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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2024-04-30 01:02:43 作者: 荒野大烤肉

  勤政殿裡死寂一片。

  

  沈檀舟與鍾靈毓立在一側,連眼神都不敢交換一個。

  若說陳雪晴之死,姬華是痛心,那從陳雪晴的送子觀音下面找到麝香,無異於是讓將姬華的心才在腳底下,狠狠踐踏著。

  鍾靈毓做夢也未曾想過,最後是她,找出來貴妃多年無子的真相。

  姬華坐在龍椅上,雙臂撐著腦袋,將臉埋到陰影之中。太醫們林林總總跪了一地,各自覷著姬華的臉色。

  事到如今,饒是傻子也能知道這麼多年陳雪晴為何無能有孕。

  哪裡是身子的原因,分明是人家自個不願意懷上龍嗣。在座的都是老人,誰不知道當年陳雪晴與慶王的風月情事,若非劉家家大業大,皇位與陳雪晴哪裡可能是姬華的。

  如今這樣辛密的事被戳開,自然可以見得,饒是姬華把心肝捧出來,那陳貴妃也沒有想要與姬華長相廝守的打算。

  退一萬步來說,這麼多年後宮無妃無子,姬華在前朝力排眾議,廢了不知道多少心思,結果鬧到現在,卻是陳貴妃一意孤行導致的。

  甭說姬華是一國之主,就說是尋常夫婿,見了自家妻兒這樣的作為,也不免寒心。

  沉吟間,太醫試探性地道:「按理來說,若是用了麝香,太醫一診便知,只是緣何這些年來,太醫院的記檔卻都無所述?此事,還請陛下詳查。」

  案上久久無言。

  太醫們心中揣測,還想再說,卻聽上面傳來一陣巨響。姬華面沉如水,袖手一揮,桌案上的奏牘連著茶水散落一地。

  只見她眸光如鐵,冷而發硬,陰沉沉地盯著座下。

  眾人腦袋越發低下去,再不敢多說。

  鍾靈毓捏了一把冷汗,在心中情不自禁罵了一句蠢貨。

  「詳查?諸位還想怎麼查?」姬華森冷的目光環視了一圈,到底還是無法壓下去心中的鈍痛,可萬語千言,到如今卻也說不出口:「都退下吧,鍾卿與沈卿留下。」

  太醫們如蒙大赦,忙不迭地行禮退下。

  待到人散去,姬華挺直的脊背陡然彎了下去,他趴在桌案上,神情麻木。饒是沈檀舟想勸兩句,卻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才不失分寸。

  天光微亮。

  姬華靜坐了許久,才輕聲道:「其實,朕都知道。」

  ......

  姬華當年迎娶陳雪晴,其實並不順利。

  陳雪晴痴心姬呂,嫁入東宮求死了三回。姬華原本對陳雪晴就問心有愧,若非劉繼後偏要橫刀奪愛,他也不會強娶姬呂心上之人,所幸就與陳雪晴約法三章,相敬如賓。

  起先陳雪晴嫁入東宮的那幾年,倒確實還算是瞞天過海,但時日一長,饒是姬華也兜不住,更何況還有太醫診脈。

  劉繼後自然不會容許這種事情,兩人即便再貌合神離,一杯酒水下毒,也都是意亂情迷。

  那之後陳雪晴也知道,嫁入皇宮,自不可能是守身如玉了。得虧她嫁的是姬華,若是旁人,恐怕陳家都得牽連至滅門。

  但姬華本就溫善,不願這樣強迫陳雪晴,自然也有心悅陳雪晴的緣故,因而也就對陳雪晴私用麝香一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兩人成婚已有十年之久,饒是寒冰,也有捂化了的那一天。

  自姬華登基以來,帝妃和睦也是家喻戶曉的事情,早就恍惚了當年慶王與陳雪晴的佳話。

  以至於姬華都以為,陳雪晴多年無子,只是當年擅用麝香傷了身子,卻未曾想,這塊寒冰凍了十年,仍舊這樣——

  鍾靈毓默不作聲地聽著,想到先前盛陽宮時,陳雪晴還苦苦相求要繞了姬呂,越發替姬華覺著神傷。

  人間自是有情痴。

  姬華捏了捏眉心,只將思緒隱忍下去,倦怠道:「日後再牽扯到這些事情,便不必再深究了。」

  鍾靈毓點點頭,輕輕應了一聲:「是。」

  一旁的沈檀舟原是去盛陽宮尋鍾靈毓的,聽說鍾靈毓在勤政殿,又馬不停蹄地趕了過來。

  如今見二人沒有什麼商談的,才上前一步,將這半宿的成果一一說了出來。

  「陛下,按照鍾大人的驗屍報告來看,各大宮殿近日來都鮮少途徑盛陽宮,何況盛陽宮地勢偏僻,若有行人也會被巡遊禁衛看見。臣盤問了幾個侍衛,詳細問了申時出現在盛陽宮道上的人,一番探查之後,倒發現了這幾個可疑的人選。」

  姬華與鍾靈毓都抬起了頭。

  鍾靈毓倒也沒想到,沈檀舟的行動效率如此之快。

  沈檀舟繼續道:「不過每年這樣時節,盛陽宮外總是有不少好事之人,就是宮中的奴才也想前去一睹芳采,是矣,粗略統計下來,也有一百五十六人,其中朝堂官員有十九人,還請陛下過目。」

