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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2024-04-30 01:01:34 作者: 荒野大烤肉

  回到幽州府,鍾靈毓才打開了從陳玢那裡搜到的書籍,其中寫的也是一首小詩。她兀自看了半晌,按照上面的數字,翻到了兵法中的幾頁,勾出來了三個字。

  沈檀舟輕聲道:「真不知道瑞王是在害怕什麼,才能夠這樣處心積慮地隱藏這些秘密。」

  「西海地勢緊要,有人想要動瑞王,無異於是要動朝堂的咽喉。老瑞王如此處心積慮,想來也害怕西海落入奸人之手,如今來看,瑞王殿下倒真是用心良苦了。」

  鍾靈毓應了一聲,沒再管沈檀舟,只垂下腦袋盯著勾出來的幾個字。

  黑紙白字上赫然寫著:有辛密。

  

  有辛密?

  李風....有辛密?

  難道瑞王想要告訴她們是這一點?

  可是......

  她眉頭微皺:「李將軍身上有什麼秘密?」

  屋子裡靜默了一瞬,兩人忽而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地道:「江充!」

  那些人得到朝堂想要給瑞王翻案的消息,竟先來鬼巷殺了一個無足輕重的江充。如此看來,這背後之人認識江充,卻不認識李如歌。若不然他們也不會輕易放縱瑞王遺孤在這裡興風作浪。

  那李如歌估摸著也不知道江充身上藏著的秘密。

  若不然,江充遇害之後,他們也不會如此鎮定。

  沈檀舟抿唇,呢喃著:「那他身上到底能藏著什麼秘密呢?歸根結底,他也只是李府的僕人,算不得什麼親信。更何況,就算李風有秘密......當時瑞王斬首株連之時,李府上下也被牽連.....」

  這才是這件事的奇怪之處。

  李風若是這背後的操刀之人,何苦讓自己府上妻小也受此牽連。

  兩人一陣無言,唯獨西風捲簾,吹落窗外簌簌黃葉,悉數飄入老宅之中。

  鍾靈毓不由自主地裹緊了衣衫,不覺著寒,只覺著有些莫名的涼意。

  那麼多條人命,背後究竟隱藏著什麼秘密?

  從陳玢府上搜出來的除了這三個字,還有一封陳玢的親筆信。上面沒有交代什麼線索,對瑞王的事情也是隻字不提,反倒是說了鬼巷一事。

  上面一五一十地將鬼巷的事情說了個清楚,他是繼承瑞王遺志,想要清理門戶,這才借著鬼巷之名,替天行道。釀下此種罪責,自不求律法輕饒,但求一死,無愧天地。

  沈檀舟輕嘆了一聲:「陳玢的發心是好,只是手段頗為殘忍,擾亂民心,實屬不可。」

  鍾靈毓沒說話,她決議去碎竹坊看看究竟。

  沈檀舟亦步亦趨地並肩走著,乃至到了幽州府院的時候,鍾靈毓步子才一頓,立在原地,不知道是在想些什麼。

  沈檀舟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就看見遠處的楊樹下立著的幾隻黃犬。

  每個州府之內都會豢養幾隻里黃犬,到了萬不得已才用來追蹤歹人。這幾日,鍾靈毓閒下來就在這黃犬跟前轉悠,也不上前逗弄,反倒是那幾隻黃犬看見她時,止不住的搖尾興呵,大老遠地就與她打招呼。

  沈檀舟雖不知道鍾靈毓是不是喜歡這些,但記著大理寺也豢養了幾隻狼犬,皮毛十分漂亮,既有著狼的警覺,也有犬的忠誠。

  那兩隻土犬與其相比——

  「實在蠢笨。」

  鍾靈毓一愣,意識到他是在說那黃犬之時,便冷笑一聲。

  看得出來她是想要擠兌沈檀舟,但唇瓣動了動,到底沒有出聲挑撥,只是輕輕呵了一句:「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

