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娶妻娶賢

  好婆收好了東西就先回去了，吳家的小兒媳婦方氏跟著一道回去的，兩人一路上還有個照應。

  吳婆子只挑了那洗三時熱鬧的場面與吳氏說了一會，那糟心的卻是一句沒提，只怕她月子裡再上火，隨後又從懷裡拿出一對銀腳鐲放到了吳氏的手邊，笑道：「這是給我大外孫子的，回頭你給孩子戴上。」

  呂氏和夏氏也都從懷裡拿出給小嬰孩的打東西，一套銀手鐲，還有一個銀項圈，順帶著走了的方氏留下的一把小銀鎖，合在一處正好是一套身上的首飾，一般都是在新生嬰兒的時候給的。

  吳氏原想要推的，只是呂氏和夏氏都是一臉的不贊同，喬氏少不得就收下了。

  吳氏原打算留著吳家人住一宿的，家裡擠擠也能住下，只是吳婆子打頭就說得回家去，家裡的家禽啥的還得餵呢。

  送走了吳家人，鳳兒和仙兒才覷了個空進屋去看看小弟弟，見吳氏正抱著吃奶呢，鳳兒笑道：「今兒大夥都說小弟弟是個好養活的呢。」

  仙兒也笑道：「娘，咱們是不是該給小弟弟起個名子了，總不能就只叫小弟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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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迎兒見幾個姐姐都沒了影，也追到了吳氏的屋子，笑道：「娘，就是，就是，今天那些來洗三的人，還問了呢，啥時候給小弟弟起名字呢。」

  吳氏瞧著門口立著的三個閨女，問道：「怎麼沒看見桅子呢？」

  撲哧，迎兒笑道：「娘，你沒看到這丫頭今兒的精神勁呢，今兒愣是跟著大夥前前後後的跑著，我瞧著竟是好奇的緊呢，這會兒只怕早就沒了精神，睡覺去了吧。」

  鳳兒也道：「可不是嗎，也不知道這丫頭哪來這麼大的好奇心，這事有什麼好看的，我冷眼瞧著這丫頭卻是瞧的津津有味的。」

  吳氏卻是嘆了口氣道：「咱們家這幾個孩子，你們雖說是閨女，可是好歹這洗三禮是沒差的，如今你們小弟弟到也比以前還隆重一些，說到底，家裡只桅子一個是沒辦過的，雖說她還不記得那時候的事，可是心理沒準就有遺憾呢！」

  鳳兒和仙兒、迎兒這才想起來桅子的確沒辦過這樣的禮，一時都有些悶氣，過了半晌，鳳兒才道：「娘，以後嫁妹妹的時候，多給桅子些陪嫁吧，就當是給這丫頭補償了。」

  「好端端的，怎麼想到那去了？」吳氏一臉笑意的道。

  鳳兒搖了搖頭，道：「也沒什麼，只是覺得有些愧對她罷了。」

  鳳兒是怕家裡以後有了小弟弟，桅子這丫頭與小弟弟年歲差的最小，孩子之間哪裡有那些懂事與不懂事的，只不過在於大人如何的偏愛罷了，就像嬤嬤李氏，心理偏愛小兒子，對於能生兒子的二兒媳婦也是偏愛的，剩下的人，竟是個個都瞧不上眼，無論你做了多少，到了李氏那裡，都是一樣打了折扣，反倒不如那偷懶耍滑的來的痛快。

  正是因為有了前車之鑑，鳳兒此刻才有了這層擔憂。

  吳氏卻是沒想到這丫頭心思會這般深，只是不在意的笑了笑，都是自己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自是不會虧了這個，便宜了那個的，再如何她也不會做到像李氏那樣不公。

