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2024-04-30 01:02:20
作者: 荒野大烤肉
白楓恢復了體力就繼續趕路,他心裡藏著事,自然也睡不安穩。
林子裡面倒沒有鍾靈毓想的那樣戒備森嚴,一行人走了許久也沒瞧見什麼的追殺的守衛,反倒很快從山下到了江州地界。
白楓道:「走這條小路,咱們最快一日就能到江州的官渡。屆時咱們坐船去蘇州,水路不會有人查的那麼嚴實,必須的儘快和蘇州府尹匯合。」
鍾靈毓點點頭,眼見白楓要打頭陣,她先拉住了白楓。
「先不著急,再觀察一番。」
山深林廣,那些人定然不會勞力傷財在裡面搜尋,但是出了山可就不一定了。
端看那些人守著南山那樣的嚴實,就不可能放他們輕易去往蘇州。
她覺著這件事頗有蹊蹺,只怕和京城內亂脫不開關係。她腦袋裡隱隱有個猜測,總覺著有人的棋,自很多年就開始下了起來。
若不然,怎么正巧她要前往南山,而阿肯丹國的皇子就要前往京城?不對——
在南山的眾人是一早就在這裡守株待兔,害怕她將鍾家被滅的真相公之於眾,所以才不會讓她進京亦或者是想要趕盡殺絕。
這和稚南有關係嗎?
她將這些思緒甩出去,總歸現在一時半會兒也理不清,還是小心身後的追殺要緊。
正愣神間,沈檀舟卻忽然出聲:「不對,這車架來來回回有兩次,總是在這條路上徘徊,不像是尋常商旅。」
鍾靈毓略微定睛:「車轅承重不對,馬車上面沒有貨物。這些人恐怕就是埋伏在官路上的探子。不知道他們有多少人,咱們不能貿然進江州,免得自投羅網。」
白楓擰著眉:「這是最後一條小路,若是這裡也不能走,咱們該怎麼去蘇州?」
沈檀舟沉吟道:「這樣,咱們不去城裡,走野渡一路去蘇州。免去城鎮輾轉,也少些風波。」
事到如今,也只能這樣了。
鍾靈毓雖武功高深,但到底是一介文臣,沒有上過戰場,對於行軍打仗一事自然是不甚了解。
更何況,她雖然下過江南,可也不熟悉地形,只能聽由沈檀舟與白楓交涉,兩人千辛萬苦琢磨出一條小路,準備繞到江南。
可白楓到底五六年沒有出南山,往日的小路,多半也行跡難覓。
鍾靈毓與沈檀舟還好,起碼有力氣折騰,但白楓卻已經肉眼可見的憔悴下來。
三人略一合計,覺著這樣不是辦法。
白楓道:「帶著我,你們不但不好趕路,還多了一道被追殺的風險,假若遇到刺客,我也是你們的累贅。不如就把我放下,若是你們能殺出重圍,旋反京城,再來接我也不遲。」
鍾靈毓略也覺著白楓所言有理,她道:「這裡總歸不安穩,待到山平水闊之時,咱們便分頭行動。」
白楓與沈檀舟都沒有異議。
乃至三人行到一處荒僻的老房子,便將白楓留在那裡,再度出發。
不帶著白楓,兩人動作自然就快了起來,也不必憂慮路險而不能行了。
若在平日裡,鍾靈毓與沈檀舟失聯自然是軒然大波,姬華早就會派人來接應。但這次兩人是提早打點好,這才到了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的地步。
無論江南,還是京城,都以為這兩人失蹤是情理之中。
這樣蹉跎了有半月,山間的雪未化,京城的桃花已經結了芽。
御花園素來是群芳爭艷,但到了姬華這一任,便多是桃李紛飛,每至三月,總能看見滿宮嫣紅。身處其中,不像是在禁宮,反倒像是在山林野趣,也有十里爛漫芳菲遮眼。