  說完這話,她沒再理會沈檀舟,邁步就走出了幽州府。

  沈檀舟只能暗自吃癟,卻不敢同她爭論,只能瞪了那幾隻黃犬一眼,匆匆跟了上去。

  碎竹坊身後有一條小巷,先前鍾靈毓走訪鬼巷之時瞧見了這條分支,之所以記得清楚,是這條街相比較幽州其他街市,屬實有些繁華。

  一步入其中,街頭小販的聲音不絕於耳,走到街中心,才能瞧見那所謂的碎竹坊。

  碎竹坊裡面是古書典籍,落在這酒肆茶坊之中,倒有些格格不入,因而也有些冷清。

  兩人沒進去,去了街對面的首飾鋪子,裡面倒是有許多女兒郎君,瞧著衣衫華麗,應當都是大家子孫。

  沈檀舟正留神遠處的碎竹坊,回過頭,就瞧見鍾靈毓正捏著一枚松石髮簪出神。那髮簪通身簡樸,唯獨簪頭鑲著一枚青竹形的松石,雖不華麗,但卻分外別致脫俗。

  鍾靈毓盯著看了一會兒,又放了下去。

  沈檀舟湊上前,剛想說話,就聽見鍾靈毓輕聲道:「阿肯丹國的松石,在這裡倒很是常見。」

  他定睛一看,只見面前的妝匣上,清一色全是松石製成的首飾。這松石通體碧玉,比玉更為通透,隱隱像是西洋的琥珀琉璃,但卻多了一種厚重。既有玉的貴氣,又有琉璃的通透,是阿肯丹國獨有的瑰寶。

  可聽說阿肯丹國遍地都是這松石,本也不值多少錢,原先大夏與阿肯丹國尚有貿易的時候,商人們總愛這些收購這樣的松石,一來二去倒也是洛陽紙貴,供不應求。

  但近些年來,大夏已經不去同阿肯丹國交際,不少文人志士也嫌惡這松石地髒,便也不時興這樣的珠翠。

  近些年來,夏朝也嫌少有這樣的松石出現。

  可這裡卻如此之多,不免讓人心生疑竇。

  旁邊的店家瞧著鍾靈毓面生,又見兩人衣衫貴重,這便笑著上前招呼著:「二位可是好眼光呀!這松石竹簪可是咱們的鎮店之寶。只可惜如今的貴人都愛金銀,鮮少再喜這松石的質樸,這才忍痛置於這妝匣內。」