  想到李氏，吳氏突然想起來，自己娘好像沒提李氏來沒來的事，家裡人也沒提，這會瞧著鳳兒問道：「鳳兒，你嬤嬤今兒來沒來，還有你二嬸，我咋沒瞧見呢？」

  鳳兒一聽，剛想扯謊，仙兒就快嘴道：「娘，我嬤嬤跟爺爺連個影子都沒有，我二嬸到是來了，只是這來啊，還不如不來呢，讓村里人好一頓笑話，最後臊的沒臉了，就走了。」

  李氏沒來，其實有些出乎吳氏的意料，以李氏對於子嗣的重視，尤其如今這還是大房這邊唯一的嫡子，李氏自應該來看看的，不過沒來也好，吳氏也不想與她多打交道了。

  至於劉氏，李氏納悶道：「這話是怎麼說的，你二嬸是什麼時候來的，好端端的人家笑話她什麼。」

  鳳兒一見這會兒也攔不住了，索性自己說道：「還能是什麼，娘也不想想我二嬸是什麼性子的人，村里人都說她燕過拔毛，今兒到咱們家雖然是沒拔著毛，不過也是沒掉一根毛。添盆的時候，當著滿村人的面，只添了一把清水，村里人能不笑話她嗎？別人且不說，就是以前她慣與來往的八瓣嘴，今天也是沒少刮刺兒她。」

  吳氏一聽也是極不滿意，原先劉氏生大毛和二毛的時候，她都去給添了盆，那時候都在一個院裡住著，她自然不能添的太少，大伙兒瞧著也不好看，就添了十個銅板，那個時候的十個銅板可是夠值錢的了，不過她這幾個丫頭挨著尖的往出生的時候，劉氏雖說摳門了些，到也算是一個添了三個銅板，如今算來自己給劉氏添過二十個銅板，不算別的物件，劉氏可不就添回了九個嗎，桅子那時候是沒辦，可她劉氏知道信也是沒去啊，人家馬氏還背著李氏送了東西的。

  吳氏如今也不耐煩與她們去算這些，擺著手道:「行了，咱們只當眼不見心為淨吧，左右大家不在一個屋檐下，以後這樣的事，儘量也少與她們打這樣的交道就是。」

  鳳兒和仙兒還有迎兒都巴不得不與那邊的人打交道呢，這會聽了，都笑了，道：「娘，咱們就等著你這話呢，要不是礙著輩份在那壓著，還有孝道，咱們早就不想搭理那邊的人了。」

  吳氏帶著幾個孩子談論的時候，羅天翔也是一臉的鬱悶，今天自家爹娘都沒來，除了三弟妹撐了個門面，劉氏做的那事，羅天翔都不好意思提，實在是太上不得台面了。

  這會天都晚了，下午吳家人走之前又做了頓飯，這會家裡人都不餓，所以廚房也沒起火，羅天翔自己心下有火，見幾個閨女都去了媳婦房裡，索性就自己在院子裡溜達起來，隱隱的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腳步聲，羅天翔習慣性的開了院門往外看去，正瞧見羅老頭背著個手躬著個腰往自家的院子走來。

  雖然天黑了，可是羅天翔還是覺得自己爹的背似乎比自己分家的時候更彎了一些，一時間剛才所有的怨懟都跑得無影無蹤了，心理只剩下對羅老頭的關心。

  羅天翔推了院門，快步的迎了上去，試探的叫了聲「爹。」見前邊的步子頓了一下，方又朝他走來，羅天翔才停在那等著羅老頭過來，笑道：「爹，這麼晚了，你咋來了。」

  羅老頭也沒多說啥，嘆了口氣，然後從懷裡拿出一吊錢，放到了羅天翔的手裡，道：「這是一吊錢，你別嫌少，長房長孫，原本應該大肆慶祝的，只是，哎……，爹也不多說了，這錢你拿著，給孩子挑些喜歡的東西添置，或是布料，或是用的，只管添置就好。」

  說完轉身就要走。

  羅天翔唬了一跳，忙上前拉了羅老頭的胳膊，道：「爹，你這是幹啥，家裡也不寬裕，咋給我拿這些錢來，您老得了大孫子，該高興才是，咋還愁眉苦臉的。」

  羅天翔一邊說著一邊把那一吊錢塞回了羅老頭的懷裡，雖然他也缺錢，可是剛才羅老頭佝僂著身子的那一幕就如針一般的扎進了他的眼裡，這才明白，自己的爹也衰老了，也需要人照顧了。

  羅老頭見羅天翔這般，有些生氣的往回推道：「這是幹啥，又不是給你的，是給我羅家長孫的，難不成你還想讓這孩子將來大了，說起來爺爺和嬤嬤來，竟是連件洗三的東西都沒給嗎？」

