透明屏幕的感覺實在詭異，這種強買強賣的作風也讓人不快。

  四九頓了一下，「這是您購買的——」他的解釋戛然而止，接著是一陣兵荒馬亂翻找資料的響動。

  司祈面沉如水，卻很有耐心地等待著對方的回答。

  過了大約五分鐘，話筒里才傳來有些蔫噠噠的聲音，「實在抱歉，這邊的數據顯示，購買文旅公司建設系統的用戶另有其人，造成現狀的原因可能是派送時收穫對象選擇錯誤。」

  沒等司祈說話，客服四九繼續補充，「定製類系統一旦綁定不可解除......造成這樣的結果我們深表抱歉，並願意為您提供一定補償。」

  「什麼補償？」司祈深吸了一口氣。

  「具體補償條例需要面談，」四九很快回應，「我們約定一個時間，您看可以嗎？」

  下午，司祈換了一身休閒裝，走進和四九約定好的校園咖啡廳。

  咖啡廳里人比往日多上不少，大部分都是妝容精緻的女生，目光落在坐在角落的青年身上，兩兩三三捂著嘴低聲說話。

  司祈走過去，在一眾女生低低的驚呼聲中坐在了青年對面。

  青年一身銀灰色修身西裝，腰背挺直，腰掐得額外細。一張秀美溫和的臉，狹長的桃花眼輪廓格外深邃，鼻樑高挺，淺玫色薄唇微微抿著——難怪那群女生喜歡看，的確長得比熒幕上的明星還好。

  「秦先生您好，」四九來得早，之前已經點了兩杯美式，此時有些討好地推過去一杯，「我是您的專屬客服四九。」

  根據四九解釋，他和所謂的文旅建設系統其實都是某個高維文明的產物。高維文明的人類長生不老，閒來無事的時候喜歡給自己找些樂子——比如綁定系統後去低維文明度假。

  而這個文旅公司建設系統本來是英藍系統製造公司VIP大客戶特別定製的款式，卻不知道為什麼在派送中搞錯了收貨對象，「以前從來沒出現過這種情況......」四九還小心翼翼地補充了一句。

  司祈撩起眼皮盯著對方，神色冷淡。「所以呢？」

  「所以我們會為您提供補償！」四九立刻雙手奉上一沓資料。

  說實話，這種受驚兔子一樣的行為和那張斯文俊秀的臉實在不太相符。

  小心地睨著司祈的神色，四九低聲解釋，「這個世界並不在高維文明的註冊範圍內，我也是耗盡了所有備用能量才與公司取得了很短暫的聯繫，而這已經是目前能做到的最大限度的補償了。」

  司祈閱讀速度很快，四九還在解釋時她已經逐字看完了所謂的補償。

  補償其一是一家已經註冊成功，名下有一家荒廢遊樂園的文旅公司。

  補償其二是部分高於本世界文明道具的解鎖，其下名類很多，但都有補充規定——比如不可用於挑起侵略戰爭、不可用於盲目推進科技躍進等等，總結起來就是只能自用，不能干擾本世界文明的正常發展。

  補償其三是專屬客服四九所有權由英藍系統製造公司轉為司祈個人。

  「第三條補償是什麼意思？」司祈食指敲敲桌面。

  「我們雖然是和定製系統綁定的專屬客服，但所有權其實是歸公司所有的。當系統結束工作任務自動銷毀後，我們也會重新綁定新系統。然而根據這條補償，我將永遠屬於您。」

  對面的青年面上依舊笑容溫文，一雙眼裡卻寫著忐忑和不安，「您可以任意決定我的一切。」

  司祈輕嗤一聲，「我要決定你的一切幹什麼。」

  「這系統要怎麼關閉？」沒理會四九對自己這句話的反應，司祈抿了一口咖啡，問出自己最在意的話題。

  四九從隨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部智慧型手機模樣的東西，「您在終端錄入一下個人信息，系統界面就可以轉移到這裡了。」

  錄入個人信息的方式很簡單，指紋、瞳紋、聲紋以及個人基因數據——掃描一根屬於司祈的頭髮。

  一直蒙在眼前的瑩藍色半透明屏幕終於消失不見，而那個形似手機的終端也亮了起來。

  「終端涵蓋所有如今智慧型手機的功能，您可以用它代替日常使用的手機。」四九指了指屏幕上logo是白底黑字「文旅」手寫字的APP，解釋，「為方便您的使用，系統以APP的形式呈現，您可以查看一下相關功能和已發布的任務。」

  司祈點開APP，依舊是之前半透明屏幕上的四個選擇框。

  他首先點開了「公司置業」。

  「遊樂園*1（荒廢中）」

  下面還有這個荒廢遊樂園的圖文介紹。總之就是一個地處偏僻小鎮，占地面積極大，但遊樂設施只有不到十樣的遊樂園。

  ***

  深邃幽暗的地下穴洞中，滴水聲單調又重複地響著。

  滴答，滴答，滴答。

  在死一樣的寂靜中，每一聲都仿佛索命的倒計時，不輕不重地敲在人心上，盪起一片恐怖的迴響。

  馮軒捂緊嘴巴，身體僵硬得一動不敢動，連呼吸都放得最緩，生怕發出哪怕一絲一毫多餘的聲音。

  在他面前只有一臂之遙的地方，趴踞著一隻龐大的怪物，猙獰扭曲的漆黑身軀，長且繁多的觸手，只是看上一眼都會讓人覺得戰慄和暈眩。

  穴洞很深，冰冷的風呼呼刮過，帶著怪物身上濃郁的腥味，撲面吹到馮軒臉上，激得他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

