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空手
2024-04-30 01:04:33
作者: 問雨
喬郎中算是添盆當中的異類了,一般都是家裡的婦人來做這事,只是喬郎中一是心理想著迎兒丫頭的事,想著趁今兒個日子好,一併把這事說了,二是喬郎中身邊也沒個伴,自然沒人來替他做這些,所以只能自己不避嫌的來了。
「添盆」後,桅子就見好婆拿起棒槌往盆里一攪,說道:「一攪兩攪連三攪,哥哥領著弟弟跑。七十兒、八十兒、歪毛兒、淘氣兒,唏哩呼嚕都來啦!」
下面的步驟就是開始給嬰兒洗澡。小嬰孩剛剛還在呼呼大睡,這小子也是個睡神,這麼大的動靜,愣是沒給吵醒,不怪乎大夥都說這孩子好養活呢,都說小孩子愛睡覺好,小孩子都是在睡夢中長個子,睡的多了,自然長的就快。
不過這會被好婆手裡的水一激,哇的一聲就哭了,桅子嚇了一跳,還以為得上前去哄呢,卻不想屋裡的人卻是一別不在意的樣子,就連吳婆子都帶著頭笑的一臉的開心,然後就聽好婆笑道:「好小子,這「響盆」可是夠震的。」
好婆的話落,屋裡的人也跟著說道:「咱們村里好久沒有這麼響的動靜了,一聽這小子就是中氣十足好養活的。」
「喲,鍾魁家的,你啥時候會看這些了,光聽動靜就能聽出來,這好養活可不在這哭上頭,我家大毛洗三的時候卻是哭聲不大,可是這些年下來卻是身體強壯,沒病沒災的。」劉氏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了屋子,接了鍾魁家的話。
羅天翔有些不滿的看了劉氏一眼,這時候趕來,這樣話,到不像是來賀喜的,反倒像是來搗亂的。
馬氏一見鍾魁家的變了臉,又怕吳家的人心理起了嫌隙,忙笑著接道:「二嫂才來啊,瞧二嫂這話說的,這孩子好不好養活,自不在這哭聲大小,不過都說這聲如宏鍾,自然中氣十足,咱們也不過是會動嘴說,至於這內里,正好喬叔在這呢,讓喬叔說說就是。」
喬郎中在村里也挺有威望的,就這一手醫術,村里誰都敬著些。
鍾魁家的願意聽這話,忙笑道:「瞧我,真是魯班門前耍大刀,這不是班門弄斧嗎,喬叔,你快說說,我剛才那話說的可是在理。」
喬郎中淡笑道:「中醫講究望聞問切,這健康與否自不是靠憑空猜測而來,」
"忍一分飢,勝服調脾之劑;耐一分寒,不鬚髮表之功。"中醫的兒科理論認為,小兒天生三髒不足、兩髒有餘,也就是脾常不足、腎常虛、肺常不足,心、肝兩髒有餘。過去的老前輩講,小兒病就是"二太病"。即太陰脾的消化病和太陰肺的風寒症。小兒"三分飢"原則是要使小兒吃到七分飽留有三分餘地。嬰幼兒"臟腑嬌嫩,形氣未充",消化吸收功能還不健全。保持七分飽,臟腑就不容易損傷,不易患肚子脹、肚子疼、腹瀉等腸胃病,自然用不著服什麼調理脾胃的藥物;小兒元陽充足天性好動,如果衣服過暖,容易出汗受涼,導致傷風感冒。"三分寒"的本義並不是讓小兒去受凍,而是讓小兒處於七分暖的環境中,也就不易患咳嗽、哮喘、發燒等肺部病,因而用不著服什麼解表發汗的藥物。家裡養過寵物的朋友,可以觀察到這麼一個現象,小動物吃飽了以後,多一口它都不吃,如果你再給它,它拿爪子蓋上,好像它在說:"別動,這東西是我的,雖然我現在不餓,但我可以把它藏起來明天吃!"這是動物的一種先天本能,吃飽後多一口也不吃。對於小孩來說,他不想吃也是一種先天表現。孩子不想吃飯時,父母不要追著餵飯,等他喊餓的時候,再餵他吃。
