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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2024-04-30 01:02:32 作者: 荒野大烤肉

  鍾靈毓忽然回京一事,倒真是有人歡喜有人憂。

  都察院並刑部的人一散值,就趕著前去相府,卻都吃了一個閉門羹。

  相府的管事為難道:「大人如今去鎮國公府了,諸位大人的不妨改日再來。現下,我也不知道大人何時才能歸來。」

  右侍郎瞪圓了一雙眼:「沈世子不是病在府上不見外客,緣何鍾大人一去,他病就好了?」

  管家只能笑著打著哈哈。

  眾人知道再見無望,只能等著三日後的接風宴上再見。

  鎮國公府倒是熱鬧,白執玉和月娘聽說二人回來,當即就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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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驀一瞧見鍾靈毓,兩人都喜形於色,快步迎上去。

  「大人怎麼清減了這樣多!」

  鍾靈毓不置可否地笑笑,簡單寒暄了幾句,就領著白執玉去了鎮國公府的書房。

  鎮國公府家大業大,府上的家丁比丞相府多了不知道幾倍。老鎮國公有隱居東山,偌大的府上只有沈檀舟一人。

  再看書房,裡面典籍如海,墨寶林立,當真配得上一句世家大族。

  相府原先也算氣派,只是鍾靈毓不愛窮奢極欲,這些年又多接濟百姓,早就是兩袖清風。

  如今略一踏入書房,她竟升起幾分自慚形穢。

  鍾家與林家家境都殷實,如今到了她這個獨苗手上,只有一院子的荒草,不可謂不蕭條。

  像是察覺到她的出神,沈檀舟輕輕地道:「都是我少時的讀物,大人見笑了。」

  鍾靈毓搖了搖頭,看向一旁的白執玉。

  白執玉立在原地,雖是靜靜地等著,但雙眸卻是掩不住的焦急。

  「大人,我爹他......」

  鍾靈毓道:「我們找到了白楓——」

  「什麼?」

  白執玉險些沒站穩,還是傅天青在她身側,略微扶了她一把。

  她目光顫抖:「我爹還活著.....我爹還活著!」

  鍾靈毓一五一十地將在山崖下的所見所聞都說了個大概,在談及《春日宴》的時候,她避重就輕地帶了過去。

  「只是這件事古怪。」

  白執玉到底是聰明人,縱有萬語千言,也忍了下來,問道:「大人您說。」

  鍾靈毓沉吟著:「無塵與徐澤前去江南是借巡防之名。你與無塵又都是用的小字,按理來說,那些人不會知道我等在調查《春日宴》一事,可是《春日宴》甫一露面,我等就遭到了賊手。只怕是早有人在暗中跟著徐澤,可他們又是如何得知徐澤去找《春日宴》的呢?」

  「這件事古怪,不好定論。」

  尤其是慶王勾結阿肯丹一事,更讓人琢磨不定。

  片刻,她像是想到了什麼,猛地抬眼看向白執玉:「我記得稚楚曾說過,她是從稚南手中救下來你的。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白執玉一愣,她顫顫巍巍的站起身子,細細回想著。

  「當年我爹失蹤之後,我們就一路流放。我娘雖是江湖中人,會些功夫,但到底憂鬱多思,又為著護住我們姐弟三人,終是顛沛離世。再後來,我們就逃了出來,打聽到聽春風可以買賣消息,便想去那打聽我爹的下落。只是沒想到卻被稚南發現,是稚楚出聲,救下了我們三人,後來我等又在聽春風,苟且偷生了多年。」

  她抬眸:「難道說,是稚南認出了我與無塵?可是我等也未曾露面,他又怎麼得知的?」

  鍾靈毓搖了搖頭。

  「錯了。」

  「嗯?」白執玉不解。

  傅天青接道:「那時候我與徐澤尋了許久,才找到了聽春風的下落。當時你們又是在逃亡的路上,年歲又輕,怎麼剛想要消息,就有人給你遞了聽春風的存在。其中種種,倒像是——」

  「請君入甕。」白執玉目光沉了下來。

  鍾靈毓讚賞地點點頭:「沒錯,我懷疑他們是故意引你們去了聽春風。他們從白楓那裡找不到《聽春風》的下落,所以決議從你們這裡入手。你們雖是在聽春風裡,但卻能有自己的人手。假若你們藉機找到了白楓,亦或者是《春日宴》,他們自然不廢吹灰之力,就可以取得春日宴了。」

  「只是他們沒想到,你先找到的,會是我。」

  白執玉心口顫了顫,有些不敢置信:「這.....這背後之人,竟有如此謀略!這些年,我確實一直在借用聽春風的勢力搜尋我爹的下落——若是.....」

  若是真讓她找到,恐怕白楓也是九死一生。

  念及這裡,她猛地抬頭,眸中迸發出一種罕見的冷光:「難道說《春日宴》同阿肯丹也有關聯?」

  鍾靈毓不知道該如何說,便靜默地望著她。

  白執玉張了張嘴,自知不能再問,便收了話頭,一時緩不過來神。

  書房靜了下來,只有灌窗的冷風,浮動著幾人衣擺。

  鍾靈毓想,如果這布局之人是姬呂,那此人心計果然不能小覷。

  只是.......這樣一處步步為營的大戲,全是那消弱病軀所為麼。

  從白楓失蹤,到聽春風,再到鍾家滅門,牽扯到瑞王一事,卻又能牽連劉黨一脈,如今南山蟄伏,再到.....江南守株待兔。

  若當真是他一人所為,如此一步一棋,實在是讓人畏懼。

  白執玉忍不住問:「那我阿爹與無塵.....」

  鍾靈毓柔聲應著:「京城近來不太平,待到風波過去,我再去接他們進京。」

  若是風波過不去,也好過他們再來京城蹚渾水。

  白執玉默默點頭,不再多說。

  一旁的傅天青多問了一嘴:「三日後便是春日宴,大人此番陡然歸來,只怕這些人要坐不住了。不知道大人,可有什麼防備?」

  三人切切望去,只見鍾靈毓春衫長立,神思飄忽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很是玄妙高深。

  約莫半晌,她才抬頭,對上三人的目光先是一愣,才啟唇。

  「並無。」

  「.......」

  那你一本正經的在想什麼?

