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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2024-04-30 01:01:24 作者: 荒野大烤肉

  室內靜了一剎,白執玉面上的笑淡了兩分。

  「想來閣下還不清楚,聽春風上不殺明君,下不斬忠臣。做的是殺人越貨的買賣,但也是立在大夏王土之上。閣下,請回吧。」

  鍾靈毓心神一頓,驀地泛起幾分說不上來的酸澀,她往身側看了一眼。

  沈檀舟也沒能想到,這樣的地界,這些人竟然能說出這樣的忠義之言,只能道:「那就殺鎮國公世子,沈檀舟。」

  「......」

  這兩人來買兇殺人這樣隨意?

  白執玉眉頭一皺,雖是覺著古怪,但也沒有多問。

  她執筆,在紙上寫下了沈檀舟的姓名,又用硃筆在側,配了一行小字。

  [黃金五千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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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閣下何時交來這千兩黃金,聽春風便領命而動,此令既出,上碧落下黃泉,至死不休,亦不可悔。」

  「......」

  合著,他自己花五千兩來殺自己?

  沈檀舟心裡憋屈,但更窩火的是,他竟然就只值五千兩黃金。

  五千兩!

  從劉莽私宅抄出來的零頭都比這個多!

  鍾靈毓盯著那白紙黑字看了許久,到底是沒再多說。

  方才白執玉提筆的時候,可以看出來手是使不了太大的力氣,確實是經脈寸斷。可是看這人談吐,卻又很想是聽春風的主人。只是她若是主人,何必餵自己的姊妹毒藥?

  她若是當真心如蛇蠍,為何那日發現傅天青,卻又沒有聲張?

  鍾靈毓生怕打草驚蛇,也便沒有多問,只能接過那張紙,輕聲告辭。

  出門的一瞬間,鍾靈毓略微回頭,就見白執玉若有所思地盯著她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正出神,她驀地撞上一個堅硬的脊背,是沈檀舟忽然停了下來。

  「怎麼了?」鍾靈毓低聲問。

  沈檀舟沒來得及說話,就見面前一隊黑衣人迅疾而過,像是在追什麼東西。

  白執玉不知道何時立在兩人身後,輕聲道:「又有不懂規矩的來了。」

  什麼規矩?

  說時遲那時快,幾人只看見旁邊的巷子裡鑽出來一個人影,徑直往鍾靈毓二人襲來。鍾靈毓側身一避,雖然躲過,但她的袖袋卻應聲落地。

  緊接著,那人也被身後的黑衣人抓住,竟是不由分說,當場挑斷了那人的手筋腳筋,卻硬生生堵住了傷者的嘴。

  那人疼得渾身抽搐,愣是一聲都沒吵嚷出來。

  血腥刺鼻,可謂是慘不忍睹。

  鍾靈毓心中微寒,忍不住往白執玉的手腕看去,卻見她低垂著腦袋,兀自盯著鍾靈毓掉落的袖帶看去。

  其中最顯眼的便是草環和金印。

  那金印,是大理寺卿獨有的小印。

  至於那草環......

  電光火石一剎那,鍾靈毓探向了袖口藏著的軟劍,尚未來得及動手,卻被身後的人輕撫了手臂,像是一種無言的暗示。

  她只看見白執玉微微俯身,低頭將那草環與金印撿入袋中,還將不遠處滾落的療傷聖藥一併拾了起來,交於鍾靈毓。

  「閣下,收好了。」

  鍾靈毓一頓,掂量了那袖袋的重量,才輕聲道:「多謝。」

  白執玉笑笑:「那二位慢走。」

  .....

  出了聽春風,鍾靈毓還沒有從那被挑斷手筋的血腥中回過神來。

  單看白執玉所言,倒好像是司空見慣了一樣。

  這樣的地方,背後若是沒有點勢力,只怕是運作不起來。

  這一番,倒讓鍾靈毓為難起來。

  若是這種地方不剔除,想必是後患無窮。但水至清則無魚,若是搗毀了此處,難保不會又什麼聽秋風聽冬風的。

  這件事,斷然不是她一人可以決策。

  思前想後,鍾靈毓道:「先回府衙,我要請奏陛下。」

  沈檀舟知道她為難,也便沒有多說,只默默跟在她的身後。

  乃至回到了府衙,鍾靈毓卻沒有先去書房起草,轉而去了安置那刺客的牢房。

  刺客仍昏睡不醒,若是七天找不到解藥,想必只能毒發身亡了。

  沈檀舟正想著,卻見鍾靈毓解下她那袖袋,從當中掏出來一枚黑色藥丸,對著幽微燭火細細觀望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喚藥師過來。」

