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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2024-04-30 01:02:18 作者: 荒野大烤肉

  十年逃亡,生死不知。

  鍾靈毓將白楓拉上來,將沈檀舟披在她身上的外衣解下,又披在了白楓身上。

  沈檀舟沒說話。

  

  她自己都冷得夠嗆,偏生最不將自己放在眼中。

  「白叔,他們是來找你身上那副《春日宴》的,對嗎?」鍾靈毓見他一臉戒備,又簡要交代了一下自己的來歷:「您避世多年自然不知,這位是鎮國公世子,如今的刑部左侍郎。至於我——」

  「我知道,你是大理寺卿。」白楓苦笑一聲:「山下多有你的傳聞,我也從許獵戶那裡聽說過。若不是認出來你,我是絕不會收留禍根。只是未曾想到,那些人還是找來了。」

  「不過,若當真是你,想必那日你也不會九死一生。如今你又認識小女.....恐怕是從她口中得知我的。」

  鍾靈毓點點頭,她微微側目,示意沈檀舟上前。

  沈檀舟簡要交代了一下他們是如何認識白執玉,以及白執玉這麼多年又是如何過來,白無塵眼下正要去江南,尋找《春日宴》。

  說到這裡,沈檀舟藏了個謊。

  他道:「我等也是為前去蘇州,查明當時真相,這才遇刺墜入山崖。倒是未曾想到,恰好遇到了您。」

  白楓僵在原地,像是不敢置信:「你是說,執玉教人挑斷了手筋?還被那阿肯丹國公主勒為俘虜——都是我....都是我害了她們.......」

  鍾靈毓先前也奇怪,若只是一幅畫,白楓何苦賠上全家性命,又避世十年。

  她問道:「那畫上,到底是什麼?值得這些人如此大動干戈?」值得你用妻小性命去守這一諾?

  白楓搖搖頭:「我也不知道。只是當年鄭叔玉交於我之時,說山河未定,切不可公之於眾。此事事關江山社稷,不可亂來。當時我被一群人帶走,又暗中逃了出來。本想著隱居於此,這樣他們便只會找我的下落,還會為找到我,護住我的妻小,但未想到——」

  未想到這些人流放千里,落草為寇。

  鍾靈毓問:「事到如今,你還要這樣藏下去嗎?」

  「藏?」白楓垂下目光:「我藏了十年,如今又連累這麼多條人命,又如何能心安理得地苟且偷生。」

  他微微昂頭,看向鍾靈毓:「便是我想藏,《春日宴》也要公之於眾了,不是嗎?」

  鍾靈毓沉默。

  最終,白楓微微起身,向鍾靈毓行了一個大禮:「我白家世代清白,若非那些人強行帶我離開,我豈會玩忽職守。罪臣絕不會貪污受賄,更不會攜款而逃。事到如今,還請大人為罪臣主持公道。」