首先第一要望神色,第二要望他的形態,神色就包括了他面部的顏色,以及他的精氣神,所以平常我們就說,察言觀色,來看一個人的內心的表現,和他身體狀況的表現,那麼這些是最客觀的,是不會由於人們的掩飾,或者是這種裝出來的,那麼這些都是他由於生病以後,客觀的一個表現所在,那麼我們說,作為一個正常的健康的兒童,應該首先是精神振奮的,那麼雙目是有神的,面色是紅潤的,口唇也是滋潤的,而且通常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那麼面色是孩子健康的一個晴雨表,所以我們一定要看看孩子的臉色是如何的,他的精氣神如何,如今大家可以看看這個嬰孩子,他的臉紅撲撲的,雖然哭了兩聲,可眼神澄澈,並沒有驚嚇過後的膽顫,一瞧就是個大膽的孩子,而且咱們平時都說天庭飽滿,地革方圓,大家細瞧瞧這個孩子是不是就是這樣,再加上這小子聲音宏亮,那小腿也是有力的,一瞧就是個健康的孩子。」
作為專業人士的喬郎中給了這般中肯的答案,鍾魁家的朝著後進屋的劉氏哼道:「這下你總沒話說了吧,哼,總巴不得人家沒自家好,什麼人呢,只怕是看人家長房生了長子出來,自己二房霸了人家長房的東西,心理不安了,怕長房往回要了吧,嘖嘖,真是見不難得一見的小肚雞腸啊!」
劉氏被鍾魁家的這番諷刺一時鬧的面色極其難看,不過還是強撐著上前道:「我這不是趕著給侄子喜三嗎。」
周圍的人一聽,忙往兩邊讓讓,轟笑道:「喲,他二嬸,這是拿啥好東西去了,姍姍來遲的,莫不是那東西太重了,你一個人搬不動不成?」
張寡婦自來看不慣劉氏,這會聽了催道:「他二嬸,還不快點拿出來,讓咱們也開開眼,我們的盆可都添完了,如今就差你了。」
劉氏張望著往盆里看了看,瞧著銅板竟也添了不少,一時有些嚇了一跳,心理想著這東西也不知道是哪個傻子添的,平白便宜了這接生的婆子。
不過翻過頭又一想,這接生的婆子還是吳氏娘家的親戚呢,心理不禁哼道:「這吳氏到是個鬼的,連這樣的活計也不給別人機會。」
原本劉氏也打過這個主意,她娘家嫂子如今也干起了給人接生的生意,只是她娘家嫂子的人品實在是不敢恭維,自打對外喊著做這個事以後,也沒人上門找她,得知了劉氏的大嫂要生孩子的事,她就把主意打到了吳氏的身上,劉氏腆著臉的上門問過,卻是讓羅天翔直接給推了,到是把劉氏給得罪了一通,因此這會劉氏也是氣不過的,想過來看看。
當然了,劉氏也不是傻的,在外圍打聽了一圈,知道村里人來了不少,她作為孩子的二嬸要是不露面的話,那也太說不過去了,不過想著等人走的差不多她再進來,到時候也沒人注意她添啥,卻不曾想剛一進來,就讓鍾魁家的給下了面子。
這會張寡婦又喊著讓她添盆,她哪裡準備東西了,在家的時候糊弄了羅家老二羅天冽,就說準備東西了,可現在她可真是兜比臉還乾淨呢。
蹭了半天,劉氏才不情不願的上前,從盆里撩了一把清水往嬰孩子的身上比劃了一下,然後就要轉身往出走。
偏偏有人不如她的意,吳家人到底是不好說什麼,不過心理卻是不忿的,也是真瞧不上劉氏,就是馬氏也覺得面上無光,說出去到底都是羅家的媳婦,真是讓人沒話可說了。
張寡婦哼道:「真是沒見過這樣的,親嬸子來添盆就添了把清水,又不是日子過不下去了,家裡成天大魚大肉的,到了自己的侄子反倒沒有東西添了,真是不知道羅家老二這是啥好脾氣,縱你成了這個性子,真真是讓人瞧不起啊。」
今兒來添盆的還有村裡有名的破嘴八瓣嘴,往日劉氏多願意與她說些村裡的家長里短,傳些閒話的,這會也是帶著不屑的看著劉氏道:「我說羅家老二媳婦,往日你就願意東家順一把,西家要一把的,都是一個村住著,為了個把的青菜,誰家也不好與你撕破了臉去,只是我是萬萬沒瞧出來,你竟是個摳門摳到這份上的,連著自己親侄子的洗三都能這般湊和,我看啊,以後你也別與咱們走動了,這話說回來,誰家還沒有個人情事故的,雖然人少了辦事不熱鬧,可是要都碰上你這樣的,空手套白狼,專門負責吃的,也真夠人家受的,誰家的日子也不容易,銅板都不是大風颳來的,以後啊,別人家我到是管不著,我們家你還是別去了,至少我們家院子裡的幾把青菜還能多長些日子,就是給了那要飯的,還知道道聲謝,作個揖啥的,總比給了那白眼的狼要強不少。」