  他說的倒也不假。

  鍾靈毓取出來那松石竹簪,論做工算是一等一的精巧,若非細看,恍惚還以為是一截活物,實在是逼真通透。

  店家繼續拱火:「這位郎君,你家娘子氣質凜冽,最配松石,何況青竹氣節最高,與娘子的玉貌相得益彰,公子還踟躕什麼,還不討一討娘子歡心?」

  這左一句娘子又一句娘子,說得沈檀舟是心花怒放,卻見身側的鐘靈毓面色越來越沉,一擲千金的念頭壓了又壓,正要為博娘子一笑,卻見鍾靈毓扭頭就走,連看都未曾再看一眼。

  店家一頭霧水,實在不知道自己觸了什麼逆鱗。回過神來,卻見身側的公子往他手中塞了一張銀票,待看清數目時,他一怔,還未來得及多說,卻見那公子連帶著跟前竹簪也沒有了。

  「喂!公子,這銀錢太多啦!」

  「賞你了!」

  沈檀舟來不及多說,在長街上看了又看,才找到了那一襲熟悉的黑衣,正去往街盡頭。他快步走上去,卻見鍾靈毓立在一小攤之前,捏著一枚做工精巧的松石鐲,兀自出神。

  沈檀舟一臉莫名其妙:「大人,你跑什麼?」

  鍾靈毓頓了頓,嫌棄地看他一眼,才淡淡收回目光,輕聲道:「不跑,等著他五百兩賣你一個破石頭嗎?」

  「.......」

  沈檀舟動作一頓,藏在袖中的髮簪渾然燙手了起來。

  他乾笑一聲,沒敢再伸手,只是湊在鍾靈毓身後,盯著她手上的松石玉鐲,情不自禁地問道:「大人,這玉鐲有什麼古怪嗎?」

  鍾靈毓道:「有,會吃人。」

  「啊?」沈檀舟盯著看了半晌,也沒從那上面瞧處什麼所以然來,回過神,卻見鍾靈毓已經將那玉鐲放下,踱步去了旁邊的首飾攤上。

  攤上松石製成的首飾竟占了大半。

  實在是多。

  西海是與阿肯丹國交界之處,竟還有這樣多的松石,足以見得還有商貿往來。可是阿肯丹國的通關文書斷然入不了夏朝,明面上過不來的東西,想必只有走暗道了。

  暗道。

  那也只有聽春風了。

  她兀自看了半晌,那攤主語氣有些不耐煩:「小娘子,您到底買不買呀,可別礙著咱做生意呀。」

  鍾靈毓放下那松石,選了一支精製的海棠簪子,問了銀錢,才忍痛從腰包里摳出來幾兩碎銀。

  「就這個了。」

  那簪子雖是精製秀美,但怎麼說都不與常年愛男裝的鐘大人相配,更何況其金粉銀綠的,未免有些太過嬌氣。雖說鍾靈毓模樣上乘,但這簪子屬實配不上她的風儀——

  更何況,他先前可是瞧見過鍾靈毓的袖袋,裡面統共就只有這幾兩碎銀。

  他就要掏腰包,卻被鍾靈毓一把攔了下來。

  「不必。」

  她說不必就是不必,一再推脫,只怕會惱羞成怒。

  沈檀舟沒再多說,有些好奇:「大人是喜歡海棠簪子嗎?」

  鍾靈毓頓了頓,小心接過那盒子,才輕聲道:「月娘還在丞相府等我。」

  月娘?十六郎的小娘子?

  沈檀舟眉頭微皺,再看鐘靈毓清淡的面容,心頭到底是軟了下來。

  她有人作伴,也是好事。

  兩人將碎竹坊周圍逛了個大概,沒走長街回去,輾轉去了旁邊的窄巷。巷子雖深,但往來人卻不少,不像鬼巷那樣清幽冷僻。

  越往前走,越臨近鬼巷,周圍人便越發稀少。還未到鬼巷,鍾靈毓就已經覺著背後發涼,隱隱有些幽風掠過。

  聽說當年瑞王滿府逃至此處,左右官兵已經將四處通道全都圍堵。老瑞王一生戎馬,卻被官兵們硬生生逼死在大火之中。瑞王府剩下的親眷家小,也全都死於巷口的行刑台,鮮血流了滿地。到最後,還是幽州的百姓,替瑞王收斂屍骨。

  沈檀舟輕嘆一聲:「人鬼如何,未有不同。」

  鍾靈毓沒說話。

  巷子裡只有呼嘯的長風,像是先人的悲鳴,又好像是無數雙眼睛,在死死地注視著他們。

  .....

  幽州府上下,自徐澤暫時接管之後,就忙忙碌碌,未曾停下來。

  沈檀舟被鍾靈毓派去做別的事情,雖然面上罵罵咧咧,但對鍾靈毓卻一句話也不敢多說。

  整個幽州府,一時間成了另個大理寺,諸多懶散的官吏連軸轉了幾日,各自吊著一口氣,接連病了起來,倒清淨了許多。

  西海雨少,入了秋許久,才落下第一場雨。

  傅天青撐傘而來,見屋內沒有點燈,鍾靈毓倚在窗邊,靜默地出聲。

  他輕聲道:「大人,鬼巷那邊已經安排妥當了」

  鍾靈毓回過神來,有些詫異:「沈檀舟呢?」

  畢竟沈檀舟得空就來她跟前礙事,如今卻讓傅天青來回話,倒是古怪。

  傅天青只搪塞著:「殿下正在料理事宜,命人將那些東西給蓋上,免得打濕。」

  見他吞吞吐吐,鍾靈毓便沒再多問,揮手示意他先回去。待傅天青走後,她心中卻靜不下來,只希望沈檀舟不要出什麼事,也不要出什麼么蛾子。

  趕在二十八日前一天,雨已經停了下來,風獵天朗,倒吹乾了前日的大雨。

  趁著空隙,鍾靈毓去見了白無塵。

  如今白無塵傷勢大好,托先前救了徐澤一命,眼下她的待遇倒不那麼像階下囚了。這些時日事情忙,鍾靈毓今日才得空見她。

  她到的時候,白無塵正坐在窗邊擦劍,神色恍惚,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只是隱隱從面容上窺得幾分不安。

  這些不安,在瞧見鍾靈毓時,不免懈了下去。

  是在等她。

  想來,白無塵也不敢篤定,鍾靈毓會不會冒險去救白執玉。

  她暗自鬆了一口氣,冷厲的眉眼也乖覺起來,垂首道:「大人。」

  屋內只有她二人,鍾靈毓靜默地看了許久,到底是打開天窗說了亮話。

  「明日就是二十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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