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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2024-04-30 01:02:41 作者: 荒野大烤肉

  根據書雲所言,她是兩月前就入了宮,被人牙子用十兩賣給了公公,隨後就被安排到盛陽宮中伺候起陳雪晴的起居,只是陳雪晴鮮少讓她出入宮闈。

  但前些日,有人悄悄找上她,威逼利誘讓她監視著陳雪晴的一舉一動。

  談到那人的相貌,書雲顫顫巍巍地道:「我也未看清他的模樣,只是他威脅我吃下毒藥,若我不將貴妃娘娘的下落如實說來,也,也只有死路一條。」

  待到書雲說完,門口也應聲出來了一隊侍衛,手裡捧著一個木盒,躬身上前:「大人,這是在書雲房中搜到的,是一些藥丸,還請大人過目。」

  鍾靈毓瞭然,又問了書雲是如何與那人傳遞消息。

  書雲全都一一說明,但鍾靈毓問及她的籍貫之時,卻不免有些詫異,她怯怯道:「我,我,我也記不清了。」

  鍾靈毓涼涼一笑,揮揮手,就示意一旁的侍衛將她帶下去。

  書雲被那笑意看得發毛,心中揣測,但面上卻不敢多說,只能低著頭,乖順地被侍衛押著出去。

  待到她走後,鍾靈毓驅散了一群侍衛,只獨自站在屍堂,等著消息。

  

  這會兒工夫她也沒閒下來,仔細看了徐衛尉的屍首。

  傷口統共有三處,其一是腦袋上的豁口,是致死的主要原因。其二是肩上的淤青,顯然是被重物擊昏過去。最後則是右手掌心裡的一個血窟窿。

  看大小,倒像是釵環所傷。

  難道說著徐衛尉先前還與陳雪晴交過手?

  還是說,是交手的時候教人從背後打傷?

  兇手為了防止陳雪晴告密,這才狠心殺了她二人。

  但若是見色起意,依照這殺人手法,也不像是乍見之歡——換句話來說,一個淫賊不可能在行兇未遂之後,不快點逃跑,還在原地擺下這樣極具衝擊力的現場。

  依照鍾靈毓辦案多年的經驗來看,此人要麼就是身負多條命案的兇犯,要麼就是多年仇怨,前來報復。

  可陳雪晴多年寡居宮中,若真要結仇,那也是宮裡的人。

  她思緒微微一滯——早就聽聞宮中許多宦官行為偏激,常常以宮女取樂,雖然姬華在位已經整治了不少,但難保會有漏網之魚。

  書雲的證詞.....難道是太監?

  如果想要不驚動旁人潛入盛陽宮,定然是在宮中有些人脈的,如今來看內侍監和禁衛總管倒非常可疑。

  監守自盜,實乃常事。

  愣神間,背後忽然傳來了一陣輕緩的腳步聲。

  鍾靈毓猛地回頭。

  何盧原本就心虛,又被她的目光一唬,腳下一軟,險些沒站住。

  「大,大人.....您是有何發現麼?」

  鍾靈毓見來人是何盧,這才鬆了口氣,想問他進來緣何不通報一聲,但張了張嘴,只能道:「並無,外宮那裡可有什麼可疑之處?」

  何盧見鍾靈毓面上不好看,斟酌著道:「回大人,宮中倒沒有什麼古怪之處,只是刑部並都察院的幾位大人正在御花園飲酒,又確實是酉時不在殿內。咱家便將自作主張將這些人拉到偏殿監管,等待大人審問。」

  鍾靈毓一頓,只覺著這些人心大。

  整個朝堂風波不斷,這群人竟然還敢在深夜飲酒,夜不歸宿。

  她到底沒多說,如今讓這些人在殿裡靜靜心也好,免得再捲入更深的風波。

  「你先去尋沈世子吧,聽候他的調遣。」

  如今沈檀舟在外排查行蹤,內侍監里自然也不能有漏網之魚。把人交給沈檀舟,她也能放下心來。

  何盧餘光瞥了一眼躺在外間的徐衛尉,又瞧見在內間的陳貴妃,心裡沉了又沉,但還是行禮告退。

  「那大人您操勞。」

  「嗯。」

  送走了何盧,鍾靈毓又將陳雪晴的屍體處理了一二。

  胸口裡的朱釵銀飾統共有十支,另外還有兩串琉璃寶珠,不知道是不是別有深意。

  她盯著橫躺在榻上的陳雪晴,心中是說不出來的酸澀。

  這個人害死了她的爹娘宗親。

  到如今,算不算是因果報應呢?