「喲,以往都說八瓣嘴嘴碎,今兒才算是聽到一句好話,看來到是以往咱們小瞧了你去,以後啊,沒事就去我家坐坐,咱們娘們說說話,以前那是大夥不知道,以後知道你這真性子了,閒著說兩句也就不走心了。」張寡婦捧場一般的笑著接了過去。
李鬼媳婦也笑道:「這話到是,人啊,人不親水親,咱們都吃著這一條溪的水,走動的多了,自然就親了,以往是咱們不知道嫂子的性情,只以為人家說的都是真的,今聽來,才知道嫂子也是個真明白的。」
八瓣嘴這兩年跟村裡的人也越處越好了,以前的習性也改了不少,雖然這嘴還沒改過來,可是人的秉性就是這樣,都在一個村里住著,有些話說過就得了,就是吵了架也不會記仇。
劉氏被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嗆的甚是沒臉,只是出門的時候,兜里放的銅板早就被她偷著藏了起來,劉氏又不像地些大戶人家的奶奶,手上的鐲子,頭上的簪子,都是隨時可以摘下來送人的,她一個鄉下婦人,能有什麼好東西,這會就算是想拿什麼出來,也沒有啊。
羅天翔也在屋裡呢,這會瞧著劉氏被大家下了臉面,一時也覺得臉上無光,而且自己好容易得了個兒子,自己的爹娘連個影都沒見,羅天翔心理也堵的慌,本來還想幫著劉氏解解圍的,這會也沒了心氣。
吳婆子到底還是覺得不能讓這樣的人,衝撞了外孫子的好事,笑著指著好婆手裡的孩子道:「三嫂,是不是該給這孩子洗頭了,可別錯了時辰去。」
好婆一聽就知道這是怕再鬧騰下去把孩子的洗三禮再給岔過去,忙笑道:「洗頭嘍,洗頭嘍。」
桅子在一旁瞧了一會劉氏的熱鬧,這會聽了好婆的叫喚,又忙回頭看這新生兒的洗三禮最後的步驟。
只見好婆一手抱住了小弟弟,一邊從盆里往外撩著水滴到小弟弟的頭上,小孩子本來睡的就香,突然被這涼水一激,雖然天不冷,可是這冷不丁的一下也嚇了一跳,哇哇的就哭了起來,桅子有些擔心的看著小弟弟,只以為這小子受了多大的罪似的。
只是屋裡其他人卻是大笑起來,段大娘就大聲道:「瞧瞧這小子的哭聲,可真是個好嗓子。」
桅子不懂這些東西,便拉著吳婆子小聲問:「姥娘,小弟弟哭的這麼大聲,是不是嚇著了,要不就抱回去吧。」
吳婆子一聽,佯笑道:「傻孩子,這哭聲越大才說明你弟弟越壯實呢,那沒有哭聲,或是哭聲小的,一般都是身子弱的,不吉種呢。」
桅子這才明白原來這洗三了大哭的事不但不犯忌諱,反認為吉祥,這邊剛弄明白,就聽到好婆那邊已是念念有詞的說了起來,一邊洗一邊念叨著祝詞,什麼「先洗頭,作王侯;後洗腰,一輩倒比一輩高;洗洗蛋,作知縣;洗洗溝,做知州」。
隨後,用艾葉球兒點著,以生薑片作托,放在小寶寶的腦門上,象徵性地炙一炙。再給小寶寶梳頭打扮一下,說什麼「三梳子,兩攏子,長大戴個紅頂子;左描眉,右打鬢,找個媳婦准四村;刷刷牙,漱漱口,跟人說話免丟醜。」
鳳兒遞了個雞蛋給好婆,桅子就看到好婆用雞蛋往小弟弟的臉上滾滾,說什麼「雞蛋滾滾臉,臉似雞蛋皮兒,柳紅似白的,真正是愛人兒。」
洗罷,又把孩子捆好,用一棵大蔥往身上輕輕打三下,說:「一打聰明(桅子這才知道這個蔥是通聰的意思),二打靈俐。」
待做完,隨後叫人把蔥扔在房頂上,桅子不明白,小聲的拉著吳婆子問道:「姥娘,為什麼要把那大蔥扔出去啊?」
吳婆子也是有些心疼桅子沒經過這個過程,摸了摸桅子的頭道:「這把蔥扔到房頂上,是有祝願小孩子將來聰明絕頂的意思。」
這邊說完,又見好婆拿起秤砣比劃幾下,說:「秤砣雖小壓千斤。」
然後又拿起鎖頭比劃三下,說:「長大啦,頭緊、腳緊、手緊」。再把嬰兒托在茶盤裡,用家裡事先準備好的銅板往小寶寶身上一掖,說:「左掖金,右掖銀,花不了,賞下人」,最後用小鏡子往嬰兒屁股上一照,說:「用寶鏡,照照腚,白天拉屎黑下淨」。
最後好婆又把幾朵紙制的石榴花往烘籠兒里一篩,說道:「梔子花、茉莉花、桃、杏、玫瑰、晚香玉、花瘢豆疹稀稀拉拉兒的……」