  羅天翔忙搖頭，道：「爹，我不是這個意思，就是東西，你隨便給個就是了，哪裡用得著這些，你還是拿回去吧，家裡春種的時候也搭進了不少，今年的年頭不大好，這些還是拿回去吧，到了秋天要是糧食不好，家裡還得多存點。」

  說到這，羅天翔有些感傷的道：「爹，你歲數也大了，不能再像當年似的不要命的幹了，如今家裡就剩下兩個妹妹沒嫁人了，我娘這些年也攢了一些，給兩個妹妹置辦嫁妝差不多就夠了，剩下小六一個人，到時候娶個媳婦也花不了多少，再說這還好幾年呢，家裡的地你要是干不過來，不行就雇個人吧。」

  羅老頭到是沒想到羅天翔能說這些話，搖了搖頭，道：「咱們都是莊戶人家，哪裡興去僱人做工的，再說這一年到頭的，除了春種，就是秋收，平時也是累不著的，一年到頭就這麼幾天累的，挺一挺就過來了。」

  羅天翔悶聲道：「都說挺挺就過來，可那幾天哪是那麼好挺的，還得跟老天搶著收，要是老天的臉色不好了，咱們這一年的努力也就白廢了。」

  羅老頭嘆道：「家家戶戶都是這麼過來的，誰家的日子不都是一樣的過，行了，你也別跟我這羅嗦了，快家去吧。」

  羅天翔把那吊銀子又往羅老頭的懷裡塞塞，才憨厚的笑道：「爹，你放心，我們家的日子會好起來的，到時候讓你大孫子孝順你去。」

  羅老頭見羅天翔是誠心的不要，心理知道這個大兒子自小就是懂事，在家的時候幹活最多，從不叫苦，還知道心疼爹娘，就是弟妹也是能顧著都顧著，還有大兒媳婦，也是跟大兒子一樣的性子，就是跟老婆子鬧成那樣，月瓊出嫁的時候一樣給了份體面的添妝，村里沒人不夸的，與老大兩口子比起來，家裡那老二兩口子實在是太叫人失望了，如今就是老婆子他也懶得與她說啥了，與其生那閒氣，還不如安生的過好日子呢。

  點了點頭，道：「行，以後你就只管把自己的日子過好就成，我們那院，你也別送啥了，要是有心思，等趕明你兩個妹子嫁人的時候，充分體面就得了，這女娃子嫁到別人家，到底是生活艱難了些。」

  由彼及己，通過李氏與吳氏的相處之道，羅老頭也有些替自己家的閨女出嫁的日子擔憂起來。

  羅天翔點了點頭，道：「爹，這話不用你囑咐，我是長兄，給弟妹撐腰原就是應該的，你只管放心就是，再說月嬌跟月雨一向跟她們大嫂也和得來，她們大嫂也說了，等她們倆出嫁的時候，不會比月瓊差了去。」

  羅老頭臉上總算是現了些笑意，不過還是推道：「行了，也別顯擺大了，誰家啥樣，都在心呢，你們只要盡到心意就好。」

  說到這，想起羅天翔是從家裡淨身出戶的，一時間又覺得有些不妥，嘆道：「哎，爹也是老糊塗了，當初你娘攆你出來的時候，都說好了，這些自是不應該歸你的，你那地年年都是家裡種著的，要不，我跟你娘商量商量，把你那份地再抽出來給你吧。」

  羅天翔聽著自己的爹說到這底氣也不足，心理一笑，搖頭道：「爹，不用了，我自打出來，也沒大孝敬你跟娘，那些地還得你老自己種呢，就算是兒子的一份心意吧，至於兩個妹子，一家子兄妹，有啥吃虧占香的，家裡就是太困難了，不然何至於鬧成這樣，爹，你放心吧，我是當長兄的，到啥時候也不會推了這份責任的。」

  對於大兒子的憨厚，羅老頭真是既欣慰又心酸，點了點頭，背著手就要往家走，羅天翔在後面吱唔了半晌，終於問出了心底的疑問，道：「爹，娘今兒咋沒來？」

  羅老頭前行的步子一頓，方嘆道：「你娘是豬油蒙了心，你就當她是老糊塗了吧。」

  能見到羅老頭，到底還是讓羅天翔的心思開了一些，回了家裡，鳳兒幾個早就給吳氏準備了晚飯，看著吳氏吃好了，又收拾了下去，見羅天翔從外頭回來，鳳兒帶著迎兒從廚房出來，問道：「爹，你去哪了，剛才還想問你餓不餓呢，要不再給你熱點啥吃？」