雖不持重,但卻無人敢褒貶一句。
古有烽火三千戲諸侯,今有桃花十里博佳人。
盛陽宮裡,暖香浮動。
推開沉香紅木門,拂開琉璃珊瑚珠簾,繞過錦繡畫屏,才看見最裡面的景致。若說萬種富貴迷人眼,都比不過這佳人懶起峨眉低畫。
旁邊的宮娥笑著:「你便是新來書雲吧?娘娘不必你伺候了,先下去吧。」
書雲一時看傻了,只能喃喃點頭退下。
陳雪晴凝著她背影許久,才淡淡收回目光,略有些悵然道:「年歲倒真是小。」
銅鏡里的人仍舊如當年,是那張看厭了的容顏。
宮娥替她梳著妝:「人再年輕,也敵不過娘娘芳華依舊,盛寵不斷。瞧瞧,今年的桃花又開了,陛下又為娘娘從江南遷來好幾株桃夭,聽說花開時節,奇異繽紛,不輸江南桃林。」
「江南的桃花算什麼。淄州有一處桃林,每逢三月,燦若彤雲,實乃天下奇景。」
宮娥驚道:「娘娘還去過淄州?」
陳雪晴像是想到什麼,她勉強笑笑:「我雖養在江南,但祖籍是淄州。少時總會回去住上一段時日。」
她取下發間的金飾:「陛下推崇節儉之風,本宮如此招搖,倒是落人話柄。」
「娘娘可莫要這麼說,這闔宮可就娘娘一人。東西不緊著您來,回頭陛下又說奴婢們怠慢了。」
陳雪晴神情懨懨,到底沒再多說,只是望向遠處的桃林。
桃花未開,瘦枝殘影,不算太美。
她起身:「走吧,去勤政殿。」
......
慶王府。
春寒料峭,慶王府里卻四季如春。
早年姬呂傷了身子,即便是盛夏時節也得多穿幾件,更別提如今二月春風,更是門也不敢出。
他立在窗紙前,只望著上面嶙峋的瘦枝,輕輕地問:「宮裡那邊安排的如何了?」
身後不知何時出現了一處身影,低頭道:「貴妃那裡,恐怕行不通。」
「嗯?」他轉過身,那雙月牙眼分明是盛著柔柔的笑意,卻讓人不寒而慄:「此話怎講?」
「稟王爺......貴妃近日來,好像不太願意與咱們的人往來。」對上姬呂的目光,他將腦袋低得更厲害:「娘娘嫁入宮闈,不免有十數年。她養尊處優多年,又豈會與我等.....」
姬呂把玩著手上的玉如意,好半晌,才嘆了一聲。
「不會的,你太小瞧了她,按原來的安排吩咐下去即可。」
侍衛沒再說話,點頭應了:「是。」
......
山上寒深,人間春回。
蘇州城外仍舊是人來人往,熱鬧非凡,看不出什麼追殺的險象。
但鍾靈毓和沈檀舟卻不敢再賭,此番能逃到蘇州,兩人可謂是歷經艱險,遇到的追殺連數都數不清。
遠處的酒棚之下,小二正打量著店裡的兩位不速之客,還同身邊的人抱怨著:「真晦氣,一開張就來了兩個乞丐,點了兩碗茶坐了一上午。」
順著他目光望過去,是兩位衣著簡樸,形容落拓的男女。頭髮零散遮了眉眼,只能看見二人都有一張削薄蒼白的唇,隱隱有些凌厲。
旁邊的人拉著那小二,輕輕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江湖人,你可別多說。」
小二一愣,觸及到那女子身上的長刀,渾身一顫,再不敢多說。
鍾靈毓低著頭,盯著酒杯里的倒影。
這副狼狽模樣,只怕是徐澤來了,也得分辨好大一會兒。
再看對坐的沈檀舟了,玉面小生經此一役,也蹉跎出像是兒女繞膝的年歲。
兩人誰也不笑話誰,都從彼此眼中瞧出幾分劫後餘生的慶幸。
