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2024-04-30 01:01:28
作者: 荒野大烤肉
從白無塵那裡出來之後,四人都陷入了罕見的沉默。
良久,還是徐澤先沉不住氣,率先出聲:「大人,您相信她的話嗎?這人殺了胡曉,而那什麼白執玉又掌權頗重,怎麼可能無脫身之計。有人用五百萬的黃金買大人的性命,難保這些人不是設下圈套讓大人往裡面鑽。」
他一口氣說不完,緩了緩又道:「更何況——咱們是來查鬼巷一事,同這聽春風也沒有牽扯。眼見五日後就是二十八,咱們貿然救出白執玉,屆時聽春風若想要滅口,咱們誰都走不出去幽州城。此事,還得從長計議。」
鍾靈毓不置可否,只是轉頭看向他:「你在這裡盯緊些,好生再盤問這件事。近些時日,你不要出府了。」
徐澤不解其意,苦著一張臉:「大人.....我可是說錯什麼話了?」
「沒有,我自有安排。」
徐澤不知道她到底想要做什麼,但看她語氣很是胸有成竹,便沒有多問,只立在遠處,瞧著鍾靈毓同沈檀舟並肩離開了府衙,心裡總有些不好的預感。
出了府衙,往前走便是長街。
眼下快到了晌午,街邊的小攤也都開始收攤,其中不免有幾句閒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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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你們說,新來的那個官兒能活多久?」
「誰知道呢!聽說這幾日成天查稅收!馬上又到交糧的時候——我聽府衙的兄弟們說啊,今年的稅收又要漲!」
「今年幽州天旱,哪裡來糧食上交!八成又是個貪官!只盼老瑞王能顯些靈,早日將這些禍害剪除了!」
風言風語過耳,多半是在指責幽州府的官員。
沈檀舟同鍾靈毓對視一眼,到底沒有多說,徑直離開了長街。
.....
稅收一事鬧得滿城風雨,百姓皆皆惶恐不安。
鍾靈毓也查過,原先在位時日長的官員,或多或少都會仗著天高皇帝遠搜刮民脂民膏,也正因此,百姓怨聲載道,巴望著瑞王顯靈。
如今姬嵐和李如歌都在這幽州城,若他們當真是鬼巷的主使,鍾靈毓也斷然不會輕饒了他們。隨意殺害朝堂官員,又殘殺無辜百姓,還藐視朝堂律法,煽動百姓起義,哪一條都罪不容赦。
是夜,鍾靈毓剛睡下,就聽見門外傳來了幽微的叩門聲。
推開門,就瞧見沈檀舟面容嚴肅:「大人,上鉤了。」
鍾靈毓不疑有他,立即同沈檀舟離開小院,疾步往鬼巷趕去。
這些日子,兩人也都知道客棧人多眼雜,為了清淨,便尋了個清幽小院避上一避,倒也能排去不少耳目的監視。
路上,沈檀舟輕聲道:「阿青已經派人傳信過來,說是他中了調虎離山之計,這背後之人恐怕是善用兵法。府衙上下的人,竟然都未曾察覺,全被此人用聲東擊西的伎倆打發走,竟教徐澤被橫空掠走。兩個暗衛察覺事情不對,匆忙趕回來,已經人去樓空。」
鍾靈毓面色不太好看:「那徐澤可有什麼事?」
徐澤乃國之棟樑,大理寺的中流砥柱,若是他死在這裡.....
她擰著眉:「不是已經安排好人偶在廂房當中,竟然還能教他把徐澤擄走——這些人......」
沈檀舟嘆了口氣:「帶來的暗衛一半用來看守白無塵,另一半用來看守假人偶,徐澤身邊只有傅天青,此番倒也確實是人手疏漏導致。」
「那徐澤眼下.....」
正說著,兩人已經疾步到了鬼巷跟前,瞧著徐澤眼淚一把鼻涕一把,正抱著一位女子的大腿哭的撕心裂肺。
「嗚嗚嗚嗚——本官差點就要命喪於此了!女俠!您是我的救命恩人!嗚嗚嗚嗚......」
鍾靈毓定睛一看,那踹不開徐澤的『女俠』,可不就是被暗衛看守的白無塵。
她怎麼在這裡?