  ......

  另一處,官宅之中。

  稚南靜靜立在院中,聽完什澤的話,他面上一怔,有些詫異:「如此天羅地網,竟還教她逃了回來?」

  什澤低頭:「當初她貿然離京就有些蹊蹺,如今又輾轉回來。屬下疑心她是估計設此大局,等著我等往裡面鑽。如今大夏與阿肯丹的誓約已有十多年,殿下何必冒此風險來夏朝。舍利事小,性命事大。夏人素來狡詐,若是慶王.....」

  稚南扯了扯嘴角,眼中晦暗不明:「夏人軟弱中庸,即便慶王兵敗,他們也斷然不敢對本殿動手。若他事成,本殿得到舍利,豈不是一本萬利的買賣?」

  不過鍾靈毓貿然回京,不得不讓人忌憚。

  只恨先前他潛入相府,沒有殺了她以絕後患。

  可事到如今,木已成舟,饒是鍾靈毓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再翻盤了。

  什澤見他胸有成竹,便恭聲道:「殿下聖明。」

  .....

  按理來說,朝中宴請大臣,本應該是在清鴻殿。但因著宮中風光甚好,姬華大手一揮,便將這洗塵宴改成了春日宴,設宴三日,不理朝政。

  也算是慰問一番去歲在朝連軸轉的朝臣們。

  「鍾大人,許久不見,倒是越發清減了。」都察院的御史紛紛上前寒暄著。

  鍾靈毓身側既無沈檀舟,也無徐澤,只能鬱悶點頭:「確實。」

  右侍郎對上她清淡的目光,頗有些手足無措:「大人,你不在京中的這些時日,大理寺可沒出現什麼紕漏。若是宴後,不妨與我一同回刑部考校一番?」

  他滿臉興高采烈,巴不得鍾靈毓多讚揚他幾句。

  鍾靈毓自然不能視而不見,便繼續點頭:「我已經看過,確實值得嘉獎,不過此事該沈大人督查,實在輪不到我來考校。」

  她一邊說著,一邊在春日宴里搜尋著沈檀舟的下落,見他遲遲未歸,心中不免有些乏味。

  正想著,她陡然覺著身後投來幾道帶著惡意的視線,可回過頭,只看見影影綽綽的花影,沒有瞧見是何人。

  京城的春日宴通常都是兩日,平素里是在別莊,大臣與宮妃都前去賞春光。

  到了姬華這一輩,且不說國庫被先帝虧空殆盡,就看朝政一團亂麻,實在騰不出來修養別莊的功夫。

  為了勞逸結合,所幸就從江南運來些紅桃綠柳栽在後宮裡,每逢三月,自可在宮中行宴,也省去了一大筆開支。

  眾朝臣卻以為姬華是禮賢下士,君臣無界,連宮闈都可以隨意出入。

  但其實也不是那麼隨意。

  如鍾靈毓這樣的武臣,自然是不可佩刀負劍。且進宮三日,外臣都不可與宮外聯絡,一是為修身養性,二是為了宮闈安危。

  平日裡鍾靈毓是最討厭這樣的宴飲,在宮裡賦閒三日,骨頭都躺軟了。

  但今日.....

  她眸光隱隱有些銳利。

  一旁的侍郎並兩位御史都情不禁地一寒。

  鍾大人這種發現死人的目光是怎麼一回事?

  幾人情不自禁四下望了望,再抬頭,卻見先前立在桃樹下的鐘靈毓早已不見蹤影。

  「哎?鍾大人又去了何處?」

  .....

  盛陽宮外。

  每逢宮宴,這裡總是戒備森嚴,防止一些好事之徒仰慕貴妃美名,前來滋事。

  一眾侍衛瞧見鍾靈毓,倒是沒有多阻攔,稍稍躬身行禮:「見過鍾大人。」

  倒也不怪京城大小話本愛寫《大理寺卿與陛下不可說的二三事》,畢竟滿朝文武,只有鍾大人一人可以隨意出入後宮宮闈。

  雖然鍾大人心存避諱,也嫌少在後宮逗留。

  鍾靈毓應了一聲。

  她立在輝煌的盛陽宮外,不禁升起來幾分近鄉情怯。所有的往事與真相都壓在她的肩上,而眼下,她只要邁過這道門檻,就能得到答案。

  是嗎.....這件事當真與陳雪晴有關嗎?

  她失蹤的那兩日,又到底經歷了什麼?為什麼她恰恰是在那兩日失蹤,如果是她做好了私奔的準備,為何又會鬱鬱寡歡的回來?如果她認了命,為何她又會臥病在床三月。

  可......

  假若陳雪晴與這件事脫不開關係,那她平素里的笑臉相迎,又都是假的麼?

  她攥緊拳頭,只覺著渾身發冷,再看這座金碧輝煌的盛陽宮,只覺著恐怖。

  「鍾大人?您臉色不大好,可是來娘娘這裡歇歇腳的?」

  鍾靈毓茫然回過神,再抬頭,她目光冷了又冷,到底是一句話沒說,邁步走了進去。

  是與非,恩與怨,到如今都該大白於天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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