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荒村鬼嫁(6)吊橋效應
2024-05-25 13:58:07
作者: 久戈
「嘎,新娘子她說……」紅眼烏鴉正用粗糲的聲音繪聲繪色描述著所見的一切,一雙圓溜溜的鴉眼中倒映著身披大紅喜服男人的影子。
男人如精魅般蠱惑人心的臉上微微泛起潮紅,微啟薄唇時隱約可見其中兩顆尖銳微凸的尖牙。
倏忽間,他輕輕喘了一聲,聲音中縈繞著無比的情慾,臉上的潮紅如蒸騰起的煙霧般朦朧又冶艷。
仿佛盛放到糜爛的玫瑰,鑲著奢頹到極點的黃金潢飾,擺放在乾燥的紅色天鵝絨中,又被供奉在邪神的祭壇之上。
「她在摸我的牙。」男人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空靈,微微帶著笑意,「很癢。」
***
時鐘敲過十八下,主臥中霎時安靜下來。
村長和中年女人再不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音,司祈也躺在被窩裡,閉著眼靜靜等待著自己預感中將會發生的大事件。
整個青木村都籠罩在死一樣的寂靜中,連野貓悽厲的嚎叫都於那一瞬間止歇了,近乎虛假的死寂中,只有夜風偶爾吹過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
過了不知多久,時鐘已經不再報時,司祈在半夢半醒間隱約聽見一陣敲門聲。
當,當,當。
節奏很緩,一下,一下,很有耐心地敲著門。
「我的,新娘子,在這裡嗎?」
「我的新娘子,在這裡嗎?」
「我的新娘子在這裡嗎?」
尖銳詭譎的嗓音連問了三遍,語調從最初的古怪生硬逐漸變得流暢自然。
司祈屏住呼吸,掌心隱隱有冷汗滲出。
黃三爺爺來找他逃婚的新娘了。
遠處咚咚的喜鼓已經敲了起來,嗩吶高亢的聲音刺破夜空,仿佛在緊緊纏繞著狂跳的心臟,只等待在它狂囂跳動的最後一刻將其徹底捏成破裂的碎片。
久久沒人回應。
門口隱隱傳來希希索索的聲音,對方似乎已經轉身離開了。
司祈緩緩吐出一口氣,卻忽然感覺自己的臉被某種長毛的東西蹭了一下。
那道尖利而詭異的聲音就在司祈耳邊響起,夾雜著咔咔的低嘯聲,甚至撲面帶著濃重的腥臭,「我的新娘子在這裡嗎?」
司祈已經徹底僵住了,渾身都在發涼,脊背上滲出細密的冷汗,只有脖頸上的咬痕逐漸變得滾燙,彰顯著不可忽視的存在感。
長毛的爪子距離司祈的胸口越來越近,尖銳的指甲甚至已經觸碰到運動服的布料……
「被舞台NPC質疑,違背人設牌,『被許配給…..的新娘』。懲罰,關入小黑屋,五分鐘。」
又是那道低沉而空靈的嗓音,響在司祈的耳邊,如同最親密的愛人般耳鬢廝磨,與她轟鳴巨響的心跳聲逐漸重疊,仿佛深沉的海中掀起滔天巨浪,仿佛萬丈深淵上唯一一條求生的繩索。
在那一瞬間,司祈產生了自己愛上那道聲音的錯覺。
司祈本以為這次進入小黑屋還會被咬上一口,甚至提前準備好了洗得乾乾淨淨的脖子——上一次進小黑屋時她還沒洗澡,渾身都是在荒原里打過滾的灰塵,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過於髒了。
對方竟然也下得去口。
不論如何,被咬一下就能進入小黑屋躲上五分鐘,這對於司祈與其說是懲罰倒不如說是在這個詭異舞台上難得的安全保障。
然而那道馥郁的香氣和那種冰涼的觸感卻並沒有再次出現。
不大的小黑屋中只有司祈一個人,她甚至能在這片寂靜中聽見自己的心跳。
一聲,一聲,逐漸變得平穩和緩。
在司祈已經把那張圓形大床徹徹底底地摸索一遍之後,五分鐘的時間也悄然而逝。
圓形的大床除了非常大和非常暄軟之外並沒有什麼異樣,司祈的手上一秒還搭在絲綢般順滑的床單上,下一秒觸碰的已經是粗糙劣質的麻布被罩。
她再次回到了村長家的客臥,依舊躺在原本已經被自己的體溫捂得溫熱,此時卻隱隱有些泛涼的被窩裡。
客臥中空空蕩蕩,除了一絲渺茫到司祈都沒有嗅到的廣藿香,似乎並沒有人侵入過的痕跡。
司祈輕舒了一口氣。
看來那位黃三爺爺已經離開了。
只是……想到剛剛被關進小黑屋的原因,司祈只覺得心頭的疑惑並沒有消失,反倒是越積越多——她是因為違背人設牌而被懲罰的。
也就是說,她在這場演出中的人設並不是黃三爺爺的新娘子。
「……」
那她要嫁的到底是誰?
她又是怎麼成為對方的新娘子的?
作為新娘子本人卻對此毫不知情,這合理嗎?
這不合理。
但想到進入司爾特劇場後自己就從來沒遇見過什麼合理的事情,司祈又覺得這倒也挺合理的。
司祈還在思考自己的「婚姻大事」,主臥卻突然傳出了一聲悽厲到令人耳膜發疼的慘叫。
那是村長的叫聲,仿佛經歷了什麼讓人無法忍受的痛苦,到最後嗓子都叫破了,嘶啞的尾音迴旋在司祈的耳畔。
黃三爺爺去了主臥?
司祈默不作聲地思考著。
因為村長沒有將新娘子送過去,所以黃三爺爺生氣了?
悽厲的慘叫終於漸漸平息下來,只餘下偶爾一聲艱難的喘息,證明經歷了劇烈痛苦的村長此時勉強還算是在活著。
長夜寂靜而漫長。
初亮的天光照破厚重的床簾縫隙時,司祈便從半夢半醒之間醒了過來。
她幾乎一夜都沒睡,偶爾幾個瞌睡也被突如其來的噩夢嚇醒了。
夢裡,她被一道漆黑的身影追逐著,她拼了命地向前奔跑,身上被道路兩側的藤蔓和荊棘颳得鮮血淋漓,身後的黑影卻緊追不捨,甚至距離她越來越近,近到她已經能聞到對方散發出的腐爛的惡臭,以及淤泥的水腥氣……
然而每每對方追上來的前一秒,脖頸處的咬痕發癢發燙,司祈便從噩夢中陡然清醒過來。
一個晚上這樣折騰了七八次,此時司祈只覺得渾身酸痛疲乏,裸露在外的皮膚甚至在微微刺痛。
倒真像是噩夢中的倉皇奔逃成真,她跑了一整個晚上夜路,又被遍地的荊棘劃傷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