  沈檀舟應了一聲:「這便去。」

  轉身之時,他目光落在鍾靈毓手旁的袖袋上。

  別的女兒家都是繡得精緻紋樣,她的倒好,就一黑布條子縫了個布袋,許是用的年歲久遠,上面都粗糙起線,還破了一個小口。

  「......」

  倒也難怪被人一撞就掉了。

  沈檀舟出去後,鍾靈毓凝神盯著那藥丸看了一會兒。

  方才白執玉替她撿起袖袋之時,往裡面塞了這麼一個東西,說不準是什麼,但聞著像是藥丸,一股苦澀藥氣。

  她情不自禁拿遠了些,緊皺的眉頭才鬆開了些許。

  沈檀舟沒過多久就回來了,隨之而來的還有徐澤與傅天青,兩人都是剛忙完,很是神采奕奕,倒像是來看熱鬧的。

  鍾靈毓沒多說,眼見藥師來了,便將這藥丸遞給他:「看看,可是解藥。」

  傅天青奇道:「大人,你是如何得到這枚藥丸的?」

  「那位叫執玉的姑娘塞給我的。」

  說來也奇怪,這人既然與她素不相識,為何要給她這枚藥丸。思前想後,想來只有那枚草環像是聽春風的東西。

  更令鍾靈毓不解的是,那人分明認出來她的金印,為何還無動於衷,反倒多了幾分慶幸。

  傅天青眼睛微亮,似乎是想說什麼,卻又偏過頭去看藥師。

  藥師沾水化開了點藥丸,擱在鼻前情嗅了嗅,才鄭重點點頭:「回大人,性味調和,理應是藥。但屬下未能見過喚風的解藥,現下也不能確定是否無毒。」

  一眾人正糾結,就見徐澤撇了撇嘴:「有毒沒毒咱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現在不給她吃,她只有死路一條。更何況大人既然能平安歸來,想必那執玉姑娘也沒有他意,先餵了再說。總歸是刺客,她若真是死了,就當是為胡曉抵命了。」