鍾靈毓同沈檀舟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中看見了不解。
約莫往前走了兩步,面前又落了幾道身影,竟是急匆匆趕來的傅天青。
他瞧見鍾靈毓,滿臉惶恐:「大人!徐澤和白姑娘都不見了!另還有兩位暗衛下落不明——屬下看管不利,還請大人降罪!」
話音剛落,他背後就傳來了叫罵聲:「好你個傅天青,本官差點死在這鬼巷裡,你要是在晚來一步,本官人頭就已經落地了!還不快點來扶本官站起來!」
他脖頸一僵,回過頭,就看見徐澤趴在地上,眼淚還沒擦乾淨,顯然是被嚇得不清。旁邊還有兩具屍體,看身上的衣著,正是失蹤的暗衛。
傅天青瞧見他沒事,這才鬆了一口氣:「你自己站不起來?」
徐澤咬咬牙:「本官腿嚇軟了!」
「........」
倒也難為他了。
一屆文臣,還要在這裡擔驚受怕。
鍾靈毓上前一步,示意傅天青先將徐澤扶起來,然後才將目光落在白無塵身上。
「你.....」
白無塵道:「回稟大人,先前徐大人來詢問我聽春風的事宜,約莫不久,看守我的暗衛悉數離去。我疑心不對,聽見徐大人的叫嚷聲,又見兩位暗衛追去,這才緊跟過來。未曾想到......」
傅天青身後的暗衛忙道:「分明是你打傷了我二人!」
白無塵眉眼未動:「我若是不追來,他死了,你們怎麼交代?」
「你——」
「好了。」鍾靈毓打斷二人的爭執,又看向白無塵:「那你可有看見是何人行兇?」
白無塵回憶道:「是一位男子,身量很高,但穿著夜行衣,看不見真容,應當不是聽春風的人。武功甚是了得,只是解決這兩個暗衛已經傷了元氣,見我來了,才匆匆離開。不過我方才刺了他一劍,本想去追,可是這人卻扒拉著我的腿,實在動彈不得。」
他說的這人,正是腿軟的徐澤。
鍾靈毓問清了大概,這才上前看了暗衛的傷口。
怪了,既不是劍傷,也不是鍘刀所傷——
她心中有了眉目:「只怕今日的,才是鬼巷真正的兇手。」
江充之死是因為滅口,季禾之死是為了警示他們少管閒事,唯有徐澤,是因為風言風語,才讓這鬼巷背後之人動了殺心。
避過眾人,沈檀舟輕聲問:「難道是李如歌他們?」
「不像。」鍾靈毓道:「李如歌他們沒必要以身犯險,殺了徐澤。他們知道我們是來調查鬼巷一事。只怕動手的,是瑞王舊部。」
畢竟這人武功了得,且精通兵法。
但顯然,這人對幽州城的情境並不熟悉,竟未核實就貿然殺人,想必不是在幽州城久居的。
她低頭,盯著那傷口,驀地問了一句:「我記得,當年陳將軍是一柄唐刀斬盡沙場,如入無人之境。只是昔年因為得罪瑞王,而被遷調為校尉,如今正在幽州城郊寡居,倒是可疑。」
白無塵眼睛一亮:「那人用的正是一把唐刀,只是出刀甚快,我未曾看清他就已經離開。」
鍾靈毓心下有了數,再看向白無塵的時候,卻犯了難。
她雖是殺了胡曉沒錯,但卻是身不由己,實非私仇。後又坦白從寬,招供如是,可以說是將功抵罪。如今雖然私逃出府,但卻在關鍵時候,又救了朝廷命官的性命,罪責複雜,難以定論。
她決定把這燙手山芋交給徐澤。
這點小事,徐澤應該能處理的妥當。
「嗯,你先同徐澤回府。」鍾靈毓偏過頭,又對徐澤道:「先傳令,封鎖幽州城,不允許人進出,你自己也莫要亂跑。傅侍衛,你跟緊他。」
傅天青連忙應是。
剩下的瑣事,鍾靈毓也都一應拋給徐澤,她領著沈檀舟往前走。
沈檀舟定睛一看,這條路,竟是通往江家的。
天色還未亮,這條小巷卻已經熱鬧起來,不少人家趕著去集市上出攤。江家門口的嬸娘瞧見鍾靈毓,語氣竟熱絡起來:「小娘子,又來找江郎君呀!」
鍾靈毓點點頭。
那嬸娘嘆了一口氣:「不過那老江頭倒也有些時日未歸了,也不知道又去何處雲遊了。」
鍾靈毓一頓:「他常去雲遊麼?」
「倒也不是經常,只是有時候一去個小半月,大家也都見怪不怪了。」
府衙已經把喪訊報給江家,可聽徐澤說,李如歌只是找人認領了回去,也沒多說什麼,甚至都沒為其發喪。
想來也是,他本就是逃犯,如今隱姓埋名在這裡,自然不能再大張旗鼓。
只是這江充常年雲遊,倒是讓人起疑。
她別過嬸娘,徑直走上前,敲響了江家的大門。
她倒不怕李如歌等人遷居。
如今幽州城風雨滿樓,他們若是在這風口浪尖搬離幽州,只不過是引人注目罷了。與其如此,倒還不如先老實待在這裡,好過別人守株待兔。
果然,門一開,李如歌瞧見鍾靈毓就要關門。
鍾靈毓側身閃了進去,卻也不見外:「李郎君,別來無恙。」
小院的氣氛一下劍拔弩張起來。
李如歌盯著鍾靈毓,良久,才道:「大人既然已經知道我等身份,如此試探,又是何意?」
她四下看了看,沒看見小院有什麼端倪,只是問道:「我無意打擾二位清淨,只是想問,二位與陳玢陳校尉關係如何?」
「陳玢?」李如歌握緊藏在袖中的軟劍,他微微皺眉:「陳校尉早就退隱避世,我又身為李家遺孤,更是不見天顏,大人來此詢問,倒真讓我看不透了。」
看他的神情,估摸著應該不曾與陳玢有什麼的瓜葛。
來時鐘靈毓就已經料到陳玢與李如歌未有聯絡,來此,也不過是試探一下。
這樣看來,事情卻越發古怪起來。
難道,陳玢不知道瑞王還有遺孤?
還是說,這件事與陳玢無關?
李如歌見她沒有動靜,心下狐疑,不知道鍾靈毓來這裡到底是做什麼。
要說她是調查鬼巷,隔日卻又出城踏青,若說她不調查鬼巷,成日又命人駐守鬼巷。這些暫且不提,眼下認出他們來,竟然不緝拿他們?
一時間,他當真分辨不出鍾靈毓前往幽州是為了什麼。
為了他們?還是另有圖謀?
諸多猜測壓在一起,他們反而不知道是退是進了。
鍾靈毓盯著他看了半晌,到底是從他眼中窺見一絲迷茫,而她要的就是這種迷茫。
她要布一場大網,釣一條大魚。
誰都別妄想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