  鍾靈毓趕緊將他扶起來,她攥緊白楓的手腕,語氣隱隱有些寒意。

  「你且放心,我絕不會姑息這些膽大包天之人。若我有一息尚存,也要讓這沉冤有昭雪之時。」

  白楓眼含熱淚,重重點頭。

  三人又說了一會兒紅塵瑣事,得知鍾靈毓等人也被追殺之時,白楓卻道:「我知道一條小路,咱們不走渭水到蘇州。繞過揚州與金陵,走江州這裡,能掩人耳目。」

  商定好了一切,三人決定立即啟程,免得夜長夢多。

  但白楓年歲到底大了,眼見已經乘夜離開了那是非之地,鍾靈毓便尋了一處山坳,先讓白楓休息了一會兒。

  他們也沒敢點火,找了點枯草蓋在身上,免得引人注目。

  鍾靈毓睡不著,也沒心情睡,她就坐在離白楓不遠的地方,兀自出神。

  她的眸光深不見底,像是裹上了一層看不見的雲靄,無端帶著陰沉,讓人乍一瞧見便不敢多看,只覺著寒自腳心竄入了尾骨,陡然升起些懼意。

  這種神情,沈檀舟只在華驛縣時瞥到過一次。

  他想到先前鍾靈毓的痴魔,心裡有些不安,就坐在她的身側:「還在想嗎?」

  「嗯。」她回過神:「我總覺著那個聲音在哪裡聽過。」

  那個被黑衣人簇擁的身影,到底是誰。

  年輕,帶著幾分清寒,卻又有一種說不出的啞,多了幾分陌生的低沉。

  沈檀舟勸慰道:「待我們回到蘇州,自然就真相大白了。」

  「希望如此。」

  她嘆了口氣,又陷入了熟悉的沉默。

  就在沈檀舟想說些什麼的時候,卻聽見夜風中,她一道輕柔的質問。

  「為什麼?沈檀舟,為什麼你要待我這樣好。」

  沈檀舟一時沒聽懂,有些不解地看向她:「什麼?」

  月落西沉,她的眉眼退卻了往常的凌厲,細細看去,竟多了一種笨拙青澀。這樣的神情本不該出現在聰明絕頂的鐘大人身上,可她的眼中確實又有不解。

  她喃喃道:「為什麼我也心悅於你,為什麼我卻做不到你這樣?我不會為你出生入死,也不會為你在此處浪費光陰?為何你卻能將我的仇恨與執念當成你自己的,為何你卻可以如此心無旁騖地待我。」

  她第一次,為風月情事,昂頭與他對視。

  她不懂情愛,不知所以,卻仍舊為沈檀舟的執迷而心神動盪。

  她問:「為何要這樣。」

  她只知道,她一次次克制住的目光,卻仍舊會情不自禁地被他吸引。

  她一次次欲退的步伐,卻仍舊為他又進一步。

  ·天上隱隱飄下了細雪,遙遙落在了她的眼睫。

  在鍾靈毓說心悅與他之時,他心中陡然激動起來,卻又在聽到後面的話時,成了茫然。

  沈檀舟其實也說不出來自己為何待鍾靈毓這樣好,可以將她當做自己,甚至勝過自己。

  他從未對一個人這樣。

  但如果這個人是鍾靈毓,好像就可以如此。

  沈檀舟在月下靜默許久,半晌,卻只啞聲道:「你鍾情於天下,我鍾情於你。大人為民捨生取義,可有想過為了什麼?」

  鍾靈毓抿唇,輕輕搖頭。

  「可我只是一人,天下是天下。若將我與天下比,屬實是抬舉。」她手裡不知道從何時折出一枝樹枝,在地上畫著圈:「若有一日,需要在天下與我之中擇一,殿下又該如何選呢?」

  沈檀舟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能夠與自己心愛的女子如此坦然地說這樣關於抉擇之事。

  他更未想過,這世上竟然有對情誼如此笨拙之人。

  可這些落在鍾靈毓身上,反倒合理起來。

  鍾大人這一生,想來,也只有這麼一次,與人刨根問底,叩問情事。

  所以他鄭重地給了鍾靈毓答案。

  「我傾慕大人,自然也傾慕大人的風骨。若我是奸賊,若有與朝政有弊,大人還會在此說心悅於我的話嗎?所以,鍾情大人還是鍾情天下,本也不衝突。若當真要抉擇,我自會先舍我,而非舍大人。」

  「那……」

  「我知道大人在顧慮什麼。」他笑笑:「我從不在意功名,大丈夫四海為家,志不在廟堂之上,而在黎民之中。大人高居廟堂,我在野也無妨。若君要用我,我披甲上陣。若君不用,我馬放南山,自無怨言。」

  「我與大人不一樣。」他說:「青史上有太多鎮國公,但卻沒有一個女尚書。」

  鍾靈毓望向他,望向他在這細雪中仍舊滾燙熾熱的眼眸。

  他輕輕地道。

  「大人,我要你,名垂青史,功拜春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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