沈檀舟抿了口茶,嘆了一聲:「還好沒帶白楓,若不然他有九條命也不夠砍的。」
鍾靈毓沒說話,只是盯著他手上已經退了痂的嫩肉。碗口大的一塊長疤,是替她手接白刃留下來的。若不是當時沈檀舟接的快,只怕那一刀能將她的腦袋砍下來。
刀口極深,當時已經見了骨頭,得虧刺客那時已經死完了,他們才逃過一劫。
她望著沈檀舟的眉眼,輕輕點了點頭。
「城門還是有人把守,說不準其中有沒有官府的人。進去傳信的人還沒出來,只能再等等了。」
他們原先是讓一位趕路人進城給徐澤遞信,讓徐澤派人直接來城門口接應。可兩人都等了這麼大一會兒,也沒有看見半個身影,心裡不免都有些揣測。
良久,沈檀舟道:「再在這裡坐著,只怕會叫人起疑,咱們還是先離開此處吧。」
鍾靈毓不疑有他,正想起身,忽而瞧見遠處走來一隊身影。輕裝簡衣,看步子應當都是行軍打仗之人。她定睛一看,才發現為首那人竟是個熟人。
「陸堯?他不是在西海平定叛亂嗎?緣何回來到江南?」
沈檀舟微微抿唇。
年前的時候,他與姬華便商談將陸堯調回來,畢竟江南距離京城極近,若姬呂意欲謀反,還得江南出兵勤王。江南總督年事已高,還是需要一位年富力強的將軍。再加上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員極少,若想要加封進爵,也得先立功名。
陸堯自然是當之無愧的人選。
他望向遠處陸堯,雄姿英發氣態不俗,而他自己可謂是斯文掃地,風華不再,心頭不免就有些吃味。
兩相對比之下,再看看鐘靈毓的眼神,心裡更是難以消受。
鍾靈毓緊皺的眉頭這才舒展些:「倒是沒想到能在這裡瞧見他,也算是有緣。如此倒好,也不必再等徐澤了。」
沈檀舟酸溜溜地道:「大人倒還真是相信陸大人。」
「不然呢?」鍾靈毓笑笑:「也不知他能不能認出來我們這副樣子。」
沈檀舟還沒來得及說話,就瞧見陸堯那一行人漸行漸近,已經決定在酒棚這裡歇腳。
陸堯環視一圈,目光落在鍾靈毓身上,又極快地移走。
「........」
鍾靈毓輕咳一聲:「怕是認不出來了。」
她略一思索,就要上前,卻被沈檀舟一把按住。
「我去吧,若有什麼變故,你先跑為上。」
鍾靈毓也不拆穿沈檀舟的小肚雞腸,只能坐在原地等著。
不知道沈檀舟和陸堯說了什麼,陸堯目光落到她身上,隱隱有些不敢置信。
好半晌,他眼眉冷厲起來:「豈有此理,這些人竟如此藐視王法。」
沈檀舟道:「眼下我和靈毓不能招搖進城,還請大人施以援手。」
「那是自然。」陸堯沉吟著:「....只是殿下可以扮做下官的隨從,但鍾大人到底是女子之身,不好喬裝打扮。我舍妹已去,母親不在,恐怕.......」
沈檀舟表情變了變。
那也就只能扮演紅顏知己了。
他往鍾靈毓看了一眼。
鍾靈毓走過來,用只有三人能聽清的音量,低聲問:「怎麼了?」
陸堯如實所說。
出奇的,鍾靈毓先看了沈檀舟一眼,見沈檀舟雖未多說,但神情到底有些變扭。
她忍俊不禁,拍了拍他的手。
沈檀舟心弦一顫,耳尖登時就紅了起來,到底只輕哼了一聲,沒再多說。
鍾靈毓這才對陸堯道:「那就勞煩陸大人了。」
陸堯眸光暗了暗,到底壓下心中的失落,坦然點頭。
「還請二位大人移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