  她心中微微刺痛,既不想說陳雪晴是報應不爽,又不想說她是全然無辜。這些思緒壓在她的胸口,可她能做的,也只有保持鎮靜,找出真兇。

  她是大理寺卿,而不僅僅是鍾靈毓。

  良久,鍾靈毓替她換上了一件衣物,按理來說這些都是侍人做的,但姬華顯然不想假手於人,囑咐鍾靈毓要好好照顧陳雪晴。

  至於姬華為何不來——

  她想,也許姬華還沒有勇氣,來送陳雪晴最後一程。

  換好衣物之後,陳雪晴仍舊靜靜地躺在那裡,心上的傷口已然看不見,整個人平靜地好像是剛睡著,恍若明日晨起,她依舊會懶起畫峨眉,端端立窗口。

  鍾靈毓正愣神之際,忽而又聽見背後傳來匆忙的腳步聲,她以為是何盧忘記說些什麼,所幸沒回頭,只冷然問道:「還有何事?」

  背後遲遲沒有傳來動靜。

  鍾靈毓覺著古怪,便微微偏頭。

  長門孤影,月色清瘦,人更清瘦。

  姬呂長袖拂地,呆滯地立在檻外,身後是一輪料峭寒光,卻將他照得越發愴然。他素來憔悴的面色,到如今越發蒼白——眼睫,身子,甚至是魂魄都在顫抖。

  他好像沒有看見鍾靈毓,也沒有看見這些守衛,只愣愣地盯著內間的屍體,身形一寸一寸地佝僂下來,如同瀕死的老枝浮木,在無邊無際的長夜寒水裡飄蕩,不知歸處。

  「晴兒......晴兒——」他陡然回過神,踉蹌往前跑了幾步,跪在陳雪晴的屍首旁,左手輕輕托著陳雪晴的臉龐,用極細小的聲音抽噎著:「醒醒,你醒醒......你醒醒啊!」

  「姬華不是同我說,他一定會護好你嗎......」

  「姬華呢,姬華呢——」

  他雙目猩紅,連聲音都帶著啞,淚含在眼眶中,又簌簌落下,到最後,他顫顫巍巍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撫摸著陳雪晴的頭髮。

  「快醒醒啊.....雪晴.....你不是還說了,要去看江南的桃花......你快醒醒,今年我一定帶你去。」

  鍾靈毓默不作聲地杵在拐角,漠然地盯著眼前的一切。

  她恍然發現,哪怕是知道姬呂的狼子野心,到了這樣悲慟的場景,她卻無法刻薄地譏諷一句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良久,她才寂寂出聲:「慶王殿下,還請您注意分寸。」

  姬呂身子一僵,好像這才發現殿內還杵著一個人,他緩緩抬頭,目光竟跟先前的姬華差不了多少,是至痛無言,更有.....狠厲殺伐之氣。

  兩人一立一坐,一個是漠然無情,一個是悲痛欲絕。

  目光僵持了不知道多久,姬呂才垂下眼睫,他攥緊拳頭,緩緩從地上站起來,連同他的影子一起,在燭火里搖晃。

  「鍾大人,果然鐵血無情。」

  「......」

  「不過也是,當年你爹娘亡故之後,也未曾見你落一滴眼淚。如今不過是幾面之交的故人,哪裡值得你悲愴潸然呢。」

  鍾靈毓沒說話。

  她不是不會說,而是不能說。

  如今她與姬華都知道姬呂不簡單,但還沒有到撕破臉的時候,敵不動他們自然不能輕舉妄動。

  見鍾靈毓垂首無言,姬呂只深深看了鍾靈毓一眼,到底是邁步,離開了殿中。

  乃至走到檻外,他背身,輕輕丟下來一句話。

  「三日後,別讓我小瞧了你。」

  「.......」

  鍾靈毓目送著他的身影扎入夜色中,再沒回過頭。

  她藏在袖中的手攥了又松,鬆了又攥,如同心上的痂,剝了又愈,愈了又傷。

  鐵血無情,與她而言,未必不是一件幸事。

  ......

  姬華說三日內要找到線索,其實是有些難度的。

  更何況近來宮中瑣事繁多,沒出事還好,大家勉強糊弄著,也不會詳細去調文書。但若是出事,可是一石激起千層浪。

  比如昨夜該值守的人臨時換了班,在宮中這種事情是常有,只要不大嚴重,給內侍監交幾兩銀子,也就能搪塞過去。

  可如今盛陽宮出事,想查宮中值夜的名冊,無異是一件體力活。

  鍾靈毓忙得焦頭爛額,沈檀舟自然也歇不下來腳。

  何盧道:「鍾大人那邊正在查驗屍首,讓咱家來幫殿下您查閱名冊,您看......」

  沈檀舟眼角也沒給一個。

  「坐那歇歇吧。」

  宮中出事,最逃不開干係的就是宮中掌事人員,人心隔肚皮,誰也說不準他到底是什麼用心。

  何盧碰了一鼻子灰,到底是敢怒不敢言,只能坐在客堂,悶悶地喝茶。

  這朝中怕是越來越沒有他們這些老臣的位置了。

  ......

  盛陽宮裡,燈火通明。

  鍾靈毓在寢殿裡搜尋了許久,也沒有找到什麼可疑的線索。

  最終,她停在那座白玉菩薩跟前。

  這香爐里理應是青煙不斷,可她進來之時,並沒有聞到檀香的味道。

  也就是說,陳雪晴那時候極可能沒有點香敬神佛,只是在念經?可鍾靈毓記得,方才她也沒有瞧見這裡有什麼經書散落。

  滿地狼藉,唯獨沒有了經書?

  她又來回找了半天,最終只在書架上,找到一本泛黃的地藏菩薩經。

  供得是送子觀音,念的是地藏菩薩?

  怨不得拜了這麼多年,也沒見觀音顯靈過。

  她將佛經放在桌案上,有心想看看陳雪晴到底有沒有上香,手剛覆上香爐,卻發現那香爐是嵌在桌案上,取不下來的。

  鍾靈毓心神一動,在香爐上摩挲了一圈,終於找到了兩個暗扣,輕輕一按,就聽見桌案上傳來一聲清脆的響動,繼而彈出來一處暗盒。

  緊接著,是一陣刺鼻的濃香。

  鍾靈毓不用看都知道裡面是什麼。

  這是......麝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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