  羅天翔搖了搖頭，笑道：「不用了，你們快去歇著吧，累了一天了，爹一會洗洗也睡了。」

  等羅天翔回屋的時候，吳氏正靠在床頭閉目養神，羅天翔一見忙道：「怎麼不躺下，你的身子還沒恢復呢。」

  吳氏這才睜了眼睛，道：「我不是怕你回來的時候，我睡著了嗎。」

  這才生產完三天，身子還極容易累，一閉上眼睛就想睡覺，吳氏今兒是有話想跟羅天翔說，所以才特意等著他進來的。

  羅天翔一聽，就知道吳氏想要問什麼，好幾年的夫妻了，這點默契還沒有那就白在一個被窩裡睡了，輕嘆了口氣，才道：「我知道你想問啥，只怕幾個丫頭也跟你說了，不過剛才我在院裡溜達的時候，聽到了有人往過來的腳步聲，就開了院門看看，你猜是誰來了？」

  吳氏一瞧，問道：「不會是娘過來了吧？」吳氏這話說的也不確定，李氏要是有心的話，白天就來了，而且那時候村里人也都能看見，瞧著也好看，這大晚上的，別人又看不見，這是演的哪一出啊。

  羅天翔搖了搖頭，吳氏眼裡就划過一絲明了的笑意。

  羅天翔接著道：「是爹來了，還給了我一吊錢。」

  吳氏搖頭道：「你給退回去了吧。」

  吳氏的語氣很平靜，既沒有生氣，也沒有怨懟，只是以羅天翔的為人來評價這次的結果。

  羅天翔點了點頭，也沒瞞著吳氏，道：「你不知道，大晚上的，我瞧著爹的背都比以前彎了不少，孩子她娘，你會不會怨我？」

  吳氏笑道：「咱們夫妻這些年，我何曾怨過你，要說怨，這些年來，我心理一直壓著一塊石頭，總怕自己生不出兒子來，對不住你，所以生桅子那會我就想了，咱們和離也好，到時候你再娶個女的，到時候給你生個兒子，無論如何也不能斷了你的香火去。」

  說到這，有些憐愛，又有些希冀的看向了炕的里側，正呼呼睡著的小兒子，一臉滿足的笑道：「如今好歹能給你生個兒子了，等咱們百年之後，總算是有人能給咱們上墳燒紙了，如今，我才算是放下了心理的石頭，能夠坦然的面對你。」

  羅天翔見吳氏這般感慨，忙勸道：「你瞎想什麼呢，我是什麼人，你還不知道，無論是現在還是以前，都沒起過那樣的心思，自打你嫁了我那天起，就是我生同衾，死同穴的女人，那些亂七八糟的想頭可不是咱們莊戶人家要得的，以後這樣的話且莫再提了。」

  吳氏笑著點了點頭，道：「正是知道你的性子，所以你問我爹給你銀錢的時候，我就猜到你沒要，你呀，這人自來就是家裡的長子，身上的擔子是從小就壓下來的，孝順爹娘，照顧好兄弟妹妹，你的心理一直把這些當成你的責任，在為難的時候，你從來都是把這些人往前放的，把自己放到了最後，今年的年頭不大好，再說這兩年爹娘那邊的收益只怕也不多，六弟被娘送到私塾讀了半年就接了回來，聽說是六弟自己在那裡犯了錯，先生連束修都沒退，一年一兩銀子，就這麼扔了，而且六弟被娘都慣壞了，在家裡不說鍬鎬不動，也差不了多少了，地里的活計都壓在爹一個人身上，連著二弟家的活，爹有時候看不下去眼了，也上把手，自然這身子就差了，你不心疼才怪。」

  羅天翔連連點著頭，直到吳氏說完，羅天翔才一臉滿足的道：「都說娶妻當娶閒，如今我才算是真正體會，能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撲哧，吳氏瞧著羅天翔難得的拽了一回文，忍不住笑道：「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