這些東西桅子在現代的時候根本就沒見過,睜著一雙好奇的眼睛從頭看到尾,眼裡的興趣不減,吳婆子到是一直注意著桅子,笑點著這丫頭的頭道:「桅子,告訴姥娘,你是不是沒看明白這裡面的意思啊?」
桅子正想尋個人給她解惑呢,吳婆子算是送上門了,忙笑道:「姥娘,我三姥娘這麼做是為了什麼啊?」
吳婆子笑道:「這都是一些老規矩,村裡的人家孩子洗三都要說這套話,你看啊,你三姥姥剛才比劃的那幾樣東西,那都是有不同寓意的,比如說比劃秤砣是祝願小孩長大後在家庭、社會有舉足輕重的地位。比劃鎖頭是祝願小孩長大後穩重、謹慎。掖銅板是祝願小孩長大後,福大祿大財命大。最後說的那些花是祝願小孩不出或少出天花,沒災沒病地健康成長。」
桅子這才點了點頭,道:「原來這裡面有這麼多的說道啊。」
屋裡的活告一斷落了,就剩下外面的香案了,村鄰們也都看了半晌的熱鬧了,這會大夥都出了屋子,麵條這會都嚇好了,就著鹹菜,大夥一人拿個小碗象徵性的吃了兩口放下碗又說了兩句吉利話就都回了各家,劉氏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溜走了,馬氏原本還想出來看看,只是沒見到人影也就作罷了。
桅子人小,最後出了屋子,就見好婆早就到了香案那裡把上麵碼兒的各位娘娘都請了回去,還有敬神錢糧連同香根一起請下,送至院中焚化。然後又用銅筷子夾著「炕公、炕母」的神碼一焚,說道:「炕公、炕母本姓李,大人孩子交給你;多送男,少送女。」然後,把灰用紅紙一包,壓在炕席底下,說是讓他(她)永遠守在炕頭,保佑大人孩子平平安安。隨後,即向羅家請安「道喜」。
當然,別人做到這一步是為了幾個賞錢,可是好婆不過是職業習慣罷了,笑著道完了喜,吳婆子就拉著好婆去收剛才的添盆,把水倒了出去,裡面的大棗早就不易而飛了,這添盆里的大棗也是有說道的,也不知道是誰傳出來的,這添盆里的大棗要是家裡的媳婦吃了,准能藉著好運生個大胖小子呢,這不羅家生的是小子,而且吳氏現在也算得上是高齡產婦了,連生了四個閨女,再生小子,這在古代就算是高齡了,因此別人瞧著吳氏這個歲數都能生,也有那動了心思的,所以這大棗就被人偷走了。
吳婆子把那些銅板拿出來,用帕子包好,笑道:「三嫂,生桅子那會她們兩口子的日子難,你當時連接生的銅板都沒要,按說這就是咱們不該,不過你既說咱們是自家人,不講究這些,我也就沒硬推,如今她們家的日子好歹比那時候好過不少,這銅板你無論如何得收著。」
吳婆子之所以帶著媳婦添這些銅板,是除了給新生兒送東西以後的添置,主要就是想補償好婆上次給吳氏接生的時候沒收銀子的事。
好婆原本是想推辭的,可是也知道吳婆子的性子,搖頭嘆氣道:「你呀,要我說你什麼好,咱們自家人還總跟我這樣,行了,你的心思我也知道了,就是接生的喜錢,早前你女婿也給了二十個銅板呢,如今這些我卻是不能都拿的,我只拿走一半,剩下的或是你帶回去,或是給巧娘,就隨你的意,要我說,巧娘現在也沒寬綽啥,家裡還得緩個兩三年的,孩子也不易,不然能讓鳳丫頭去鎮裡做工嗎,再說了,這家裡又添了張嘴,用銀錢的地方還多著呢,別在我這用心思,我一年碰到那富戶多生兩個孩子,人家給的打賞,這一年的花銷都夠用了。」
說著真就在裡面撿出一半的銅板,裝到了荷包里,然後拍了拍笑道:「行了,這趟也不虧,來來回回的,我都收了有一百個銅板了。」
好婆說的是從打吳氏有了身子,她來來回回的看了幾趟,每次羅天翔都沒讓她空手走,雖說產婆不必來的這麼勤,只要生產之前來就成,有的人家都是這邊媳婦有動靜了,那邊才想著去找產婆,像吳氏這樣的,在村里就算得上矜貴了,只是羅天翔因著吳氏之前那一胎的事實在是嚇到了,所以這一胎就格外的小心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