  傅天青不太贊同,剛要說話,卻見徐澤已經接過藥師手中的藥丸,捏著床上那女子的唇瓣塞了進去,順手端著床邊的茶盞,給她灌了下去。

  其動作一氣呵成,眾人反應過來,藥已經下了肚。

  沈檀舟往鍾靈毓身側湊了湊,揶揄道:「什麼時候少卿大人說話也能這麼幹淨利索,只怕滿朝官員都要喜極而泣了。」

  鍾靈毓瞥了他一眼:「少說兩句。」

  沈檀舟摸了摸鼻子,只能偃旗息鼓。

  一眾人等了許久,也沒有瞧見那刺客有什麼別的動靜。鍾靈毓沒功夫在這陪著耗,正要回去寫文書,卻見身後傳來一聲輕咳。

  她回過頭,就見那刺客已經微微睜眼,許是躺的有些迷糊,眼睛轉了一圈,才將目光落到鍾靈毓身上,方認清了自己的處境。

  徐澤對上她森寒的眼眸,只覺著脖頸發涼,白日裡被挾持的恐懼如影在側,情不自禁往後退了兩步。

  可他等了半晌,也沒見那人再有什麼動靜,情不自禁往藥師看去:「她.....不會死了吧?」

  眾人也不知道緣由,但那人看上去不太像是暴斃的樣子。

  藥師上前診了一脈:「餘毒未結清,大人們既然要忙,屬下在這裡看著便是。」

  話音剛落,床上之人卻陡然發出一聲痛苦的嗚咽,死死地盯著鍾靈毓的方向。

  鍾靈毓頓了頓,問道:「你是有什麼話想同我說嗎?」

  那人眼睛艱難地眨了眨。

  鍾靈毓垂下眼瞼,低聲道:「待你好轉,我隨時都在。」

  床上的人緊鎖的長眉才微微鬆懈了些許,雙眉間的狠戾也消散不少,好像有什麼東西,死死地攥住她的咽喉一樣,可她卻咬牙,一聲未吭。

  鍾靈毓唇瓣輕抿,到底沒再久留,轉身離開了此地。

  她前腳剛走,沈檀舟緊追上前,一路跟著她到了書房。

  鍾靈毓立在房中,斟酌了許久,仍舊不知道該如何著筆。

  聽春風裡面只怕還有諸多玄思未解,江充遇害的兇手尚未可知,胡曉又被殺害,諸多謎題都落在胡曉那兩個玄之又玄的字跡上。

  李文。

  眼下這些事,答案似乎全系在這處聽春風。

  她微微閉眼,神色有些糾結。

  沈檀舟忍不住問:「大人在想什麼?」

  鍾靈毓偏過頭看向他:「你覺著這聽春風背後到底是何人?」

  「能豢養那麼多死士,想必絕非善類。」頓了頓,沈檀舟又道:「如今朝堂局勢略微明朗,背後卻又冒出來一個聽春風。這樣的勢力若是為我朝所用,那自然是如虎添翼。可律法之下,生殺有序,買兇殺人一事本就不可取,大人想要剔除也是無可厚非的。大人如此糾結,想必是害怕逼急聽春風,屆時狗急跳牆,於朝堂也是隱患。」

  這件事的確是進退兩難,難辦至極。

  但更重要的卻是——

  鍾靈毓輕嘆一口氣:「陛下根基尚且不穩,近些年我剪去了朝廷不少奸佞,但卻也讓朝中處處無人可用。大夏許多城鎮多半如幽州一樣,城中無大人,卻更讓人生出歹心。自上次鎮國公遇盜賊,我便開始憂慮,查到如今,卻是與劉家沒有半分干係。」

  「孔雀翎衣被盜一事......」

  沈檀舟微微皺眉:「只怕是背後的人順水推舟,想要往你我頭上抹一筆黑。」

  「不對。」鍾靈毓抬頭:「起初我以為這件事針對的是我,但其實不然。」

  「嗯?」

  「大費周章的偷走孔雀翎衣,只為了栽贓我一個徇私枉法的罪名——」她低笑一聲,很輕,很涼,卻又帶著幾分難以琢磨的喑啞:「大夏朝的百姓也不是沒有眼睛,此舉勞力傷才,實在愚蠢。唯一一個目的,便是想釣出鎮國公府這條大魚。」

  沈檀舟神情嚴肅起來:「難道說,他們早就盯上了鎮國公府?」

  可他行事向來謹慎,便是連鍾靈毓也沒有發覺出來,旁人又是怎麼知曉他紈絝皮囊底下的作為。

  見他不解,鍾靈毓稍稍轉身,面對著他。

  她的聲音素來很輕,甚至還帶著細微的溫柔,只是眉眼太過清寒,這才分辨不出。

  「你最大的破綻,就是我。」

  沈檀舟心神一震,半晌,才苦笑一聲。

  「倒真是我疏忽了。」

  姬華對鍾靈毓的偏愛可謂是讓無數朝臣眼熱,只要是鍾靈毓的決策,就從未有過被駁回的時候——雖然鍾靈毓平時也甚少決策。但那御賜長刀,那身女子官袍,以及隨意出入宮門的特權,哪一項不是位極人臣才能得到的偏愛?

  可就是這樣的偏愛,卻在鍾靈毓再三請求退婚之時,卻屢次被駁回再奏。

  姬華若當真與鎮國公府撕破臉,斷然不可能讓寵臣同沈檀舟這樣的紈絝混跡在一起。

  但是沒有。

  姬華對這件事的態度,實在讓人生疑。

  沈檀舟又有什麼值得姬華為他綁住這樁婚事?

  他想用沈檀舟來制衡鍾靈毓?

  倒也大可不必。

  畢竟鍾靈毓是出了名的對姬華馬首是瞻,從不結黨營私。更何況鍾靈毓聰慧過人,若是她察覺到姬華的疑心,只怕早就辭官以表忠心。

  既然姬華與鍾靈毓之間的君臣之情並無紕漏,那有紕漏的就是沈家與天家的陳倉暗渡。

  所以陸千凝的死,就被多添了一團疑雲,捆到了沈檀舟身上。

  沈檀舟素來劣跡斑斑,鍾靈毓自然不會知道其中曲折,只能一馬當先的抓住了沈檀舟。再然後,劉公公暗中前來大理寺宣旨,幾乎將沈檀舟有問題這一事落實。

  背後這人手段異常高超,再反手一推,順帶給鍾靈毓叩了一鍋。

  其心思之縝密,實在讓人畏懼。

  鍾靈毓略微抬頭,見沈檀舟目光凝重,她輕聲道:「這件事,最可怕之處不是他們借陸千凝一事順手栽贓你。」

  「那是什麼?」

  「是他們想要看清你,順手殺了陸千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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