  「嗚——」原本正閉目小憩的怪物忽然發出一聲尖利的鳴叫。

  仿佛無數喃語突然在腦中炸響，馮軒眼前瞬間一片漆黑，繼而便看不見，聽不到，只在濃重的腥味之間嗅到一點血氣。他後知後覺地抬手摸上自己的臉，觸及處是滿手的溫熱滑膩。

  不知過了多久，因近距離受到怪物鳴叫衝擊而失聰失明的馮軒終於感覺有一點光在瞳孔中慢慢暈染開，耳中劇烈的嗡鳴也緩緩靜下。

  「你醒了？抱歉啊，我沒注意到裡面有人。」一道清亮的嗓音仿佛久渴後的甘泉，平穩了他的狂躁和痛苦。

  馮軒在一片蒙蒙中，看見身穿淺咖色薄款長風衣的少女，站在離他不遠處，表情似乎有些關切。

  而少女身後，是被一刀兩斷，切口乾淨整齊的怪物。

  「......」馮軒愣了愣，在逐漸恢復清晰的視野中看清面容明艷動人的少女手中拎著的染血菜刀。

  雖然在埃利都待得久了，早知道現在早就不能以貌取人，哪怕是看著瘦弱不堪的小孩子也有可能跳起來打十個肌肉壯漢。但眼前的少女實在是容貌太盛，仿佛一在明媚日光下的初綻的火紅玫瑰，怎麼看怎麼不像是在這種世界討生活的人。

  「看起來沒什麼大事，」少女將馮軒上下掃視一遍，露出一點禮節性的笑容，「那就這樣吧，我先走了。」

  說著把兩條將近兩米長的觸手塞進擺放在一旁的銀色行李箱，拖著箱子一步一步向穴洞外走去。

  馮軒渾身癱軟，連發出聲音都很困難，他勉強提起艱澀的嗓音，出聲問道，「多謝救命之恩，你叫什麼？」

  「司祈，瑾時餐館的老闆。」少女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帶著悠悠的迴響。

  ......

  「歡迎回到埃利都，這裡是萬城之城，這裡是世界的真實。」

  柔和清亮的女聲和地鐵到站的叮叮兩聲提示音一同響起。

  從幽邃黑暗的空間中緩緩駛進地下站台的銀白色地鐵車廂穩穩停下，伴隨著悠揚的純鋼琴音樂聲，車門慢慢向兩側滑開。

  司祈拖著將近半人高的行李箱，隨著熙熙攘攘的人流一同向出站閘機走去。

  閘機口人們安靜地排著隊，將手中拎著的東西放進安檢機，站在安檢門下等待指示燈變綠，從安檢機拿回自己的物品，接著在閘機口刷卡出站。

  「滴——污染指數27%，安全，請通過，祝您夜晚愉快。」

  「滴——污染指數16%......」

  「......」

  隊伍越來越短，司祈拎出掛在風衣裡面的居民卡，拖著行李箱繼續向前走。

  「滴——污染指數64%，危險！警告！重複！危險！警告！」

  忽然，一旁的安檢門紅燈豁地亮起，尖利的警笛聲和不停重複的機械警告音迴蕩在整個地鐵站。

  原本井然有序的人群仿佛水入油鍋，轟然炸開。

  司祈離得很近，剛好看見隔了一個閘機正在接受安檢的那個中年男人，他的渾身上下正在不斷生長出粘稠滑膩的深紫色觸手，面目普通的五官融化成詭異的形狀，數不清的眼球和利齒隨機排布在身體各處。短短十幾秒的功夫，一個身形削瘦面目普通的男人便畸變成猙獰可怖的怪物。

  剛剛畸變的怪物活動還不太自如，很快便被守在安檢口附近的安保人員控制住了。內層裹著黑色膠質皮衣，外層罩著藍黑雙色安保制服，連臉上都蒙著素白膠質面具的安保人員們手持銀白色電棍，四人一組繞著畸變的怪物圍成一圈，手中的電棍射出劈里啪啦的電弧，相互交織成一個嚴密的電籠。

  而一分鐘前還是人類，如今卻已經畸變的怪物被囚在電籠中，不停掙扎間被電得渾身焦黑。

  司祈聞著空氣中焦糊的肉味，輕聲嘆了口氣。她早上出門前吃的早餐，到現在已經下午四點鐘，還沒吃到今天的第二頓飯——說實話，有點餓了。

  出站口的動盪並沒有持續很長時間，畸變的怪物被帶走後，司祈很快就通過了安檢，坐上了回家的公交。

  下午四點半，埃利都的天空已經泛起暮色，灰暗的天空沉沉壓著，在這座由純粹鋼鐵混凝土鑄成的城市彰顯出分外的冷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