  朝堂官員統共也就只有三十人。

  「……」

  想來姬華的臉色已經足夠難看,乃至聽到這個消息,已然麻木。

  他揮揮手,示意沈檀舟將名冊交給鍾靈毓看,才道:「每年春日宴之時,朕都會命內侍監並禁衛軍,還有錦衣衛連帶著朕的暗衛層層加護,這些人只消靠近盛陽宮就會被攔下來,可能性不大。朕還是覺著,是盛陽宮內出了問題。」

  鍾靈毓一目十行地看完了名冊,心裡有了考量,對上姬華的話頭,緩緩道。

  「盛陽宮中必然是有些問題,但這宮中也不大太平。」

  宮中出了內鬼,還需要詳細排查才可。

  姬華微微抿唇,想說什麼,卻又有些乏累,到最後只能揮揮手:「你們權且處置著吧,朕有些乏了。」

  鍾靈毓自不會再打擾,便同沈檀舟一同告退。

  出了勤政殿,已經月下五更天,瞧著天色,也到了卯時。兩人忙活了一夜,有用的線索是一根也沒有撈著,除了懸而不落的憂慮,就只有一身疲憊。

  沈檀舟瞧見她眼下青黑,從袖中掏出來一方糖包:「先前在內侍監瞧見的,忙活了一宿,也該餓了。瞧你白日也未曾吃些什麼,總不能再消瘦下去了。」

  許是這一宿他沒來得及飲茶,嗓子已經有些啞,卻還能記起來給她帶一包吃食。

  鍾靈毓心中滋味複雜,一時說不出來。

  她接過糖包,取了一塊含在嘴裡,剩下的塞給了沈檀舟。

  「勞你裝著,下回給我。」

  沈檀舟愣了愣,又揣到了袖袋裡,兩人都勉強笑笑,也分不出精氣神來油嘴滑舌。

  貴妃之死,是所有人都未曾想到。

  沈檀舟道:「大人,您不覺著蹊蹺嗎?白日裡你與貴妃發生了爭執,到了夜間她就身亡。闔宮上下,那些侍衛不會攔的人只有大人你,若是風言風語傳出去,陛下也會難做。」

  如今看來,三日內找出兇手是必不可少的了。

  鍾靈毓輕輕嘆了一口氣:「繼續查吧。」

  ......

  兩人回到盛陽宮,對著盛陽宮大小宮人又盤問了許久,仍舊沒有什麼線索。

  好像兇手就是憑空地來,又憑空地走。

  沈檀舟猜測道:「也許是盛陽宮中的人對此時預謨已久,這才無跡可尋。」

  倘若是宮人,那才應當是有跡可循。畢竟盛陽宮統共就這麼大,在里三層外三層的監視下,想要殺害貴妃之後,再銷毀作案工具,實在是難事。

  更何況,禁衛軍這一夜都差把盛陽宮鑿穿了,也沒有看見什麼兇器。

  首先,盛陽宮宮裡的侍衛是沒有武力的,那便不可能在與徐衛尉交鋒的時候,不傷一兵一卒,就將他就地正法。

  其次,兇手必定是熟悉宮中路線,亦或者是盛陽宮布防的人。朝中臣子至多也就在御花園閒逛過,對後宮的地形必然不熟悉。更何況如今武官都在外戍守,就連姬嵐,也早就被姬華打發回到了西海。

  所以,朝堂的官員也能排除大半。

  最後,此人必然是與陳雪晴熟稔至極,乃至在徐衛尉死後,陳雪晴仍舊沒有呼喊侍衛。

  當然,其中極有可能是因為陳雪琴已經暈厥,無法進行呼救。

  鍾靈毓細細分析了四條,她說完,就看見沈檀舟目光深了幾分。

  「大人這四條,條條都是大人。」

  「.......」

  鍾靈毓的武力,那自然是有目共睹的,區區一個衛尉還是不在話下。

  若不是他與姬華信任鍾靈毓,任誰都要懷疑一番——更何況,那日鍾靈毓與陳雪晴確實也不歡而散。

  兩人靜默了半晌,鍾靈毓低咳了一聲,攤開先前沈檀舟盤問出來的名冊。

  她道:「那就暫且將我排除在外。」

  沈檀舟自然不會懷疑她,若不然依照鍾靈毓的身法,不至於有如此大的破綻。

  他順著鍾靈毓的目光望過去,見鍾靈毓的手指停在一處,斟酌道:「劉疆?」

  劉疆是劉莽之子,京城第二紈絝,第一是沈檀舟。

  劉莽落網之後,滿門都被牽連,唯獨留下了劉疆,還是劉繼後千辛萬苦求來的。劉疆失了後台,卻並不老實,成天仗著自己姑母是太后,在京城為所欲為。

  又念著劉繼後的偏寵,這劉疆有事沒事地往宮裡跑,眼下已經在宮中借住了三月,聽說成天逗弄宮女,姬華心下厭煩,每每治罪之際,劉繼後總來橫插一腳。

  時日一長,姬華也無可奈何,只能小心看管著。

  鍾靈毓稍稍合計一二,才對左右侍衛吩咐道道:「去盤問一番,近來可有在盛陽宮外瞧見劉疆,順帶派人去劉疆的住處,暗暗打聽些劉疆近來的動靜,要事無巨細地同我說明,切記,萬不可驚動太后娘娘。」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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